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庭月》凡岁

26、第 26 章

　　素郁嫁入望月阁已经有一个月之余。

　　白日傅和哉去他的书房处理阁中事务，素郁则去自己的书房研读医书。得益于这间书房，素郁在望月阁还能找点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做。

　　总体来说，素郁这一个月在望月阁过得还算清闲。虽然略有些无趣，好歹没什么特别不痛快的事。有时候素郁端着书本忍不住在想，倘若往后的日子都能以这种方式度过倒也不赖。

　　望月阁很大，除了给弟子习武的地方外还有不少花园水池假山。素郁有时会过去走走，拿着鱼食喂喂池塘里的锦鲤什么的，日日悠哉万分。

　　然而她过得舒服，望月阁的宗家却不乐意了。

　　在他们看来，阁主夫人不应该成天无所事事，而应该花更多精力在照料阁主日常生活上。当然，其中也包括为阁主生儿育女。

　　宗家都是男人，自然不能直接找素郁去说这件事，唯有借机暗示傅和哉应当早做准备。

　　“阁主与前夫人便没有诞下一儿半女，实属遗憾。如今再娶，的确应该考虑考虑了。”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凤梅的丈夫傅笙。

　　他与凤梅成亲第二年就有了长子，而且夫妻在外人面前一直表现得相敬如宾，算是傅和哉这一辈中的模范，在族中的声望也很高，尤其是年纪大点的长辈，总喜欢拿傅笙做例子，让其他晚辈多向他学习。

　　“成家方能立业。如若有了孩子，阁主对阁中事务的掌握必能更上一层楼。”傅笙又继续游说道。

　　傅和哉听了后始终没有吭声。傅笙悄悄瞥了他一眼，心里头打着自己的算盘。

　　傅笙表面上是在为傅和哉能更好的管理望月阁出主意，实则就是在膈应他。傅笙太了解傅和哉的为人，他料定傅和哉娶素郁是为了能与百花谷强强联手以稳固自己在阁中的地位，对素郁本人并没有多深厚的感情。

　　傅和哉不是那种为了利益可以枉顾一切的人。他能娶素郁便已经是逼迫自己的结果，要让他跟素郁生孩子，于他而言恐怕比登天还难。

　　虽说可以通过收养亲族的儿子来确定继承人，但谁家也不愿将自己的亲儿子交给别人来养，更何况傅和哉和素郁刚刚成亲，又不是说生不出来，眼下宗家的长辈是不会同意他收养别人的儿子的。

　　傅笙希望傅和哉逐渐失去在宗家的声望，这般便能想法子让众人推选他继任阁主的位置。

　　他就是不甘心，凭什么这样一个大逆不道任性妄为的人能成为阁主，他从小便按父母长辈的意思读书生活成家立业，却永远只能排在傅和哉之后，就连娶的老婆也是他不要的。

　　家族的人数一多，彼此之间的亲情或许会变得更加单薄。

　　谁是一家之主，谁就能用更多的权力和财富。傅笙的爹娘正因为自己在家族中的话语权不是最多的，便从小教育傅笙将来定要夺下阁主之位。

　　他们说，每年过年皇帝会邀请望月阁阁主进京一同吃酒宴，这是只有阁主才能享有的荣誉，甚至是可以载入史册的。

　　“宗家人这么多，阁主能维护好望月阁也不是他一人的能力，还得靠宗家其他人的支持。凭什么只有阁主能被皇帝邀请？凭什么？”

　　傅笙儿时听过自己爹娘说过最多的话便是这句，他暗暗下定决心，等长大了定要成为望月阁阁主。

　　信念会带着人朝前进，有时却也会带着人走入歧途。

　　执着于取代傅和哉的傅笙，虽然积极参与族中事务，但却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那就是他太过急于求成，很多时候枉顾了其他宗家的感受。于是他虽有能力，却不得宗家亲族的支持，这也是为什么这么多年他都没能如愿的原因之一。

　　要想给傅和哉施压，除了傅笙这头，他也让凤梅时不时去给素郁旁敲侧击。

　　像这种养在深闺里的姑娘脸皮薄胆子小，多唠叨两句便扛不住。傅笙料想素郁会不堪凤梅尖酸刻薄的讽刺去找傅和哉抱怨。一旦夫妻俩有了矛盾，光内耗便能使傅和哉无暇顾及其他，如此一来傅笙就可以有更多时间和精力去宗家当中周旋。

　　凤梅将素郁邀请到自己家中，素郁不能不去，否则就是不给她面子。舒清提议素郁带上小玉一起，以便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问小玉。

　　小玉看不上素郁，却也不喜欢凤梅。这趟赴凤梅之约，于谁而言心情都好不到哪儿去。

　　路上素郁闲来无事，想要打听些有关凤梅和前夫人的事。上次短暂地与凤梅接触后素郁便能感觉到她是个傲慢的女人，开口闭口都忘不了提自己的身世有多高贵，与这种人相处，前夫人的日子恐怕也不好过吧。

　　“小玉，阁主对凤梅夫人是什么态度？”

　　素郁没有直接问前夫人与凤梅处不处得来，而是拐弯抹角地去问傅和哉和她之间的关系。

　　小玉又不傻，一听就知道素郁想问的究竟是什么。

　　这回她倒没有趁机出言讽刺素郁，而是想了想后才答：“阁主对前夫人很护着，这种邀约定要经过他的允许的，不过凤梅夫人也极少同前夫人碰面就是了。所以阁主与凤梅夫人交集并不多，似乎对她也不怎么在意。”

　　素郁这回听明白了，凤梅也是挑软柿子捏。她知道傅和哉对前夫人的偏爱，也猜到自己与傅和哉不过是表面夫妻，才敢这般随意对待自己。

　　说来说去，她没有傅和哉这座敦实的靠山，在望月阁便是举步维艰，就连小玉一个婢女都敢不把她放在眼里。

　　一想到这儿她就觉得心酸。

　　当初为什么会答应嫁给他呢？一是姑母有这份想法，希望借助望月阁和百花谷的联姻保住百花谷和弟子们。二来她自己的心意也……

　　“到了。”

　　小玉冷冷地说道，随后掀开马车厚重的帘子，率先下了马车。

　　素郁跟在小玉之后，她一抬头，就看见傅笙和凤梅的府邸修得富丽堂皇，甚至比望月阁都要显得豪华。

　　早有人等在门口迎接素郁。到底是阁主夫人，该有的体面还是得给到的，凤梅也不愿回头落人口舌，说她待阁主夫人不周到。

　　素郁跟着下人一路朝里走，她见院子里非常干净，不禁感叹道：“这儿简直比望月阁收拾得还利落。”

　　那下人回头朝她一笑，说道：“凤梅夫人对下人们的要求很严格，院子里连一片落叶不能有，所有当奴仆的都勤快着呢。”

　　这一句话看似在夸奖凤梅自律，实则在说她挑剔。素郁听明白了，也能猜到凤梅的做派。

　　她暗暗在想，往后最好还是减少与凤梅的来往，这般挑剔的人最难伺候，她也不愿成天看凤梅的脸色。

　　凤梅就等在厅堂里，见素郁来了也只是缓缓起身，没有太多的热情。

　　她腿上原本坐着小女儿，不过三四岁，等素郁一到，便叫了乳娘将小女儿抱走。一边目送乳娘一边还说着：“家里啊有个孩子还是热闹一些，不然太安静了，实在无趣。”

　　说完，又看向素郁，假装和颜悦色地劝道：“夫人虽然刚与阁主成亲，但早些做准备也能更有条不紊一点。”

　　“做准备？”素郁不明所以地问。

　　“是啊，要孩子的准备。”凤梅轻轻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我家大的就是要的时候太匆忙，慌里慌张的。”

　　“哦……”

　　素郁哪懂什么要孩子的，她……她还是黄花大闺女呢，这种话题如何聊得下去？

　　“夫人和阁主新婚燕尔的，应该……很腻歪吧？”凤梅试探地问了句。

　　“腻歪？”腻歪么？她和傅和哉每天躺在一起，别说腻歪，连话都很少说。可这种事又怎么能告诉凤梅，“怎么问这个？凤梅夫人尽问这些闺中之乐我也不好意思细说。”

　　“也对，都怪我，瞧夫人脸都红了。”凤梅掩面笑了笑。

　　见到素郁的反应她便更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她是过来人，经历过男女之事的女人提起丈夫断不会是素郁这种尴尬的表情。

　　凤梅心中发笑，想着这个阁主每天和自己夫人睡在一起却连碰都不愿碰她，真不知该阁主定力太好还是素郁实在不够魅力。

　　“男人若是欢喜一个女人，总归会喜欢亲亲抱抱她，这是自然的反应。我看阁主那般正经，也不知私下对夫人是不是热情四溢。前夫人还在时他便时常与前夫人到周围的山林间散步，啊……我是不是不该提前夫人。夫人便当我没有说过吧。”

　　话说到这，凤梅特意观察了下素郁的表情。见她脸上有了不悦，心下顿时产生了得逞后的满足感。

　　“我听闻夫人嫁进望月阁后成天无事可做？其实阁中每月都有先生过来教夫人们茶道花道弹琴之技艺。夫人若是得了闲，也可来跟我们一块儿上课。哦对，下个月不是要过中秋了么？每位夫人都需在家眷面前表演一番，夫人可得早做准备，别回头拿个末位叫阁主丢了脸面。前夫人当初可是凭着一把琵琶得过第一的。”

　　说罢，凤梅嘴角弯了弯，仿佛已经看到了素郁的笑话。

　　这样一个什么技艺都不会的夫人，要与一众早已把取悦男人当做本分的女人抗衡谈何容易？便叫她看清楚自己究竟几斤几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