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也在暗恋我》芷里

16、星星

　　沐家来探亲的亲戚过些天就要回去，临行前，长辈们约了顿饭。
　　地点定在古街附近的一家饭店。
　　饭局上，大人们举杯碰盏，谈着些家长里短。
　　沐苒缩在角落当透明人，认真埋头吃饭，不一会儿便放下碗筷。

　　包间里声音嘈杂，酒气熏天，她想提前离开，跟秦予梅软磨硬泡了好久才勉强得到同意。
　　路上沐苒兴致缺缺地打量这片并不陌生的街区，借此消磨时间。
　　穿过古街就是民宿区，不远处是一片夜市。
　　各种摊位上都摆着些小玩意儿，还有的地方是专门表演的，看起来十分热闹。

　　沐苒放慢脚步，没忍住在这里多停留了一阵子。
　　不知什么原因，很多人都渐渐往一个角落聚集，在面积不大的街巷里分外显眼。
　　沐苒耐不住好奇，也跟着走了过去。
　　人里里外外围了好几圈，沐苒本想找个空隙挤进去，奈何尝试无果，她轻叹了口气，打算离开。

　　忽而，一道略显慵懒又分外熟悉的歌声传入她耳中，沐苒的呼吸顿了一瞬。
　　她又侧耳仔细听了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沐苒停住前进的脚步。
　　恰逢此时，她突然看到个黑压压的人群中漏出个缺口。

　　沐苒再次拼命挤了进去，这回她成功了。
　　视线重见天明的一瞬间，她凑巧和正在唱歌的人四目相望。
　　“池闻璟。”沐苒轻喊出声。
　　池闻璟明显也看到了她，对这个位置微微点头，算是打招呼。

　　他站在一个小小的摊位前，抱着把木质的民谣吉他，身后的小板凳上坐着个年轻男人。
　　正一脸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这还是沐苒第一次听到池闻璟唱歌。
　　唱的是最近正火的一首民谣。
　　音调婉转，娓娓道来。

　　他的声音天生磁性清越，脱口而出时不缓不急，尾音带着恰如其分的弧度。
　　还有，与生俱来的少年感。
　　加上吉他的平行穿透力，更是锦上添花。
　　池闻璟的身后没有舞台和闪光灯，周遭的环境甚至可以用简陋来形容，可他站在那里，就是让人没法移开视线。

　　曲末，池闻璟放下吉他，短暂地垂了下头，像是对观众致意。
　　他脚边有个空空如也的袋子，想来应该是放钱的。
　　沐苒摸了摸口袋，将自己带的零花钱悉数放了进去，抬眼间，又对上了池闻璟的目光。
　　因为她的这个动作，周围的人也纷纷找出自己的零钱，放进了那个袋子里，而后三三两两地散开。
　　年轻男人眼前一亮，立刻站起身，口中不停说着“谢谢”。

　　池闻璟兴致盎然地盯了沐苒许久，才抬脚慢悠悠地朝她走去。
　　“你为什么把钱扔进去？”池闻璟在沐苒身边立住，挑了挑眉问。
　　沐苒讷讷地“啊”了声，她本来是猜疑池闻璟是不是缺钱花了，才跑到这里来唱歌赚钱。
　　但现在看来，他的反应又不太像。

　　池闻璟又问：“是想给我的？”
　　沐苒找不出理由说不是，犹豫着低了低脑袋。
　　“是我唱得太好听，所以你没忍住给了。”池闻璟不知其中缘由，兀自推测道。
　　沐苒点头：“还行吧，也就一般。”

　　“……”

　　池闻璟偏头看了眼满满当当的钱袋，若有所思道：“嗯，一般。”
　　年轻男人收拾好钱袋后，走过来对池闻璟竖了个大拇指：“行啊，小兄弟，我输得心服口服。”
　　“你看看，是你六我四，还是你七我三。”
　　池闻璟不说话。

　　男人低了低眸，而后忍痛道：“你八我二，再不能少了，我总得收点成本吧。”
　　池闻璟还是没动静。
　　“算了算了。你九我一，行了吧？”
　　池闻璟垂睫笑了下，悠悠道：“你十我零。”

　　“啊？”男人不敢相信，“什么意思，你不要钱？”
　　池闻璟“嗯”了一声。
　　“那你刚刚不白唱了吗？”
　　“有什么关系。”池闻璟淡然道。

　　男人似乎是不太好意思，商量着说：“要不，还是拿点吧？”
　　“不了。”池闻璟再次婉拒。
　　男人见他态度强硬，也没再勉强，顺口又夸了句：“小兄弟，你唱得真不错啊。”
　　“还行吧。”池闻璟懒懒道，“平时一直玩电吉他，民谣吉他用得还不是很顺手。”

　　说完，他侧眸对沐苒说：“一起逛逛？”
　　走出一段距离后，沐苒问：“你们刚才在说什么？什么六.四七三的。”
　　“我刚路过的时候，听到那老哥在鬼哭狼嚎地唱歌，旁边一个捧场的人都没有。”
　　“他边唱边抱怨，说别人不懂欣赏。”

　　沐苒：“然后呢？”
　　“我就说了句，不是别人的问题，是你唱得实在太难听了。”池闻璟想到什么，嘴角略微上扬。
　　“……”

　　“他就说，你行你上。”
　　“然后你就真上了？”沐苒好笑道。
　　池闻璟眼尾弯了弯：“是啊，跟他唱一样的歌。”
　　“你都这样说了。”沐苒止不住笑，“那老哥还没揍你。”
　　“——也是真够奇葩的。”

　　池闻璟：“我实话实说。”
　　“那你为什么不要钱？”沐苒用手肘顶了顶他。
　　池闻璟垂眸：“不缺钱。”
　　沐苒：“……”行吧。

　　两人走路的速度不快不慢，花了约莫十几分钟的样子，差不多逛完了这条街。
　　四周零零落落的几家摊位或多或少都有些人，唯独位于边角的一家，在热闹的夜市里，显得格外寂寥。
　　沐苒走过去，目光扫了下摆放的东西。
　　和周围的几乎差不多，该有的东西都有，甚至还别出心裁地多了些鲜花。

　　一位老奶奶坐在摊位前的凳子上编手链，听到脚步声，她缓缓抬起头。
　　“小姑娘，要买点什么吗？”
　　沐苒点头应声：“嗯，我看看。”
　　这时，走在后面池闻璟也迈开步子跟过来，站在一旁悄声等待。

　　沐苒挑了几个头绳和一条手链，正打算拿钱结账时，才猛地想起刚才把所有的钱全放进那个袋子里了。
　　完蛋……
　　见她愣在那里迟迟不动，池闻璟大概猜出原因，他顺手递过一张钱。
　　沐苒仰头呆呆地望着他。

　　“你刚才那些钱都是给我的，忘记找那老哥要回来了。”池闻璟慢条斯理地说，“现在只能自掏腰包了。”
　　沐苒思考了下，总觉得这话逻辑不太合理，但又不能一直僵持在这里，所以就没出声。
　　老奶奶接过钱，翻了好一会儿的腰包，迟缓道：“稍等一会儿，我没零钱了，先去换个零钱再找给你。”
　　池闻璟笑着说：“不用找了。”

　　“那不行。”老奶奶摇头，态度坚决，“得找。”
　　“这样吧。”池闻璟暼见挂在一侧的两个钥匙串，“加上这两个呢？”
　　“嗯……”老奶奶扳着指头算了下，“还差二十五。”
　　“那束花多少钱？”池闻璟指着离沐苒最近的一束满天星问。

　　“二十五。”
　　“那正好。”

　　老奶奶看出他的心思：“小伙子，你故意的吧？”
　　池闻璟坦荡地“嗯”了声：“这都被您看出来了。”
　　“我又没老糊涂。”老奶奶把东西包好递给他。
　　池闻璟接过袋子，把满天星往沐苒怀里塞。

　　沐苒正出神地望着一边，怀里忽地一满。
　　她定睛看着眼前的满天星。
　　池闻璟：“在看什么？”
　　沐苒思绪回笼，她方才发现别的摊位前都贴了纸，上面标着每件商品的价格。
　　只有老奶奶这里没有。

　　她好像明白为什么这儿没什么人了。
　　顾客大概害怕坐地起价。
　　察觉到沐苒的眼神，老奶奶一副了然的模样，她手上编手链的动作没停：“我不认得几个字。”
　　沐苒问：“奶奶，您有纸和笔吗？”

　　老奶奶听到这话，终于再次抬眼仔细观察沐苒。
　　小姑娘手里抱着花，眼睛在一侧路灯的映照下显得格外闪亮，此刻正一脸真诚地等待回应。
　　老奶奶将手链放在一旁，从身边的卡通书包里翻出一张白纸和几支水彩笔递给她。
　　沐苒接过，往空旷的方向挪了挪，又把手里的花传给池闻璟。

　　池闻璟心领意会地拿住，歪着脑袋看她写字。
　　老奶奶报商品和价格，沐苒一笔一画在纸上写下，又拿不同颜色的彩笔勾勒了下轮廓。
　　不出多久，沐苒放下笔，将这张纸小心翼翼贴在摊位正中央的位置。

　　老奶奶看了眼这张纸，又左右瞥了下旁边，笑得皱纹都舒展开来。
　　“谢谢你啊，小姑娘。”
　　沐苒将水彩笔还回去：“奶奶，小事儿，不用谢。”
　　想着应该也没什么事了，她朝池闻璟伸出手，想让他把花给自己拿。

　　没想到。

　　池闻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没回过神，竟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一大一小两只手重合在一起。
　　感受到掌心不断传来的温度，沐苒触电一般将手抽回。
　　池闻璟的手还悬在原来的位置，过了半晌，才不紧不慢地收回。

　　沐苒没等他开口，就迅速上前把花拿了过来。
　　“走吗？”她挠挠脸，若无其事地问。
　　池闻璟点了点头，侧身等她先走。

　　“等一下。”老奶奶叫住他们。
　　她从凳子上起身，手里拿了条手链：“小姑娘，这个送给你。”
　　老奶奶凑到沐苒耳边，小声说了句：“和你刚才买的那条是一对儿。”
　　闻言，沐苒的脸登时红了大半，她纠结得不知如何应声。

　　老奶奶将手链塞到她手里，又顺手拍了拍她手背，眼里的意会不言而喻。
　　池闻璟狐疑地眯着眼看向这里。
　　沐苒攥紧手链，急匆匆迈开步子往前走。
　　因老奶奶那句话，她的脑子乱成一团，暂时不想跟池闻璟搭话，只是专心看路。
　　池闻璟虽诧异，却也没开口问。

　　街上人来人往，过客匆匆。
　　穿过民宿区时，穿堂风呼啸贯彻。两侧的墙是由青石板堆砌而成的，因此一点点声音都能被放大到无限倍。
　　沐苒纠结了半天，终于想通，反正池闻璟也不知道。
　　于是她转身抬起手，想把手链送给他。

　　就在这时。
　　两人身后响起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而后蓦然传来一道忽明忽暗的话语。
　　带着不太十足的疑惑，在这清凉夹杂着些许燥意的晚风中稍纵即逝。

　　“池闻璟？”

　　这话打断了沐苒下一步的动作，也让池闻璟停住步子。
　　池闻璟眼底闪过几分震惊又黯然的神色。

　　不过只一秒。
　　他扭过头，眉梢微扬，唇角勾起一抹淡漠疏离的笑。
　　礼貌得挑不出毛病，却又刺眼无比。

　　“好久不见～”
　　池闻璟云淡风轻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