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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阴晴不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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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阿姨的回归,把两个少年从饲养小动物的琐碎工作中拯救了出来。她一边给徐冉的床垫喷除臭剂,一边跟徐冉信誓旦旦,说自己要义务照看小动物三个月——只要徐冉别跟他爸妈提床垫的事。
家里有王阿姨包揽一切事务,学校里教练大发善心地给冰球队的小伙子们开出两天假来。于是上学下学课间吃饭,徐冉天天跟着韩沐寸步不离,把韩沐烦得够呛。
韩沐烦,是因为徐冉自从周六晚上之后,就阴晴不定的。
当天晚上,西娅的话多少还有点儿作用,再加上徐冉看着床头的球衣小熊心里高兴,把领针的事儿姑且搁置一边,温柔缱绻地把韩沐搂进怀里,一条胳膊环腰,一条胳膊从他脖子底下穿过,手指在他的背上轻轻揉搓,问他:“后背哪里有伤?这里?还是这里?”
“没事儿。西娅唬你的。”韩沐说。说罢翻过身去,后背朝人。
一样的话,周六那天下午,韩澄也是这么问的。
周六按照惯例是要跟韩钊铭在马场待一天的,这是韩钊铭近来强加给家里孩子们的亲子时光。没人爱去,但没人敢不去。韩沐还好,有没有韩钊铭反正都要去训练的,单聊马术骑乘技术,韩钊铭的话他也能接住。相比较之下,韩澄是最不痛快的。他只一心想从韩钊铭那套叔叔伯伯辈的资源,听听生意上的三字经,结果来了马场只能听着韩钊铭对韩沐夸赞连连。他都大四了,在韩钊铭的集团里实习,平时在公司总也体现不出太子的优势,周末了反而被拉来马场吃沙子听这么些个没营养的话。他真是为了从韩钊铭嘴里分出来那一杯羹而咬着牙坚持,就盼着韩钊铭这波心血来潮能赶紧过去。
周六那天韩钊铭的兴致却出奇地好,韩沐却径自下了马。韩钊铭感到扫兴,向韩沐追问原因,韩沐说是背痛,要为过些日子的比赛保留体力。韩钊铭也就只好应了。
这个背痛的理由,真是让韩澄恨得牙痒。他看出韩沐想溜,溜就溜,还偏偏要把他牵扯进来,生怕韩钊铭忘了他小时候受的委屈,逮着机会就提一下!
韩澄也跟着下了马,手搭着韩沐的肩膀跟他去马房。到了没有人的地方,他故意在韩沐的伤痛处摁了摁,问他:“哪里疼?这里么?”
韩沐抓着韩澄的胳膊,反手把他撞到了马厩的隔栏门上,咣一声,死死摁住:“少碰我。”
隔间里的马儿受了惊,前蹄扬起来,一声嘶鸣。
韩澄也不是会吃亏的,知道韩沐伤处的确切位置,有针对性地反击,占了不少便宜。
直到西娅带着一位年轻兽医过来马房给马儿做常规检查,两人才松开对方。韩澄拍拍袖子对他冷笑道:“你成年了吧?现在想起来对我下手,晚了。”
韩沐默默牵马回厩,礼貌地和年轻兽医打了招呼,请他看看小萝卜的感冒,然后便赶着洗澡换衣服去看徐冉的比赛。
徐冉对着韩沐的后背,两个手很勤快地给他按摩,心里琢磨着西娅的只言片语。在车里时候,西娅又问了问韩沐后背伤处的情况,似乎是问给他听的。最后她长长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般说了句:“看人苏家这没半点血缘关系的,也活成了兄弟,咱们这还沾点儿亲带点儿故的呢,反倒天天非要弄个你死我活出来。”
你死我活。西娅把这个词说得非常平淡、冷静,让这个词失去了夸张的意味,仿佛是对真实情况的客观描述。
“那你说说,你怎么惹韩澄了?嗯?因为什么?”
但韩沐真是懒得说了,说也说不清。于是就在那一声不吭地享受徐冉的按摩。
徐冉又换了个问题,不自觉加大了手底下揉捏的力度:“要不你给我说说……苏霁杭?”
韩沐哼了一声。他不说。他心想我说了是以前的同学,你当时听了么?你也没听。你都不听,现在还来问,我说什么说?
“嗯?我可看见他摸你手了……”
徐冉一想起这事心里就恨得慌,手劲儿也更大了,捏得韩沐“嘶,啊”一声,直往外躲。
“怎么了?摁到受伤的地方了?伤在这里?”
韩沐咬牙切齿:“照你这么摁,倒是能给这儿摁出个新伤来。”
“哦对不起。”徐冉伸胳膊把人揽回来,赶紧又恢复了之前的温柔缱绻,“说到哪了……对了他摸你手!”
一到这儿就炸。不过韩沐这次早有准备,赶紧翻身仰面躺着,后背贴在床垫上。
“这事儿怎么算?”徐冉支棱起来,垂着眼看他。
“你说怎么算?”
“你跟我亲一个,主动点儿。”
韩沐:“……”他实在不该这么问的。
好在徐冉没指望韩沐真能抻着脖子来亲他。只要韩沐没扭头躲开,能张开嘴,让他好歹勾勾舌头就算是很主动了。他很知足。
亲完了一睁眼韩沐正瞪着他。这黑灯瞎火怪吓人的,徐冉心说我又不是强抢民女,你又不是民女,怎么这副表情。
“你喝了人家的酒。”韩沐瞪着他说,“到现在嘴里还都是薄荷味。”其实他也时不时用余光关注徐冉的状况,他看见徐冉摘袖子上的薄荷叶了。
“啊,”徐冉一愣,竟然生出了点歉意,“就喝了一点儿……总得给人家个面子吧,毕竟女孩……”说到一半儿觉得不对了,嘴里的薄荷味儿难道不是您御用的薄荷牙膏么?
“我也只是给人家个面子。”韩沐说。
然后徐冉就吃瘪了,把对方搂到怀里来,一边捏背一边说教:“面子是不可以随便给的,我以后绝对不给人面子了,你也不给了,好不好?”
韩沐不说话,徐冉就一直问好不好,一边问一边使劲捏他,捏得他又“嘶”又“啊”地叫了两声,就笑着把耳朵贴过去,说:“真好听,再来两声。”
韩沐简直气死了,张嘴狠狠咬了徐冉的耳朵,翻身把他压在身下,单手掐着他的脖子,抓小熊过来砸他的脸。
两个人来回打闹了好一阵,折腾出一身的汗,仰面躺着喘粗气。
“可是徐冉,我就像你旁边那个女孩一样,我有的这些也都不是真的有,早晚有一天要还回去的。就像她的那条连衣裙一样。”韩沐说。
徐冉已经快睡着了,过了一会儿才听到韩沐这句话。他心里很不是滋味,挣扎着去搂人,亲他的额头亲他的脸:“你有我,永远都有。”
少年的永远总是说得那么轻而易举,少年对永远的这个词也有一种近似鲁莽的笃定。
那晚,韩沐连眼罩都没来及戴上,头抵着徐冉胸口就沉沉睡去。他以为酒廊和苏霁杭的事也就在那个温柔缱绻的亲吻和怀抱里翻了篇,但他错了。
小熊和西娅那些话的效力逐渐衰减,但摸手捣鼓领子的场景却总还时不时地跳出来,特别是那枚领针最后也没抢过来,没能让徐冉自行了结,他一想起来就要为自己鸣不平。
所以没过两天,徐冉就旧事重提。
韩沐一下子就冷了脸,提醒他:“你说亲完了就算了的。”
徐冉臊着脸狡辩:“亲完了算的,是摸你手的事。你还……”
“你有完没完?”
徐冉不说话了,脸也红了耳朵也红了,他也害臊,但心里憋着口恶气出不去又实在难受,这口恶气在五脏肺腑里面兜兜转转,最后憋成一股邪火儿,于是他开始存心找茬。
比如吃饭的时候,总见两条狗过来缠人讨食,他每每就要揪着这事使劲儿责怪韩沐一番。一会儿说韩沐给狗惯坏了,这样的馋狗他养不了,没法给家里交代;一会儿又说狗喘气儿声比以前大了,一定是吃多了人饭身体不好了。
韩沐闷头吃饭不跟他一般见识,可王阿姨听不下去了,从厨房里探出半个身子来和稀泥:“没有的事儿,咱们狗好着呢,回回出门能带我一跟头,绳子一撒,嘿!草地上跑个七八圈都叫不回来!吃多了牛肉,可有劲儿了!”
“哦,哦,是么……”徐冉含糊不清地应着。
“可不就是!”王阿姨声音很嘹亮,笑着说完又扎回厨房里头去。
韩沐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徐冉,看他这股邪火儿还要怎么撒。
“去,去去去……!”徐冉的邪火撒在了狗身上。
等狗一走,他偏偏又去捏桌上牛肉干的塑料包装袋,两条狗闻声又甩着舌头摇着尾巴,狗不停蹄地回来了,坐到韩沐旁边,淅淅沥沥地流口水。
“我不管!你惯出来的毛病,你说怎么办!”
韩沐恨恨地撕下一块风干牛肉,一狗塞了一块进嘴,冷冷地说:“我说就这么办!”
俩人握着餐具,隔着桌子就又要打起来。王阿姨没办法,放了手里的清洁剂再次出来和稀泥。
于是韩沐就被徐冉逼着拿着塑料包装袋去楼梯间站着。徐冉让他捏袋子的时候,他就要捏,等两只狗子打着滑儿地争先恐后跑过来到门口,徐冉就冷不丁地跳出来,吓他们个屁滚尿流。
“会了吧?下次你自己来!多来两次,以后塑料袋一响他们就有多远跑多远。”徐冉很得意,“巴甫洛夫契约。”
合着他只是给韩沐做示范,让韩沐明天吃饭前再吓唬他们一下,加深印象。
狗子们被徐冉吓完确实乖了。听见塑料袋的声音,不再像一开始兴冲冲地飞奔而来了,而是一颠一颠的走过来,心存忌惮。
两只狗子越走越近,徐冉一点头,韩沐横跨一步站到狗子面前。俩狗同时急刹,先是一愣,随后咧着嘴围着韩沐又蹦又跳,眼泪汪汪,鼻子一抽一抽——是你呀,大好人!嘤嘤嘤!
韩沐站在中间,很是无措,手不自觉伸进了包装袋里,回头看着徐冉:“要不就喂点牛肉干?”
徐冉看他这么心软,不禁由狗及人,想着他对苏霁杭肯定就像对两只狗这样纵容,致使对方变本加厉,这次是往脖子上戴领针,下次就该解扣子了,可还了得?! 他的一腔邪火再次找到了出口:“你看你,还是这样,怎么这么会给人面子啊!”
韩沐觉得这话真刺耳,于是把包装袋一扔,饭也不吃了,说要走了,回西树国际去。
徐冉慌了,连忙去哄,一直哄到晚上睡觉,哼哼唧唧软磨硬泡。
韩沐冷冷道:“那你说,我该不该给你这个面子呢?”
“当然该!做人留一线是中华民族传统美德……”徐冉检讨一番,把他抱了又抱亲了又亲。
但是天一亮,他的脑细胞就更新换代了,又能找出韩沐别的错处来。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韩沐很庆幸考试月要来了。对于英华私校这些要拿国际文凭的学生来说,5月6月是实实在在的魔鬼考试月。
国际文凭的考试不是一锤子买卖,但因战线拉得太长,比高考更磨人。十一年级虽然也不是毕业年级,但是也要按部就班地考掉不少模块,而且十一年级的学生往往需要依据这次考试的成绩,来预估自己未来一年的进步空间和可能取得的分数。这样,明年才好在导师的指导下结合理想与现实能力情况,一边给目标大学递交申请,一边给自己的短板刷分。
谁也不想自己的大学梦最后因为分数不够格而流产,这时候都提着一口气。
于是韩沐白天课余时间就往图书馆里扎,专门去那种不能讲话的楼层待;晚上徐冉去训练,他就自行返回自行吃饭,然后直接扎到卧室去,以学习为由,直到睡觉时才放徐冉进屋。
徐冉一天到晚也找不到跟韩沐说话的机会,于是就很珍惜晚上睡觉前那一点点醒着的时间,搂着他给他揉揉额头,然后拍着他的背哄他入睡。
如果不是乔欢欢又来搅局,这页本来是可以翻过去了的。
但是没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