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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人有三教九流,神仙也分三六九等。一般而言,上位的神仙不喜人间嘈杂,多半选择上重天居住。与其他人相比,洛清算是难得记挂凡尘的神仙,纵然如此,他亦不肯轻易去四重天以下,因他喜熏香,最受不住凡间的热气炊烟。譬如沈既明一般的下位神仙,便只能在下重天自寻住处了。

      如若勤加修炼,读经顿悟,下位的神仙亦有飞升的机会。旁的小仙皆陆陆续续地晋了仙位,早搬到上面去了,现如今住在这里的唯有沈既明一人,附带亲手栽种的梅花树与小仙童一枚。洛清常常叹他毫无进取之心,实属扶不上墙的阿斗。倒是他自己在此住得悠然自得,甚至很满意。下重天无人定期打扫清理,花草树木按照自己的喜好一通疯长,偶尔还会闯进几只偷果子吃的野鸟。与上面相比,此处少了几分庄重肃穆,多得是人间才有的烟火气。

      恰是这几分烟火气,显得男子的到来十分格格不入。

      他一身素白衣袍伫立树下,梅瓣落在左肩,原本冷白的面色难得被衬得活泼了些。沈既明看了看男子,又仰头看了看这棵近百年才愿开花的铁树,恍然大悟,不由得心生懊恼:敢情你也是个看碟下菜的肤浅之辈,平日里只有我与绿萼,你便装死,来了位出尘绝艳之男子,你又开花献殷勤。一看就是老色胚了!

      将见色忘义的梅花树腹诽一番,沈既明又杞人忧天地关心起男子的衣服来。他从未见过比上位的神仙们更喜白衣的,人均穿成小茉莉花。上重天窗明几净一尘不染自是无碍,这样施施然地走到下面来,也不怕脏了衣角。不过想来这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灵仙真人也不会自己动手洗衣服,确实不用顾及脏或不脏。

      糟了,沈既明一拍脑袋,人家的披风他盖了一晚,他向来席地而睡,很难想象这件价值连城的貂裘披风已经成了什么样子。沈既明表情僵硬地看向手里拎着的披风,他现在拿去洗来得及吗?

      男子掸去肩上落花,将这棵好色的梅花树打量一番:“原来你住这里。”

      沈既明多少听出点“这地方也能住人”的意思,心道,原来何不食肉糜在神仙身上也适用。

      不过皎皎明月本就该高高地挂在天上,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他将披风藏在背后,语气十分诚恳:“小仙不知仙长来访,也没好好收拾一下,让仙长见笑了。啊......还有披风,仙长何时要穿?我马上去洗。”

      “不必还,你穿着便好。”

      这样的回答是意料之外,可也称得上合情合理。此人一看仙位就不低,这披风虽称得上价值连城,但在上位神仙的收藏品中,这种品质的物件要多少有多少,自然不会急这一件。

      “你穿上。”

      “啊?”

      男子轻蹙眉尖:“把它穿上。”

      沈既明一头雾水地把披风裹在身上,整个人宛如一个大写的不知所措。

      看样子,他是特意来找自己的,沈既明分析着,从上重天一层层地找下来,一定花了不少功夫。可他既不是来讨要披风,又不像是来掰扯昨日孟浪之事,这种级别的神仙更加不可能没事找事来下重天微服私访。想来想去,沈既明勉强猜出一个自认为合理的原因。他咳了咳嗓子,试探地问道:“仙长也在为神君贺礼一事苦恼?”

      男子似是没听懂他的话,条件反射地反问一句:“什么?”

      沈既明吞了吞口水:“这没什么,情有可原。仙长若不嫌弃,我们可以一起去凡间捕捉灵兽。我修为低微,只我一人去困难得很。若能得仙长一臂之力,此事就简单多了。”

      他看男子迟迟没有反驳,心里松下一口气,只当男子确实是不知备何等寿礼才来找他同去捕捉灵兽的,只是碍于面子不肯直说。果然美人大多腼腆,这有什么不好说的,多一个人好办事,两个和尚抬水吃,他当然不会拒绝了。沈既明揉了揉脸颊,使自己放松下来,他问道:“还未请教仙长的姓名仙位?”

      男子一贯冰冷的面色隐约闪过些许不自然,答道:“我叫羲翎。”

      沈既明倒吸一口冷气:“好家伙,这个姓可不是一般人担得起的。”

      羲翎没再说话,也没有拒绝的意思,沈既明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喜提一位强力帮手,虽然他还尚未知道此人真正的身份与实力,若是知道,再借他几个胆子也是不敢的。

      两个人走了一路,从天界下到青丘山,羲翎只默默走在身侧,一言不发。沈既明多次试图打开话题,每每看到那张冷若凝霜的侧脸,又将话咽了回去,可还是忍不住多看上几眼。

      或许这就是高岭之花吧!可远观不可套近乎焉。

      “你来这里是想抓九尾狐?”

      美人难得有说话的兴致,沈既明不敢怠慢,答道:“洛清真人与我讲了山海经,书上说九尾狐形态优雅高贵,又是祥瑞之兆,若是能捕获一只献与神君,既不落俗,又不至于辱没了神君的身份。只是九尾狐法力高深,恐怕不肯轻易现世。若我们今日有幸捕获,献礼时写我们二人的名字如何,羲翎仙长?”

      羲翎蹲下身体,捻起地上的几粒泥沙,放在指腹上碾压一番。沈既明不解其意,问他怎么了。羲翎不作回答,反问道:“若它现身于此,你可有捕捉它的法子?”

      鼓足勇气,沈既明深吸一口气:“......我,确实想了一个。”

      “什么。”

      “我需一份纸笔。”

      “这深山老林,哪里给你找纸笔。”

      ......

      沈既明一直以为他不能像话本子里的神仙一样凭空化物是因为自己修为太低,敢情羲翎也不会七十二变啊,那没事了。

      于是乎,在沈既明的提议下,二人动身去山脚下的村子里借用墨宝。

      山间道路崎岖不平,不时有断裂的粗木挡住去路,前夜又下了雨,土地泥泞不堪。沈既明自己倒是不在意,无非是脚程慢了些,但他心里总记挂着羲翎一袭白衣最不耐脏,干脆走在羲翎前头,提前帮他开出一条路。而羲翎也不客气,他连衣角都懒得提,十分坦然地跟在了沈既明后面。

      “在通天塔上看的时候,还真没觉得这里的山路这么难走。果然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沈既明搬开最后一棵折倒的树干,长吁一口气:“可算是走出来了。”

      “未必。”

      “嗯?”

      还不等羲翎解释,沈既明已经发觉一丝不对劲。

      难怪羲翎方才要检查此处的土地,原来他一早就觉察到这里的异常。

      此地背靠高山,两面山丘,又有溪涧,称得上风水宝地,想必也是借了山中九尾狐的福气。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按常理而言,这里本该十分富庶才对,而非眼前这般萧条。

      外头艳阳高照,村内家家户户却门窗紧闭,连农田也荒废了。

      “没道理。”沈既明忍不住说了一嘴,刚巧被羲翎听见了。

      “你继续说。”

      “哦......”沈既明抓了抓头发:“这里的地势地貌十分适宜,连耕田都是肥沃的黑土,更何况有祥兽的庇佑,以这样的条件,就算不是富甲一方,怎么也沦落不到穷乡僻壤的地步。除非朝廷重税,或是这村子里所有的居民都懒惰成性,只想混吃等死。抛去第一条,第二个也不成立,农田分明是从前耕种过的,想必是世代居住于此。那怎么会好好地种田做活,忽然就变得懒惰,连家门都不愿出。其中必有蹊跷。”

      羲翎听沈既明分析得有条有理,似乎与他印象中的“脑子不好”有所不同,他继而追问道:“你怎知不是朝廷重税。”

      沈既明登时有些后悔,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偏偏这话头还是自己挑起来的,就像是在说“快问我快问我”,简直是傻逼活了一百年寿终正寝——傻逼死了。

      两个人的旅程,一个人的傻逼。沈既明叹了一口气,解释道:“人间的皇帝,我是说当朝的开国之君,一向不主张苛政,其中便有减税这一条。以他的年岁应该驾崩很久了,不过只要现在的皇帝别像他老子似的‘二十四孝\',赋税的条例应该就不会改。”

      羲翎漠然道:“如若人间皇室皆如你所言,江山恐怕也不会频繁易主。”

      这话说得很有道理,沈既明想起自己幼时听夫子讲学,太祖当年也曾说过以天下为己任我愿忧天下百姓之忧一类的漂亮话,到了他父兄一辈还不是酒池肉林,穷奢极侈。每每开春祭祖时,他的父皇带着几个得宠的哥哥在祭坛上高谈阔论,他都忍不住想象老祖宗在地下吹胡瞪眼的样子。当然,怀揣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最终还是要遭到报应,比起他的父兄,还是他这个亡国之君更值得开除祖籍,理应禁止踏入祖坟一步。

      哦,他还真不知道李龙城后来给他埋在哪里了,就算这小子念着旧情想厚葬,恐怕百姓官员都不会同意,不会真的裹着草席扔出去喂狗了吧?

      察觉到自己的走神,沈既明急忙晃了晃脑袋。羲翎不知沈既明想了什么,看他忽然摇头,像极了抖落潮湿皮毛的动物。随即,沈既明又拍了拍脸颊,接着刚才的话继续道:“总之,家家户户都这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地都不种了,不应该是村民生性懒惰。我看是像在忌惮什么人,或是什么东西。”

      话音刚落,沈既明与羲翎一齐向同一个方向望去。

      羲翎看他一眼:“你听到了?”

      沈既明天生眼疾,目不能视,若耳朵再背一点,恐怕要死得比二十八岁还早。他点点头,道:“好像是一个男人在哭,不对,不是哭,他受了重伤,或是得了重病,喘气喘得很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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