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巨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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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益于苏家以及其他国际品牌的赞助，赛事盛大得出乎意料。临近城市的马术爱好者几乎倾巢而出。女士们缤纷的裙装礼帽，中年男士们锃亮的额头皮鞋，沿沙滩栈道汇成一条昂贵的长龙。
入场要先安检。安检门以里，木板栈道将观众们分流到琳琅满目的摊位，供儿童玩乐的迷你旋转木马以及赛场两侧的票价不菲的看台。不时有身着黑色西服外套、白色马裤的各国骑手牵着他们的各色马匹从门前晃过。
徐冉没了老徐的特权加持，只能混在观众队伍里探着身子找韩沐。
仍旧是马腿也修长，人腿也修长，马的屁股紧鼓鼓，人的屁股也紧鼓鼓。
仍旧是看直了眼睛。
马如今还是他的好马，人如今成了他的佳人。
“差不多得了吧徐冉，公共场合！”女孩扯嗓门给他一掌。
徐冉扭头就见乔欢欢贼呼呼的大脸，贼呼呼地对他笑，问他：“昨天腻歪一天，还没够呢？”
这姑娘今天粗花呢无袖娃娃领上衣配一条满是银丝钉珠、长至脚踝的烟灰色厚重纱裙；脚上是银色亮面的玛丽珍鞋，搭扣处有一枚圆润的淡水珍珠；头上的礼帽这次迷你多了，只在帽檐上支棱出一片网纱。不说话的时候，活脱脱就是一个任人骗的天真大小姐。
只是谁家大小姐也不可能笑得比她更贼了。
徐冉上下打量她一眼：“你怎么来了？奇了怪了，怎么哪都有你啊……”
“我早来啦！昨天就来啦。”女孩一边随人流往前走，一边回身找队尾，给徐冉指：“我们都来啦！之前说好8月份翘了夏校要来海边嘛，倩哥和miumiu叫我也来。”
徐冉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看见成双成对的小情侣们和一个人闷头走路的赵诚。郑浩朝他挥手，赵诚看他这边一眼很快又低下头去。
“你把赵诚怎么了？”徐冉向女孩兴师问罪，“他都不敢往这儿看。”
乔欢欢翻他一个白眼：“诚哥是受了你的刺激好吧！”
接着，她给徐冉讲起昨天大家是如何辗转到西娅家的度假屋，如何在楼下收买了狗子小徐，赵诚如何一马当先地想给屋子里的少年一个惊喜，最后又如何有惊无喜地全员撤退的全过程。
“你能想象吗？诚哥站在楼梯上不敢动弹，挥手让我们赶紧走……”女孩简直要笑得直不起腰来。
徐冉：“……”
真相水落石出，所以昨天楼梯上的动静是赵诚。
“结果他们还不死心，不跟我订酒店，说晚上再去找你俩。结果晚上……” 乔欢欢自戳笑点，笑得话都说不完整，“总之，诚哥说他最近没法面对你了。让你，哈哈……让你好自为之，注意身体。”
徐冉：“……”
什么都不必再说，颜面扫地就是颜面扫地。
因此，徐冉坚定地独自落座在自己之前预定好的小圆桌边，侧着身子跟郑浩大毛聊天，侧着身子听乔欢欢允诺晚上给大家做她最拿手的乔氏鸡肉沙拉助兴，侧着身子尽量躲避赵诚的视线，并且坚决否定了苏霁阅“帮你协调和同学坐去一起”的好心提议。
“那，介意我坐你旁边吗？”苏霁阅也是一脸倦容，苦笑着看一眼邻桌相谈甚欢的苏霁杭和Evan以及温顺陪坐在苏父苏母旁边的张初荷，拉开椅子，跟从容而至的侍应生说开一瓶梅多克。
一大早就喝开了。
场地内，工作人员终于把骑手们带到了主赛场亲自走路线，让他们在上马之前先用步数丈量障碍架间距，以便调整策略。
媒体长廊上，黑压压一片的摄影师不断挪动三脚架调整机位角度。
扩音喇叭里，主持人坚持不懈地与海风抗争，为现场观众激情讲解大赛特邀线路设计师近5年来的设计作品。似乎是线路设计师的骨灰粉。
白顶的vip凉亭下还陆续有观众落座，皮革和衣料相互摩擦，卷着海风和低语，在耳边糊成一片白噪音。
苏霁杭起身走到苏霁阅椅子背后，一手搭上苏霁阅的肩：“霁阅，不要空腹喝酒。”说着另一手摘下苏霁阅虚捧着的酒杯。他恢复了亮晶晶的常态，衬得苏霁阅又倦怠又阴郁。
看苏霁阅的样子，似乎是完全没料到这一出。他身子微颤，下意识地去看周围人的反应又害怕去看。徐冉听见他跟苏霁杭说：“在外面你不要胡闹……”
苏霁杭低头，指尖在他的衣服上摁出了凌乱的褶：“霁阅，‘家庭暑假’是我能光明正大站在你身边的场合，怎么是胡闹？‘家庭暑假’就应该陪在家人身边。你应该坐在辛苦怀孕的，妻子，的旁边。”他给苏霁阅指孕肚微微隆起的张初荷，“她刚才又吐了。可怜的，你才是胡闹。”
苏霁阅沉默，试图夺回杯子，试图挪动餐椅甩开苏霁杭。
而后两只手再次交握，徐冉发现苏霁阅的婚戒不见了踪影。
苏霁杭成功把人拽了起来：“今天的主食竟然有越南米粉呢！”说着手虚扶上苏霁阅的后腰，往苏父苏母那桌去了。乔欢欢吹嘘到一半，听说张初荷身体有恙，神色凝重得夸张，连忙跟过去嘘寒问暖。
徐冉听着主持人断断续续的欢迎致辞，侧着身子跟郑浩大毛吐槽乔欢欢的厨艺，直到比赛正式开始，直到主持人报上了一串内行不听也知道，外行听了也记不住的外国名字，直到那位金发碧眼的比利时选手上了场。
然后徐冉就沉默了——这么一遍看下来，他几乎是立即看透了线路设计师的狡猾心机。
整条线路的回转设计和双横木摆放都在不断逼迫骑手作取舍。求稳还是求胜？选择大回转，马儿和骑手就会有更多的时间调整步伐，但会导致超时罚分——求稳几乎没有胜算。选择小回转，就要求骑手对步幅控制精准到苛刻，对马和自身都有绝对的把握，踩准起跳点，否则就会打杆失分——求胜反而可能输得更惨。
打杆一杆罚4分，超时四秒罚1分。
这是一场豪赌。
除此之外，部分障碍架两侧的海浪造型也为比赛增加了不小的难度。比赛开始后，至少有两匹马在造型夸张的障碍架前临时拒跳，淘汰出局。
小KK也就罢了，但小萝卜……
徐冉越看越担心。马蹄在地上踩出一连串利落的脆响，仿佛是踩在了他心上，踩得他心里七上八下，也跟着咯噔咯噔。
节气早就过了立秋，而夏天仿佛还不甘离去。他握拳，闷坐在八月的炎热里等心爱少年出场，手心是一把擦不干的冷汗。
韩沐沉着得多。他照惯例向裁判席观众席行礼。裁判摇铃过后，他就带着小萝卜向前去。马儿顶着少年给他打理的笨拙马辫，脖子自然弓起，悠闲地咀嚼着衔铁，放松而自信。
一步两步三步，韩沐随着马儿的步伐收紧缰绳，马儿则跟随缰绳的收紧程度扬起脖子绷紧肌肉，准备第一次跳跃。
马儿与马背上的少年相互信任，相互激励。他们之间的情感联结在他们越过障碍时一同紧绷又一同松弛的肌肉线条里，在马儿前腿蜷起的优雅弧度里，也在少年温柔持缰的双手上。
跃起，腾空，落地。再提速。
沉着里带着狠劲儿。步伐的控制与缰绳的收放上，是昭然的胜欲。
在连续两个小回转之后，韩沐驱策小萝卜奔vip看台前方的海浪造型障碍而来。徐冉能看出来小萝卜的紧张，但她最终高扬着尾巴，选择相信背上的搭档。
随马儿腾空的瞬间，徐冉听见他很有气力地“嗯”了一声，落地后是愈加粗重的呼吸。人也是，马也是。性感极了。
徐冉抿一口红酒，热气跟着就从衣领里翻涌到脸上。
看台响起了热烈的掌声，主持人的讲解被海风吹得断断续续：78.51，0罚分。
“哎他还真敢骑啊，是吧？”韩澄坐到了徐冉旁边的空位置上。
“……”
“我要是他，我不敢这样骑。”
“……”
“如果是这匹马的话，肯定不敢。”韩澄又说。话说得讳莫如深，像是正在瞄准的枪口，像是在寻找可能的死穴。
而在徐冉听来，这是又打哑谜了。
“有话直说。”
两人说话间，又一位骑手以0罚分完赛。观众席响起了更热烈的掌声，送给退场的骑手，也送给带着小KK再次出场的韩沐。
马术比赛看人更看马，骑手厉害马也要厉害。因此比起小萝卜，现场观众都更期待目前的这一对搭档。
但韩沐和小KK的磨合时间毕竟太短，在双横木障碍时掉落一杆，无缘加时赛。
观众遗憾，遗憾稍后少一场更为惊险刺激的加时赛，而徐冉遗憾之余更多的是庆幸，他庆幸他能少冒一次险。
韩澄转过头来对徐冉笑笑：“哎我想说他也太贪了，又想这样又想那样，想要的也太多了。”
“他想赢一次，很多么？”徐冉问。他想起韩沐曾经问他：但是为什么，他们还是觉得我有的太多了？心里冒火。
“韩钊铭不认他这个儿子了，你也不用担心他跟你抢了。看他赢一场比赛都很难受的话，你为什么还来？”
“第一，我来是因为我好心。第二，输赢确实跟我关系不大，但我不能代表韩家。”韩澄说着说着笑了，笑着问：“哎他是不是没和你说啊？哎你是不是不知道啊？”
没说。不知道。
徐冉努力按捺咯噔咯噔的心慌，皱眉：“要不直说，要不滚。”
韩澄不说。不说也不滚，继续坐徐冉旁边，倒苏霁阅的梅多克自斟自饮。
第一轮比赛过后，最终有不到十对人马组合进入加时赛的角逐。工作人员在裁判的指导下调整障碍数量和距离，抬高了个别障碍的高度。
当第四位选手令人大跌眼镜地连打三杆狂罚12分之后，观众们对加时赛的刺激程度有了新的体会。
这种不确定性原本正是观赛的乐趣所在，此刻却变为压在徐冉心口的成吨焦虑。但他只能等着，只能看着。
他看着韩沐带小萝卜在场中央站定，他看着他行礼，他觉得掩在帽檐阴影下的那双眼睛在自己身上稍作停留然后扬起了唇角。他默默跟韩沐一起数步子，看着他切过一个小弯，精确地踩在起跳点上，看着他的小萝卜呼哧呼哧地热气喷张，从耳朵到尾巴都贯注着力量，和背上的人一样士气昂扬。
人和马在一致的期待中，再次奔向海浪造型障碍架。
徐冉突然觉得害怕，觉得燥热口渴，他抬手——
嘭——
毫无预兆的一声巨响。
在这一声巨响中，马儿的两条前腿离开了地面，韩澄无声微笑着将酒杯递到了徐冉嘴边，而酒精黏着在倾斜的杯壁上，猩红如血。
作者有话说
第89章 巨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