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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冰天雪地结奇缘 ...

  •   “都进去了?”惜凤正在后院花园里为新制玫瑰香露采集最后一道工序的花瓣,头也不回地问我。
      “嗯……”我的声音细若蚊子,心跳倒是咚咚咚如雷声轰隆。方才我守门不力,让三个来路不明的人——至少现在在惜凤看来,还是来路不明——把惜凤看了个精光,昨日玲珑水玉簪的差事也办砸了,这接二连三的出错,真不知惜凤会把我如何整治。
      然而惜凤还是没有回头看我,她伸手去摘右边下垂的一枝开得艳红的玫瑰,继续说:
      “那你还不赶紧去望室盯着,别出什么岔子!”
      “是……”我连连答应,急忙离开后花园,往我刚才带江瑕他们进去的屋子方向跑去。
      那间屋子位于山庄右后方,背靠假山,庭前有一道人工挖掘的溪流淌过,东接玫瑰花园,西临灰白矮墙,位置偏僻,山庄平日里少有人来。严格来说,那间屋子因为连着假山,把山壁打通了,里面弯弯绕绕,四分五叉出好几条路来,又因为在山体内,格外阴凉,若是趁冬日里多收集些冰块放入囤积,过不了多久便会形成钟乳石洞般的奇观,而温度也会因冰块变得更低,遂得名为冰窖。
      九秀山庄地处中南,夏日异常炎热,冬季冰冷彻骨,不似北方常下鹅毛大雪,中南地带的凛冬是以冰雹和冰块著称的。因此,冬日收藏冰块存入冰窖,等到夏日这里便成了沁人心脾的避暑胜地。尤其是入伏以后,惜凤常去冰窖里小憩,求得一时凉快。如今是初夏的光景,早晚不至于蒸腾,到了正午若是烈日当头,那也是晒得毒辣辣的。我心想,也算是机缘巧合,江瑕一行人恰好是午后闯入,余热未消,他们又因为一路奔跑大汗淋漓,乍一进去冰窖,应当会先觉得气候宜人,一身舒爽。当然,这冰窖的路越走越深,越往里头便越寒冷,若是到了尽头,那便几近极寒的温度了。若不速速出来,在尽头深处困得救了,免不了就冻成了一块块冰人。
      我又想起江瑕临了进去的嘱托,这才反应过来,他是怎么知道那间屋子可能有问题的?难道真的如传说一般,天下第一聪明人江小鱼的儿子,真有能掐会算,未卜先知的本事?我不信邪,赶紧跑到能够观看冰窖里所发生的一切的望室。那是一门透明冰晶铸造的密室,位于假山山顶,占着居高临下的位置,能够俯瞰冰窖里所发生的一切,几乎可说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冰窖初成以后,往里头送冰块的工人曾在里面迷路,险些冻死,黑蜘蛛姑父察觉到这冰窖潜在的危险,遂命人建造了这间望室,取观望之意,总览全局。这间望室因建于山顶,又专门从西边的墙体底下挖了一条阶梯,相当于地下楼梯,爬上去便可直接到达望室。
      我手持钥匙,飞快地攀上楼梯,打开望室布满灰尘的大门——说起来,好一阵子没有人被关过冰窖了,兴许惜凤是寂寞了,好不容易有人送上门来,怎能不玩弄一番?我的脸贴着冰晶幕墙,只消一眼,便看到了还在入口处不远裹足不前,抱团讨论的江瑕四人。
      四个人围成一圈,站在摆着一支火把的茶几旁边。巧巧果然是话最多的,那双贼溜溜的眼睛往四周转了一圈,然后又抽身在离同伴不远的周围来回踱了几步,最后回来说:
      “那个黑惜凤,果然没安什么好心,看样子是想把我们困在这冰天雪地的迷宫里,不是饿死就是冻死!”
      有着火色瞳孔的少女几乎快哭了出来,手指捏着衣角,面露难色:
      “那可怎么办?”
      “熊霸不要饿死,啊啊啊啊,我要出去!”原来那个壮实的少年叫熊霸,倒是人如其名,虎背熊腰,威武霸气。不过他的言行举止,还真不像他的身体那么强壮有力,活脱脱一个没长大的孩子。
      一众人等或是忿忿不平,或是六神无主,或是忧容满面,只有江瑕表情沉稳,托着下巴若有所思。
      “喂,号称天下第一聪明人的江小虾,江少侠,现在是你发挥聪明才智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的黄金时刻了吧?有什么好主意可得赶快和大家伙说,安抚民心,安抚民心啊!”巧巧那张嘴好似机关枪噼里啪啦把江瑕连哄带夸地说了一通,江瑕放下托腮的手,嘴角翘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
      “嘿嘿,你们着什么急。刚刚跑得满头大汗的,现在索性先凉快凉快,不好吗?”
      见他一脸淡定,甚至满不在乎的姿态,巧巧有些站不住了,双手叉腰,怒目圆瞪,对着江瑕说:
      “我还以为你琢磨出了什么好办法呢!再这么凉快下去,咱们可就真的凉凉了!”
      火色瞳孔的女子也愁眉紧锁,看着江瑕,说:
      “公子,我们还能出去吗?”
      江瑕笑着说:
      “若湖不用担心,方才领我们进来的姑娘是我旧识,她请我们放心,必然不会为难我们。”
      说到这里,众人才想起江瑕最后与我的对话。我也不禁一阵脸红,“旧识”——哪来的旧识,今天还只是我与江瑕的第一次见面。虽说从前早有耳闻,但顾家、慕容家,和江家这十几年来几乎没有来往。江小鱼和江无缺,这两位曾经名震江湖,甚至差点上演兄弟相残这出惊天大戏的人中翘楚,在十八年前双双退隐。江湖风雨从未走远,曾经轰动武林的绝代双骄,却好似曾经炸开的惊雷——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只留下残缺碎片,仿佛某个神话故事的断章,给后人品味。如今仇皇殿兴风作浪近二十年,俨然即将与中原正派武林做最后对决,许多民间百姓都指望着江氏兄弟能像当年挫败魔女邀月那样,再立奇功,拯救武林于狂澜,这两个传说中的人物,却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绝迹江湖。
      今日猝不及防见到江瑕,我突然觉得,平静了将近二十年的江湖,即将掀起惊涛骇浪。这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就好像,原本安静的空气里搅入了杂音,暗流涌动。我正忧虑,只见雄霸双手握拳,左右臂一前一后直伸出去,力大无穷,只一掌,便打破了前方的一座山石。
      “我就不信,用我这双刀山地狱拳,不能把这座冰窖给劈开!”
      另外三人也不理会熊霸此刻近乎发怒的举动,巧巧继续盯着江瑕问:
      “哟啦,什么旧识啊?小虾你穿开裆裤的时候巧巧就认识你了,怎么不知道那个羞答答的小妹妹还是你的什么旧识?”
      被唤作若湖的姑娘也略显疑惑,诺诺地问道:
      “若湖……也不曾听公子提过这位姑娘。”
      不等江瑕回答,巧巧的问话又噼里啪啦呼面而来:
      “对了对了,刚刚那个小妹妹说领我们去见她家小姐,结果就把我们关到这里来了。小虾你好像进来之前就和她讲着悄悄话了吧,是不是你早就知道些什么?!”
      面对两个女人刚柔并济的逼问,江瑕几乎把身体退到了墙角,哭笑不得,双手一摊,说:
      “两位美人,别这么咄咄逼人嘛。我可什么坏事都没做。凭我碾压众生的智慧,还能不预料到那位气焰嚣张的黑惜凤大小姐肯定要一报还一报?我可不知道咱们会被关进这个冰窖里,但是这天底下哪有姑娘家刚被人看完身子就好意思召见我们的?若不先来一通狠狠的惩罚,算是挽回面子,也给我们一个下马威,她黑惜凤的脸又往哪搁?我见那位顾小姐面容和善,又算是我们家的旧识,自然套了套近乎,没准她现在正看着我们呢!”
      巧巧和若湖听后若有所思,大概觉得江瑕说得有理,沉默了片刻。此时,熊霸的气全都撒在碎成渣渣的石头上了,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也凑过来:
      “打拳可耗体力了,熊霸饿了,不知道这冰窖里有没有吃的……”说着,他环顾四周,看着除了火把什么都没摆的茶几,咽了咽口水。
      巧巧不理会熊霸,头往上仰,看了看顶上的冰柱,又环顾四周,眼睛定格在熊霸刚打碎的一块石头后面,忽然发出欣喜的惊叫声:
      “快看!石头屑里面有火柴盒!”
      “真不愧是巧巧,目力过人,连这么小的火柴盒都能发现。”江瑕连忙狠狠夸赞了巧巧一番,以期缓和关系。巧巧捡起火柴盒,划开了一根,冒出明亮的火花来,她照耀着四周,白色的冰晶上映出了火焰的影子,一面照影,一面踱步,嘴里念念有词:
      “这地方有人工斧凿的痕迹,还有火把和茶几,证明九秀山庄自己人也常来。现在是夏天,我们进来觉得异常凉快,我估计这是九秀山庄用来避暑的。既然这并不是专门惩罚人的牢笼,有入口必有出口。与其在这里坐以待毙,倒不如把它当成一场冒险,勇敢地往前进吧!”
      巧巧这积极进取的态度和之前恼羞成怒的发作形成鲜明对比,另外三人差点反应不过来。还是江瑕脑子转的最快,拍手称好:
      “哈哈,巧巧说的是。既然石头里还藏着火柴盒,想必是主人有心要考一考被困的人,若是能通过考验,说不定还能收获意外之喜呢!”
      此时,我看见江瑕的眼睛开始飞速扫描周围的物体,包括茶几上的火把,石头背后的冰山,以及左前方那条不知通往何方的小道。
      不愧是第一聪明人,我想冰窖这几条弯弯绕绕的小道,大概还抵不上九秀山庄精心设计的九曲回廊,他们四人出来,只是时间问题。不过,留在这里观望他们的行踪,倒是免去了我待在惜凤身旁战战兢兢上下忐忑的不安之感。一个人静静地在这里呆着,没有任何人打扰,也算是难得的放松吧。
      江瑕拿起茶几上的第一个火把,带着众人往左上方的小路走去。不过与其说是江瑕带队,倒不如说是巧巧当排头兵。我见她东张西望,时不时在冰山峭壁上发现什么,我虽目力不及,看不清具体的东西,但见巧巧眉飞色舞的神采,也知道他们定是发现了什么宝贝。这冰窖的布置我未曾亲身参与,但听说运到这里的一部分基座冰山都是极寒之地凿下来的万年玄冰,极其坚硬,这才能为山体加固,作为冰窖的外壳,将里面散碎的当地冬季形成的冰块妥善保护起来。至于那苦寒之地的玄冰上是否刻有武功秘籍,或是缝隙里藏着世外高人秘传的内功心法,甚至可能隐匿着北方铁匠精心打造的武器或者防护铠甲,就未可知了。
      观察了这一行人许久,我才发现巧巧身法敏捷,目力过人,经常能在一大片晶莹剔透的坚冰中收获意外惊喜,渐渐地,我想起了一门鲜有人知的江湖绝技——寻宝。和话术一样,寻宝不是打架斗殴的招式,而是一群人行走江湖的法门。有些人靠能言善道,哪怕只是花拳绣腿,也能做大做强,甚至成为武林中所谓德高望重的泰斗,比如点苍派疾风飞雨谢英华,据说内力远不如武当少林这些大派的掌门实力深厚,但因为懂经营,会做人,擅长拉帮结派,制造声势,竟然也被一传十十传百捧上了百年大派的神坛。然而从前听黑蜘蛛姑父打探到的小道消息,这点苍派成立不过三四十年,掌门基本上十年一届,也就会些粗浅武功,只是平日里点苍弟子喜欢游走于村落城镇之间,扶危济困,打抱不平,比起寻常百姓,身段自然不凡,这才被一些无知又爱起哄的人以讹传讹,把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吹成了历经百年沧桑的大派。这也怪不得他们引以为傲的北斗七星阵,在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里,就被解星恨和仇心柳一举击破。毕竟,名声可以吹出来,实力却造不得假。
      话说回来,与话术同类的寻宝,也是武功悟性不高,或者不愿苦下功夫练习的人可以另辟蹊径的投机本领。一些喜欢收集奇珍异宝,或者热爱探险的富商巨贾,有时会专门养着一帮擅长寻宝的探手,为他们四下寻觅宝物。这些人对地图有着敏锐的嗅觉,尤为擅长在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发现异常。我猜,巧巧定是掌握了这门绝技,才能在看似空空如也的冰窖中屡屡丰收。
      我正想着寻宝这门不常见的技能,只见目光所及之处一片火光四射,然后听到熊霸拍手叫好的声音:
      “太好了!烧了这个大冰块,我们就能出去了吧!”
      看来他们已经发现了横亘在路中央的冰雪球可以用火把或者火柴点燃化尽,然后看似被堵住的路就会忽然豁然开朗。正所谓,柳暗花明又一村。我不禁暗暗佩服当初设计这个冰窖的师傅,更佩服江瑕和巧巧一行人。临危不乱,步步为营,竟然短时间内就想出了破解这迷宫的法子。之前被惜凤关在这里的人,多半是觊觎她美貌的登徒子,被扔进来后,这些人除了抱着火把取暖,然后在瑟瑟发抖中等惜凤大发慈悲放他们出去,就再也没有别的长进了。而眼前的这四位,还真是第一批能够发现这火把的额外功能,并在巧巧的寻宝技能帮助下,充分利用这冰窖的宝贵资源,硬生生自己开辟出一条道路来的人。
      我记得惜凤曾经对着那群一进冰窖就连骨头都软了的登徒子暗自唾骂,甚至还在我身边轻声发誓:“谁能破得了我这冰窖之谜,谁便是我未来的夫君!”那时,黑蜘蛛姑父和慕容九姑姑听了这话,索性笑称这冰窖“是用来关丈夫”的。
      我看着江瑕和熊霸二人往更深处走去,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这两位少年若是自冰窖出来,不知惜凤会不会记得自己当初发过的誓呢?若是记得,她又会选谁呢?”
      江瑕固然英姿俊朗,熊霸却看着更加刚猛有力。以我对惜凤那性子的了解,以及她对男人的要求,这选择题还真不好做。不过,现在可不是容我在此胡思乱想的时候。眼看着,江瑕一行人已经快到冰窖最尽头了。
      “这一路走来,融化了五六个大冰块,探出来的路咱们几乎全走了一遍,你们有没有觉得,越往下边走,越发阴冷了?”巧巧双手环抱着自己瘦弱的胳膊,上下牙齿开始打颤。
      若湖的鼻尖动了动,好像闻到了什么,小声地说了一句:
      “这气息,好像不是阴冷,是……是妖气。”
      “妖气?是妖怪的气味吗?可以吃吗?”熊霸已经饿得头昏眼花,我身居高处,竟然也能听到他饥肠辘辘肚子叫的声音。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这地方寒冷诡异,越走越冷,若说是有什么妖怪作祟,我倒是一点也不奇怪。”巧巧抱着自己的身体,又环顾了四周一圈。作为寻宝爱好者,对于怪力乱神之说,向来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许多人甚至寻的,就是那埋在地下,为阴间所有的冥器。不过,他们对鬼神的敬畏,可比对妖怪的敬畏要强得多。毕竟,鬼神一个在地下,一个在天上,对于生活在阳间和凡尘俗世的人们来说,下地狱还是上天堂,都是涉及轮回转世的生死大事。而街头巷尾口口相传的深山老怪,在武林中人看来,则是胆小鼠辈打不过世外高手的托词罢了。
      江瑕一直沉默不语,只见若湖也裹紧了自己身上的衣服,瑟瑟发抖,忽然开口道:
      “我这有件羽绒衣,你们谁要穿?”
      巧巧大喜过望,伸出一只手来,朝江瑕道:
      “还是小虾你最靠谱了!快快拿来,巧巧我都快冻死了。”
      若湖虽然也冷得面露紫色,却仍旧温柔体贴地说:
      “巧巧姐姐最辛苦,要给我们找火柴,这一路上还寻得好几件宝贝,给巧巧姐姐穿吧。若湖不冷。”
      巧巧乐呵呵地等着江瑕把羽绒衣给她,却见江瑕从身后取下包袱,解开绳头,拿出一件织得细密绵软的乳白色羽绒衣来,径直给若湖披上,边披边说:
      “咱们这群人里,就若湖会医术。我们万一倒下了,还得靠她救治。大夫可不能冻坏了。”
      他这番话说得头头是道,句句在理,一时间连伶牙俐齿的巧巧也想不出话来反驳。更何况,若湖一开始便主动退让,她若再说些什么不好听的话,在若湖的雍容大度面前,可真是显得小肚鸡肠了。虽然心里恼怒江瑕厚此薄彼,却也不好当面发作,只能悻悻地哼了一声,往前面走去了。
      呆头呆脑的熊霸,哪能察觉出女儿家的心思,乐呵呵地跑去追巧巧,说:
      “巧巧你别怕,我的贴身背心给你穿,可暖和啦!”
      “走开啦,谁要你脏兮兮臭烘烘的猪头背心!”
      巧巧的声音消失在远处,江瑕过来拍拍熊霸的肩膀,说:
      “熊大别难过,巧巧向来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可不要往心里去。”
      熊霸摇了摇头,抬眼道:
      “巧巧为什么要说猪头……我想吃猪头了……”说着他那口水哗啦哗啦地就要往下流,吓得江瑕急忙跳远一步,免得口水落到自己身上,哭笑不得:
      “熊大啊熊大,你还真是三句话不离吃……”
      正说笑间,只听得巧巧消失的方向传来一声女鬼般森森的尖叫。
      “巧巧!”江瑕和熊霸二人几乎同时喊出,纵身往前飞奔。
      跑了几百步,拐过一座挡了半截路的冰山,三人终于气喘吁吁地来到了这冰窖中最深处的厅堂,而巧巧正瘫坐在地,目光呆呆地望着斜前上方。前上方的吊梁边缘,站着一尊巨星白色怪兽,足足有三人高。我知道,那是冰窖的守护兽,极北雪猿。
      据说当年黑蜘蛛诚邀天下最负盛名的工匠——春秋时期鲁班大师的后裔——鲁斌亲自监工冰窖的建造,正是鲁斌提出要以极北之地的万年玄冰做基底,于是九秀山庄募集一千名精悍强壮的破冰工人前往极北,搬运玄冰。而极北之地苦寒荒芜,人迹罕至,常有白熊与雪猿出没。鲁斌亲自带队,在极北东南方挖凿玄冰时遇到一只身形小巧的雪猿幼崽,在工匠们周围叽叽喳喳吵嚷。匠人不懂猿语,而鲁斌学识广博,据说能听懂灵长类动物的语言。在与小雪猿交谈了片刻后,做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决定:带小雪猿回九秀山庄。据鲁斌后来的解释是,这只小雪猿出生后便失去了父母,从小在他们凿的万年玄冰天然形成的深洞里生活,以冰下的小鱼小虾为食。若是鲁斌等人将这块玄冰取去,他便没了栖身之所。鲁斌见他年纪尚幼,就已失去双亲,便提议带他去中原,告诉他自己将要在中南流域的九秀山庄建一座大冰窖,可供他常驻,又讲述了中原的风土人情,九秀的瑰丽旖旎,引得从未出过极北的小雪猿一片心驰神往,竟然爽快地答应了。
      这一住,便是十数载。当年比成年男子还矮半个头的小雪猿,已然长成青壮年,正是意气风发,喜好打架斗殴的年纪。虽然九秀山庄的仆人们定期会给冰窖最深处,即雪猿栖身之所,补充大量食物,包括新鲜捕获的鱼虾,甚至鸡鸭牛羊等丰盛的肉食,但常年形单影只,雪猿自然觉得寂寞难耐。
      惜凤叫我看着别出岔子,其实就是为了这只雪猿。作为冰窖守护兽,雪猿尽心职守。而作为九秀山庄的一份子,雪猿更是调皮可爱,常在惜凤进来小憩的片刻,与她嬉笑作伴,虽是男儿,惜凤却亲切地唤他“雪儿”。我甚至怀疑,惜凤喜好孔武有力,肌肉健壮的男子,大概就是因为雪儿的缘故。
      成年雪猿的本事,自是强过普通人类数十倍。更何况,雪儿常年吸收万年玄冰之精气,辅以惜凤业余之时传授给他的音律乐法,早已修炼成精,聚积了一般兽类难以匹敌的妖气。只是这妖气极弱,非同类不能察觉。想到这里,我看了一眼此时正看着雪儿,试图交流的若湖,心中一惊——难道她也是妖?!
      “不好意思,请问你叫什么名字?误闯贵地,是我们莽撞了。”我听到若湖正在和雪儿对话。而雪儿嘟嘟囔囔咆哮了一通,两只黑亮黑亮的眼睛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若湖,他说什么呢?”江瑕问。
      若湖转过身来,扶起瘫倒在地的巧巧,有些为难地和大家说:
      “他说他叫雪儿,是极北雪猿,在这里做守护兽,已经好久没有人进来陪他玩了。之前有几个人进来,都是在冰窖门口打哆嗦,他也只能躲在远处看热闹,不敢出来吓唬了他们。好不容易见到我们几个陌生面孔,他说他很开心,想和我们比试比试,活动活动筋骨。”
      “比试比试?这只大猴子要和我们打架?”熊霸抓着后脑勺,一脸疑惑。
      若湖慎重地点了点头,又望着雪儿,一脸无奈。
      巧巧听到这只雪猿并非要吃人血,倒是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身上的冰屑,又开始叽里呱啦:
      “早说嘛,吓了巧巧一跳。想不到若湖你还能和动物交流,你该不会是他们的同类吧?”
      若湖脸色一变,往后退了两步,支支吾吾地说:
      “我……我……”
      “哈哈,别介意别介意,开个小玩笑,那么当真干嘛。巧巧是羡慕嫉妒恨你这能和万物生灵对话的本事,得闲了可要教教我呀。”
      “……”
      “好啦好啦,言归正传,巧巧不再戏弄若湖,正色望着站在高处的雪儿,大声说:“雪猿大人,不知您想怎么和我们比试啊?比试完了是不是可以告诉我们出口在哪里啊?”
      话音刚落,雪儿从吊梁飞身跳下,由于他身形巨大,虽然施展的是惜凤教他的黑蜘蛛独门轻功——迅影——却还是像一块大雪球滚下来一样,落在地上发出轰隆一声巨响,直教方圆五丈地动山摇。
      “我的乖乖呀……”巧巧摸着自己的胸口,想是心脏都差点被震了出来,急忙躲到熊霸身后。好不容易有机会展现自己身强体壮的优势,熊霸当仁不让,做出和雪儿一样的猿猴姿势,鼓起腮帮,挡在巧巧前面,朝雪儿喊道:
      “喂,大猴子,比就比,谁怕谁?!你要是输了,就当我们的晚餐吧!”说到晚餐,熊霸大约是想到了肥美多汁又珍贵难得的猴脑,直流口水。
      我心下想,这下可糟了。雪儿常年与人类相处,本是再善良不过的通灵性子。九秀山庄上上下下接触过他的人,也都将他视为朋友,或是幼孩,宠溺呵护,万般珍爱,可从来没开过这样的玩笑。雪儿虽不会说人话,却早已能听懂人言,这话的意思不分明就是要杀了他吗?果然,雪儿那双光芒闪烁的眼睛顿时暴出两道阴冷冷的银光,他双掌拍打着胸脯,那是要和敌人决战的信号。
      一时间,又有好几块垂悬在冰窖顶部的钟乳石状冰块咔嚓一响,尚未掉落在地,已在寒冷的空气里四分五裂,凝结成小冰晶,滚落至地面。雪儿身上杀气已显,我暗叫不好,左手急忙按住冰晶幕墙左侧的一个凸起按钮,那是紧急装置,一旦按下,幕墙将会自动降下,这高墙环绕的密室就变成一处露台,我可轻松跃下,参与他们的战局。但愿,但愿已经发怒的雪儿,不会六亲不认。我的手心已经撺出细细密密的汗珠,甚至连发根处也开始汗流不止。
      “呸呸呸,熊霸你说什么鬼话呢!谁要吃它当晚餐?雪猿大人啊,您大人有大量,别跟这个看什么都是吃食的傻子计较。我们不是那个意思,我们根本就没打算和您比试,您英明神武虎虎生威强壮有力精神矍铄,一看就是天下第一世间无敌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圣灵仙兽,我们能在此与您相逢真是三生有幸前世积德,还望您大人有大量不与这个傻子一般计较,我们无意打扰您的清修,抱歉抱歉!”巧巧几乎是用尽了这世间所有的溢美之词,一边喋喋不休拖延时间,一边拉着熊霸的衣角想往外撤。
      若湖见雪儿情绪起伏,急忙安慰道:
      “雪儿你莫生气,方才我朋友是说着玩儿的。你这么厉害,我们肯定打不过你。还请你高抬贵手,放我们一条生路。”
      然而,雪儿似乎不为所动,继续捶打着胸脯,眼看着就要扑上来。
      “且慢且慢,雪儿大侠。所谓君子动口不动手,您既然是这里的守护仙兽,自然是万里挑一的精兵强将,一旦出手那必然非同凡响,可不能平白无故让别人看了您这一身功夫去,就算要打,也得博个彩礼,下好赌注才是,您说对不对?”此前一直沉默不语的江瑕,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将若湖护在身后,朝雪儿作了一个揖,有条不紊地继续说:
      “方才您说想和我们比试,这战书我们接了。不过古人云,高手过招,点到为止。只有那些不懂欣赏武功法术优雅之处的凡夫俗子,才会天天喊打喊杀的。咱们有缘相见,所谓不打不相识,这场架我们也蜻蜓点水,点到为止可好?”
      雪儿有些木然地看着在他面前言笑晏晏,指点江山的江瑕,本来剧烈起伏的胸脯突然平静了一些。江瑕的话好像有不可抵挡的魔力,能让性情直爽心思单纯的灵兽,也乖乖就范。
      江瑕的话术,果然了得。
      雪儿停下进攻的脚步,站在离江瑕不过三尺开外的地方,嘴里又嘟囔了一句。
      若湖连忙翻译:
      “他问什么叫点到为止?”
      江瑕清了清嗓子,朗声说:
      “就是我们都不伤及对方命门,以一盒火柴燃尽的功夫为时限,谁先撂倒对方,也就是把对方打趴下,谁就算赢好不好?”
      猿类决斗之时,近似人类的近身搏击,兼以摔跤、拳击等功夫,也是以谁将对方先打趴下为输赢标志。江瑕这个提议,勾起了雪儿小时候和父母打闹时的回忆,雪儿不禁呵呵呵地笑出声来,双掌锤击胸脯,发出一阵一阵有规律的砰砰声。
      “他同意了!”若湖兴奋地说。
      然后,雪儿停下捶胸,低头看着江瑕,又嘟囔了一句。
      “他问彩头和赌注又是什么?”
      “这个容易。若是我们输了,自当留在这里陪雪猿大侠吃喝玩乐,这也是我们的无上荣幸。不过我们是受困此地,不知出口何在。若是我们侥幸赢了,还请雪猿大侠为我们指点一条明路,送我们出去可好?”
      听到江瑕的话,雪儿发出一声长长的闷声,虽然没有任何多余的音节,但那是猿类庄重的承诺。他答应了江瑕的请求。自然,听江瑕提出的条件,雪儿无论输赢都不亏。赢了他便多了几个小伙伴,输了他也能做一回救人于危难之间的英雄好汉,这对于许久不曾活动筋骨,证明自己的存在感的的雪儿来说,正是一扫无聊的好时机。
      然而听到输了的代价,其余三人均面露惊恐之色。巧巧愤声说:
      “哟啦,小虾,你这是想在冰窖里当冰镇虾尾的节奏吗?”
      熊霸更加绝望地自言自语:
      “啊呜,熊霸不要在这里饿死……”
      若湖也站在一旁神情凝重,嘴里念着:
      “公子……”
      而江瑕胸有成竹,脸上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摆弄了几个好似变戏法的手势,然后嘴里一嘘,另外三人似有所悟,表情豁然开朗,却又都噤声不语。
      我在脑海里仔细回顾着江瑕刚才转瞬即逝的几个手势,双臂交叉成四十五度角十字状,然后撤向两边,再双掌合十,自下往上三百六十度转了一圈,乍一看,令人二尚摸不着头脑。我百思不得其解,而眼下的四人,已经各归各位,摆好了要和雪儿作战的姿势。
      看那站位,江瑕和若湖成对角分别堵在雪儿的右前方和左后方,熊霸和巧巧则占据了左前方和右后方。四人四角,将雪儿围在中间,摆成了一个圆心矩阵。两名男子将自己暴露于雪儿视野前方,赤手空拳,有做饵钓鱼之嫌。而身处后方的两名女性,虽都抽出了长剑,但更像是作防身之用,并未有进攻的迹象。
      雪儿捶了捶胸口,发出一声低沉的嚎叫,弓背弯腰,开始朝左右前方的江瑕和熊霸冲去。他高于众人一丈有余,体型庞大得哪怕四个人手拉手团团围住也不及他的整圈腰围。这样压倒性的优势,让雪儿无须使出任何招式,只是硬生生地往前一扑,便能将江瑕和熊霸碾成肉泥。
      只不过,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有长必有短。雪儿虽然体型巨大,却也因此行动不便,动作迟缓。身姿矫健的江瑕和熊霸说时迟那时快,在他扑倒之前如陀螺一般在地上“嗖”地一滚,便见缝插针沿着雪儿两腿岔开露出的巨大空隙,像钻山洞一样钻到雪儿的后方去了。而身处左右后方的若湖和巧巧,趁雪儿往前栽头的空当,轻巧地腾空跃起,犹如两只从荷叶尖尖振翅一飞的蜻蜓,在半空中向外划开,引得四周冰柱如飞沙走石扬起水晶残屑,仿佛落英缤纷,鹅毛落雪。两人从半空坠下,竟然斜插入雪儿的肩颈,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两人一左一右居高临下,雪儿显然察觉到了身上有人,急于甩开,两只擎天长臂往双肩挠来,但还未触及二人的衣襟,若湖与巧巧又飞身跃起,朝各自的正前方坠下,下面等着她们的,是已经一左一右张开双臂的江瑕与熊霸。
      只见若湖以半弧线的角度飞下,正好被江瑕双臂接住,但她没有停留,借力再度跃起,跳到江瑕的肩膀上,正面对着刚扑了空的雪儿。雪儿见到猎物,本是气急败坏,这下两眼放光,手脚并用朝若湖抓来,而若湖双手合十,闭眼默默念了一段咒语,在雪儿即将把她圈入掌心之时飞离江瑕的肩膀,江瑕也随即一个跟斗翻向远处,好似心有灵犀一般又在距离雪儿两尺开外的地方接住了若湖。雪儿刚想追来,却发现自己的左侧卡住了,扭头一看,发现巧巧和熊霸正手拉手疯狂转圈,速度快得好似疯狂转动的大车轮,连车轮中的二人轮廓都已看不清。而这一圈圈高速旋转的人肉齿轮,借着冰窖随处都是的残冰碎屑,仿佛成了一面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暗器罗盘,锋利的冰尖如排山倒海,朝雪儿呼啸驰来。
      但雪儿的身躯造就于极北之地,纵使不及万年玄冰的硬度,区区残冰碎屑的攻击,也只能伤他皮毛,犹如蚂蚁噬咬,雪儿只顿足了片刻,嘴里呼呼喘气,那是猿类特有的笑容。他扑向若湖和江瑕的手突然收回,开始往身体四处抓挠,看来是那些碎冰渣惹得他一顿瘙痒。
      不过这曲调虎离山,旁敲侧击可不是只为让雪儿抓痒痒,躲过一击的若湖立马再度跃上江瑕肩头,二人屏气凝神,双双抽出武器,若湖持一把烟雨剑,江瑕握一把□□,晃动武器的同时迅速旋转身体,就如巧巧与雄霸的水平旋转那般,一上一下的瑕湖二人纵向高速旋转起来,宛如一道裹挟着飞沙走石的龙卷风。化身成螺旋桨的瑕湖二人朝雪儿逼近,雪儿刚想出手粉碎两人的阵型,手臂触及之处顿时像触电一般收了回来,连整个庞大的身躯都忍不住往后退,原来二人高速旋转的螺旋体渐渐逼近,所过之处无不尘沙飞扬,就好像无数砂石土块从天而降,一时之间整个冰窖都发出巨大的轰隆声,仿佛即将被掩埋于地底。五行相克,雪猿属水,土又克水,这是一招借山石之力造天崩地裂之势的土象招式!
      雪儿抱头护住自己,但近乎雪崩的冰块与碎石自四面倾泻而出,雪儿一面挡开落到自己身上的尘土,一面徐徐撤退。他那巨大的身体无法在已经断壁残垣的冰窖里灵巧移动,突然他左脚勾住了一大块冰晶,顺势一滑,扑通跌倒在地,摔了个脸朝地,背朝天的狗吃屎样。
      “哟啦,我们赢啦!”才停下疯狂大车轮旋转的巧巧,竟一点也不觉得头晕目眩,看着摔倒在地闷声嘟囔的雪儿,兴高采烈地拍手叫好起来。
      “好晕……”熊霸倒是如同雪儿一般,巧巧刚一停下,他便好似泄了气的皮球,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仰面朝天,眼冒金星,一副人仰马翻的景象。
      此时,江瑕与若湖也停止了进攻。
      若湖上前去,双腿屈膝蹲下,查看雪儿的伤势,脸上露出歉意:
      “得罪了……真是抱歉……”
      雪儿嘴里闷闷地嘟囔着什么,江瑕走上前去,鞠了一躬:
      “雪猿大侠,真是不好意思,我们借着人多,胜之不武,让您见笑了。”
      这江瑕的一张嘴,真是比油腔滑调的商人、甜言蜜语的情人、花言巧语的奸人,还要严丝密缝,滴水不漏,令人不得不甘拜下风。能把话术发挥到如此地步,明明大获全胜,面对手下败将竟然还能说出如此违心之话,还是对着一只粗通灵性的兽类,我真真是大开眼界了。
      若湖轻轻抚摸着雪儿的皮毛,从怀里掏出一小瓶粉色的药膏,倒扣在掌心,随即用另一只手的食指与中指指腹抹了抹倒出来的粘稠膏药,指法娴熟地在雪儿肩膀、肘部等地轻带节奏地来回按摩,道:
      “好在都是皮外伤,这药抹了就不疼了。”
      雪儿又嘟囔了一句,若湖那张温柔似水的脸上忽然荡漾出一丝浅浅的笑意:
      “你说好久没这么痛快淋漓地活动筋骨了?”
      江瑕趁机插话道:
      “哈哈,雪猿大侠果然心胸宽广,与众不同,这场架打得爽吧?”
      雪儿狠狠低吼了两声,算是认可江瑕的说法。
      “看来但凡生灵都不能太无聊,否则随时有自残的风险。”巧巧在一边添油加醋,不过雪儿大概没听过“自残”两个字,不知她这是在嘲讽自己,否则只怕又要来一场人猿大对决。方才江瑕急中生智,凭借人多不断干扰雪儿的注意力,凭借速度弥补他们在力道上的弱势,这才巧胜。而雪儿也真只是闹着玩玩,没有动用他作为极北雪猿的水相杀招,否则他若招来冰雹,或是天降大雪,只怕那些投机取巧的门路,全都要埋葬在风雪之中了。但无论如何,四人均已精疲力竭,再无力气消耗第二场战争了。
      “雪猿大侠高风亮节,一诺千金,可否兑现承诺,为我们指一指出口的位置呢?”江瑕趁雪儿兴致不坏,连忙问及正事。
      雪儿一咕噜从地上坐起来,看着江瑕,把手往头顶指指,然后又手舞足蹈地比划了一阵。若湖看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为众人翻译:
      “雪儿说,这上面有一间望室,连着一条密道,可以回到山庄里。但是那个望室有冰晶幕墙围着,坚硬无比,除了有人在屋里按下开关,否则我们上去了也没办法进去,更别提什么密道了。”
      若湖话音一落,四双眼睛都同时望着头顶上方。我早已把幕墙升起,他们再怎么看,也只能看到头顶一大块一大块的冰团。然而,我的心还是砰砰砰跳得又重又快,总觉得有一双犀利的眼睛,在直勾勾地盯着我。
      “喂,小纤妹妹,可别忘了你方才答应我的话哦!”是江瑕在底下喊我,那双盯着我的眼睛,大概就是他了吧。他虽然看不见我,但我相信他一定在找我。此人聪明绝顶,虽然目力不及擅长寻宝的巧巧,但蛊惑人心的手段却是不世出的。
      “公子怎知顾姑娘在上面?”
      “望室何意?自然是观望全局的密室。我们困在这里,九秀山庄不可能真的不管不问,定会派人在暗处盯着。就算他们真的不顾我们的性命,难道也不顾雪猿大侠的安危吗?”
      果真是一等一的聪明人,他这番推理,合情合理,与惜凤派我来的想法如出一辙,我甚至怀疑他是否有未卜先知的神力。而雪儿,不知什么时候成了江瑕的好哥们,竟然连连点头,发出一阵阵低吼声,表示赞同。
      我有点哭笑不得,惜凤本是想给他们一个下马威,没想到自家的神兽倒是被人家管制得服服帖帖的。这要是让惜凤知道,只怕能把冰窖都砸了。我按下右数第一排的绳状机关,望室幕墙外围沿着基底的边缘管道齐刷刷掀开管罩,垂下四条结实的麻绳。这是鲁斌大师当年设计冰窖时,专门留下的应急救援方案。如果在冰窖里遇到险境,又来不及开启前门,便由望室递下绳索,拽人上来。我不敢再让他们原路返回,毕竟这四人大战一场,又早已冻得瑟瑟发抖,可禁不起这一来一回的折腾。
      四人看到绳索,喜出望外,急忙把自己绑好,然后江瑕朝头顶上方大喊一声:
      “多谢小纤妹妹出手相助,我们准备好了!”
      我启动右数第二排的起跳机关,四条绳索徐徐往上回缩,只听得机关响动之余,雪儿发出呜呜的叫声,然后是江瑕的声音:
      “雪猿大侠,相识一场,不胜荣幸,后会有期啊!”
      “嗷嗷嗷……”
      四人正准备起吊,突然雪儿从下面掷了一块亮晶晶的石头上来,江瑕眼疾手快抓了个正着。而旁边的巧巧眼尖,一见江瑕手里的东西,立刻兴奋地叫出声来:
      “哟啦啦,这难道就是传说中可以让人青春永驻长生不老的雪猿冰魄?!”
      说完立刻伸出手来,也顾不得自己正在半空中,绳子虽然绑在腰上,到底用手抓着更牢固,只见她灵巧的身体在空中随着绳索摇晃,像荡秋千一般,嘴里一直念着:
      “小虾快给我,这宝贝女孩子拿着才有用!”
      江瑕反倒把雪猿冰魄往怀里一收,挥手道:
      “半空中太危险,万一掉了怎么办?上去再说!”
      巧巧“哼”了一声,双手缚住缰绳,飞快地向上爬。
      而江瑕不忘朝站在下面还“嗷嗷嗷”嚎叫的雪儿挥了挥手,大声道:
      “雪猿大侠豪气干云,送我们这么贵重的礼物,多谢啦!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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