3、第3章：偏来招惹他 ...
-
周一是英语早读。程澈一如往常，身姿挺拔地站在讲台上。他穿着白色衬衣西装裤，戴着银色金属边框眼镜，这副略显成熟地搭配在他身上却格外相宜。事实上，他也只是刚刚毕业的23岁青年，却丝毫不见这个年龄男生普遍拥有的毛躁和初入社会的青涩，有的只是得体大方和一眼看不到边的深邃眼眸。
此时他正握着一只粉笔，轻轻戳着讲台，目光虽然只是隔了一层镜片，学生也难得看出任何情绪。书声琅琅，少年们斗志昂扬，程澈回忆了一下自己的高三，似乎也是这样过来的。这个年代，没有一次拼搏奋斗的高三，青春都算是不完整的。
那这样，韩磊的青春，可是明明白白缺了一大页。他冷冷地看着最后一排空荡荡的桌子，眉头以难以察觉地弧度微微皱了一下。
就在这时，前门似乎有一道蓝色身影瞬间掠过，等程撤转头时，后门被轻轻推开。程澈又调回自己的眼神，然后看到韩磊安安静静放下书包，取出英语书，然后枕着书埋下头睡了起来。
程澈眉间舒展开来。韩磊身上，是焕然一新的崭新校服。干干净净的一个男孩子，今天看着也不似平时阴郁，倒清爽阳光了起来。
程澈没有叫他。一如往常，来来回回在教室过道里走，监督读书。韩磊也不是真睡，他侧趴着，程澈从前排走过来时，他就闭上眼睛，眼睫毛弯弯地排成一排。等程澈转身往讲台走去，他就把眼睛睁开一条缝，浓密地眼睫毛悄悄投下阴影，若是不仔细瞧，也必定是当他睡了。
韩磊偷看着程澈的背影，来回几次。他倒是没有想别的，这样的举动也是无心为之。只是看着那个人高高瘦瘦冷冷清清的背影，他心里莫名其妙会没有以前那么空荡荡。
日子一寸一寸往前移，又到了周五。这一周韩磊倒是比往常安分了许多，虽然上课也是一如往常趴着睡觉，或者呆呆看着窗外，但迟到早退明显减少。校服也是和其他同学一样，干干净净，不再有泥土或者血迹。只是他依然不交作业，上课也是无所事事的状态。
英语课的时候，韩磊看上去也是趴着或者呆呆地看窗户以外，但其实他耳朵是悄悄竖起来的。虽然程澈讲得他几乎完全听不懂跟不上，有时候全班哄然笑或者沉思的时候他会不明所以，有时候程澈看向他时他会极其笨拙生硬地转头，但他似乎很喜欢程澈教书的声音。
本来，程澈一毕业就来给高中带毕业班，也是有理由的。程澈就读的大学是上海一所非常不错的高校，所以他来小城教书，其他老师包括班主任都是很尊敬他很礼貌的。有时候他会想，或许沉星愤怒的点就在这里，他明明可以，去出名的外企工作或者继续读研，他明明有着无限的机遇。
程澈难过的点在于，沉星并不明白他的心之所向，甚至，许许多多的人，这世上绝大部分的人都不理解他。大家拼命向前奔跑，博弈谁更努力谁更聪明，死磕着来之不易的机会，宛如黑夜前行。即使是这样，也没有人愿意，或者没有人敢停下脚步，每个人都在往自己力所能及的最高处走，每个人都在寻找自己的光明。
可是程澈愿意，做一个在夜里双手擎烛，站在街头，默默给素不相识的行路人照明的人。烛光微弱，却毕竟是亮的，是暖的，是每个夜行人都渴求的。如果谁路过程澈，他希望赠这个有缘人一程的微光。
程澈理解自己，更理解世人。所以他删掉沉星，也是选择放过他俩，干脆地给沉星选择更好的权利。
至于韩磊，程澈当然希望他越来越好。只是程澈也是极距分寸感和边界感的人。他当然知道韩磊今时今日必有理由，但如果韩磊不愿意说，他自然不会越界多问。当然，程澈想知道关于韩磊的一些事情，是可以通过向其他老师或者学生打听的，只是程澈压根没有往这方面想。而且这种行为，在程澈眼里就是窥探旁人隐私，这自然是程澈极其不屑的。
周五晚自习之前，韩磊低着头玩着手中一个魔方，打乱，转好，再打乱，再转好，如此无聊之间，韩磊忽然想到，程澈会不会像前两周一样，再把他叫到办公室喝茶呢？
韩磊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领，很遗憾地撇撇嘴，这么干净！也不知道韩磊怎么想的，这周的生活费按平常都是带着那群霸王随便哪天上街收的，结果这周，他愣是一天天往后拖，被问烦了就拍桌子说周六干。底下那一帮虽然嘟囔半天，但起码这个老大是认的，也就埋怨几句各自散了。
韩磊从衣领想到这件事就烦地不行。他想，丫的，怎么偏偏就要拖到周六呢？自己什么时候这么乖觉了起来。又想起平日里手下那帮小兔崽子，嘴角不禁露出一丝丝的轻笑。他在南街那群混小子里年纪最小的，如何当了老大，还不是街头一天天混硬仗一架架干出来的。南街和东门两个挨得很近又是小城最穷的两个街区，治安差，破事儿自然多，他先是在南街打架出了名头，又带着南街一群混混和东门一群混混干了几场，这个老大方才坐稳了。就算自己还穿着一身校服，那群混小子也轻易不敢造次。
打架这么多年，揍的人头数不过来，被揍的次数也算不清楚。因此韩磊下手的轻重还是有的，一般都是让别人尝到苦头，但也不至于断了骨头伤了筋脉。平日里在学校他总是垂头丧气没精神，经常是趴着睡觉的，倒也算是休养生息，毕竟他自己也不清楚出了校门会不会有一场硬架要干。这一周来拳头松软了不少，自己也是按时上下学没有招惹谁。
自己正七七八八乱想着，手下转魔方的力道不知不觉增大了，本来材质挺劣质的一个魔方，被他暴力一顿揉搓，登时就散架了，哐当散了一地。离晚自习还有一段时间，教室里人也不多。坐在前排的几个猛地回了一下头，又悄悄地转过身去。
韩磊压着一股子莫名火，弯下腰去捡魔方碎片。还没捡起几片呢，视线里出现一双干干净净的小皮鞋和一只簸箕。一个女孩子的声音轻轻想起：“我来吧。”
韩磊莫名其妙，不耐烦地抬头：“你谁啊？”
韩磊这个态度那女孩子倒也不吃惊，她依然很温和地扫地，很温和地回答：“我是值日生，万雪。”
韩磊也意识到了自己的粗暴，淡淡回了一句：“哦。”
万雪扫完地并未直接转身走开，她在桌子前站了一会儿。韩磊已经极力避开她的视线了，被她这么一直瞅着，心里发毛。于是很不耐烦地踢了一下桌子：“你干什么？”
万雪噗嗤笑出声。这更增添了韩磊的怒气，他扬起头，直直地看着万雪，怎么看也是一个文文静静的小姑娘，怎么这么没有眼力见儿，找惹谁不好，偏来招惹他。
这要是男生，韩磊早揪着领子扔出三里地外了。只听见万雪依然用温温柔柔的声音说道：“我看你，这一周挺规矩的。就是上课不怎么听讲和不交作业。不写作业肯定是因为上课听不懂吧，上课听不懂所以不爱听课也很正常，以后你若有什么不会的，可以来问我的。”
陆陆续续班上人也多了起来，大家看到万雪在同韩磊讲话本来就好奇。毕竟平常在大家的眼里，万雪就是一个人缘很好性格很好成绩不错的乖乖女，如今能搭理韩磊倒是件稀奇事，又听到万雪主动说帮韩磊学习作业，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吆喝了起来，有兴奋地口哨声和惊叫声。
万雪平时非常外向活泼，所以此刻倒不觉得局促，反而很期待韩磊的回答。怎么说呢，万雪这么一个从小没吃过苦没经历过什么事的小孩儿，她不会懂韩磊此刻的不安和愤怒。而她对韩磊这么一个大家敬而远之的人物，学习之余也非常好奇，所以今天提出想要帮助韩磊学习只是出于感慨他变化很多的一时兴起，这一时兴起里除了好心以外，更多的是试探这么一个和她截然不同之人的激动和兴奋。
程澈面不改色，只是站起身，由高而低睥睨着万雪，冷冷从嘴里蹦出几个字：“你以为你是谁？”
说着轻蔑一笑，扫视了一下来自前排同学好奇注视的模样。所有人立刻安静了下来，在那轻蔑一笑冰冷地收回之时，安安分分地坐到自己的座位上。等他们坐下来，韩磊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程澈已经站在前门口，一言不发地观望着一切。
韩磊不知道这场短短的闹剧程澈参与了多久，只是这一刻他忽然觉得好没意思。看着面前小姑娘一副委屈巴巴的窘迫模样，他不厌烦地皱了皱眉。程澈冲万雪招手：“万雪，你去我办公室里将你们的练习册抱过来给大家发下去。”
真是一个很会解围很会照顾小姑娘情绪的人呢！韩磊目送着万雪瞬间欢快的小碎步，翻了一个白眼。他回手拉过自己的书包从后门出去，大跨步往前走。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3章：偏来招惹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