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要什么自行车[竞技]》泯逍遥

83、伤疤与抱抱

　　环意赛第一站落幕。

　　最先驶离赛道并导致主车队大型翻车事故的荷兰籍车手因重伤而不治身亡。

　　四名车手重伤，十三名车手轻伤，数十人因此受到成绩上的影响。

　　更令人难过的是，被飞起的防护钢板刺穿腹部的一名观众，也因受伤程度过重，在送医途中逝世。

　　这是GIRO粉红色的“玫瑰之旅”史上最灰暗的一天，事故清理完成的当天傍晚，就有无数市民自发捧起鲜花走上街头，来到事故发生的地点为逝者及重伤的人们祈福祝祷。

　　事故调查启动得极为迅速，当天下午，来自UCI的事故调查员们就召开了新闻发布会，宣布初步的调查结果——

　　他们基本判定在事故中逝世的荷兰籍车手对本次摔车惨剧负有主要责任。

　　而与之相伴的，则是来自社交媒体的对车手本人及车队甚至是国/家层面的诋毁与谩骂。

　　小丑、杀人犯、赛道杀手。

　　无数流言蜚语接踵而至，乃至收治伤者的医院外在顷刻之间被各路媒体人包围，大家都想知道——

　　赛事组委会究竟在隐瞒什么？还有怎样的黑料？他们究竟还能收集到多少“振奋人心”的爆款资讯？

　　王立帆在本次摔车中受到波及，他的左小腿因被车架钢筋划伤而留下了一道深深的伤口、甚至露出了少许的肌肉组织，但所幸只是皮肉伤，还没有到伤筋动骨的地步，所以在手术缝针后，基本上除了疤痕、也不会留下太多的后遗症。

　　只不过这场GIRO他是再也无法完成了。

　　成风与何褚安顿好王队，就自行前往设置在医院中的UCI事故调查员临时办公室，配合事故调查问话。

　　“你让我对此视而不见——？！”

　　还未等两人完全走近目的地，一声愤怒至极点的怒吼便自临时办公室中传了出来。

　　罗兰德见负责人似乎还想推诿扯皮，脸色便就此阴沉下来，他沉默了片刻，神情漠然地将双臂举过头顶、扒下罩在外面的队服。

　　赤/裸上身的他，腰间缠着厚厚的用于保护和辅助的医疗器具，白皙如雪的皮肤配上灰黑色的纤维布料，带给人极大的视觉冲击。

　　满身伤痕的法国美人低头看了一眼护腰，嘴角勾起自嘲的笑，他起手扯掉那绑在身上的累赘，“咚”的一声，护腰落在地上，藏在下面的大大小小的手术后留下的伤疤，便彻底露了出来。

　　成风虽然见过罗兰德赤/裸上半身的样子，但在合训的那段时间中，每次浴室相见，法国车手都会刻意将浴巾系得很高，不让旁人看到伤口。

　　他是最爱美的。

　　一个下赛场后坚持及时洗澡护肤的美人，却要承受这么多丑陋的刀口。

　　这对罗兰德来说，无疑是种逃脱不得的残酷折磨。

　　“五年前，就是他伤的我。”

　　“作为受害者，您认为我不知道害我的人名为‘卡洛斯·加西亚’吗？”

　　罗兰德的神情格外复杂，成风站在门口，从旁默默观察着面前发生的一切，他的头脑中闪过无数种奇怪的念头，但不管哪种想象，必然都不及罗兰亲身经历的十分之一悲惨。

　　“来，你告诉我，”罗兰德抓过事故调查人的手，往自己疤痕累累的腰上引，声线不由自主地放得低沉，“这就是你所说的‘无害’？你们真的还能容忍这样的人继续呆在赛场上？”

　　即使罗兰德说得如此动情，但来自UCI总部的事故调查员却依旧如触电般地将手猛得缩了回去。

　　成风从那人的眼神里看出了生理性的厌恶，以及深深的不屑。

　　年轻的中国车手看出来了这些异样的端倪与潜藏在伪装下的歧视。

　　而历经世事的罗兰德，自然比他更清楚面前事故调查员眼神中的敌意。

　　但无论他是怎样的身份，都绝对不应该影响到他对自身权益的维护。

　　罗兰深深吸了一口气：

　　“先生，您信奉上/帝，会把这种伤疤当作‘上/帝的馈赠’、‘勇士的勋章’。”

　　“可对我而言，它就是完完全全的伤害！”

　　罗兰德的胸腔因过于激动而不规律地颤动着。

　　“我爱自行车，您也爱自行车，今天聚在这里的所有人，都爱着自行车。”

　　“我们把它当作事业、毕生所求，甚至可以容忍自己为之付出生命。”

　　——“可这一切，都不该成为我们受到危害却保持沉默的理由！”

　　就在双方持续对峙之时，一声呼喊忽然在空旷的医院走廊中响起：

　　“喂！”

　　“你在干什么？！”

　　在旁观察许久的何褚忽地一把抓住了躲在防火门后偷拍罗兰德许久的“小报狗仔”，但由于对方的反应实在过于敏捷，一时间竟然从何褚的手中挣脱了出去，他抓起被何褚打掉的手机，连滚带爬地从楼梯间向下跑去。

　　“何褚！”

　　成风见何褚已经追了过去，急忙招呼几个愣在旁边的莱瓦丁队员，大家一同上阵。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就在他随何褚追出去的瞬间，跑到楼道口的挚友却从栏杆处纵身一越，以他从不会做的出格方式翻过扶手跳了下去。

　　“啊——！”

　　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青年精准无误地降落在了偷拍者的肚子上，将对方直接踹倒在地。

　　他纵身跃下的那刻，披散着的中长发随风扬起，在夕阳的余晖中熠熠闪光。

　　这是成风第一次感到挚友仿佛变了一个人。

　　“感谢你们，两位先生。”

　　将狗仔“抓捕归案”后，何褚与成风一齐走进办公室中，庆幸于丑闻没有泄露的调查员对着青年人连声道谢，并顺带着敷衍地夸赞了两人许久。

　　“没事。”

　　何褚微笑着走至中年调查员近前，对他伸出了象征友好的手。

　　“调查员先生，您辛苦了。”

　　不明所以的调查员以为遇到了礼貌友好的好人，他不经意地瞥向正在气鼓鼓穿着车队服的法国人，阴阳怪气地道：

　　“不要紧，只是如果人人都能像您这样讲道理，我们的工作也会顺利许多。”

　　“但是。”

　　何褚紧紧攥住调查员的手，满脸堆笑地继续向下捏。

　　“还请您为您的无礼和傲慢，向这位绅士道歉。”

　　何褚的手劲原没有那么大，但他本就气势汹汹，再加上用了十足十的力气，所以从气势上来看，还是有着异于常人震慑力，更何况调查人员并没有运动员一般的体魄，自然也难以招架。

　　“道歉。”

　　青年的中长发因抓捕偷拍者而凌乱地散落在脸前，近距离看去颇像是落魄潦倒、威胁性极高的街头小混混。

　　调查员看着面前来者不善的何褚，还以为惹到了什么中国的黑手党，他僵硬地点了点头，对着罗兰德连说了几句“对不起”“抱歉”之类的话，便匆忙逃之夭夭了。

　　那位“可怜”的调查员先生并不知道，这位威胁他的“小混混”本人，也正被自己出格的行为吓得瑟瑟发抖。

　　“何褚……”

　　调查员匆忙离开后，罗兰德看着何褚，语气瞬间软了下来，他娇娇地拉过自己的头发，紧张地把玩着，像是想为自己找点什么话说。

　　“我们走吧，成哥。”

　　何褚撇开视线，故意没去看罗兰德，他不懂如何去帮人排遣负面情绪，见到陌生人难过，往往只会感到更尴尬。

　　他不像他的朋友，能够时刻去包容温暖别人。他是冷色调的人，除了沉默，最擅长的就是独处。

　　成风看着快要哭成一朵露水玫瑰的罗兰德，不由得拍拍何褚的肩膀，示意他还是给罗兰德一个道谢的机会，否则就凭对方现在的状态，迟早得哭到脱水。

　　何褚看了看罗兰，便默默点点头，继续听对方抒情表意：

　　“我想请你吃饭，或者我们去逛街，要不然我直接去订酒店——？不行，真是大意了，我为什么要在这里哭？都不好看了……等我一会！一会就好。”

　　“你，”何褚盯着罗兰德泛着波光的眼睛，向成风借了两张纸巾，往法国美人的手里塞，“没我想象的那么聪明。”

　　罗兰接过纸巾，一边哽咽地哭着，一边抬眼去看何褚，不明所以地问道：

　　“你说什么？我没懂……”

　　何褚冷着脸摇摇头，对站在远处的罗兰德招了招手：

　　——“过来。”

　　罗兰德将信将疑地向何褚靠近，却在距离对方半步的地方被比自己矮的黑发青年搂到了怀里。

　　“Bons enfants.”（好孩子。）

　　“Dieu vous bénisse.”（上/帝保佑你。）

　　何褚闭着眼睛，轻轻拍打罗兰德的后背。

　　他想起对方第一次拥抱自己的时候，虽然自己很不愿意，但罗兰德他却依旧是那么的温柔。

　　何褚没什么能够回报那份温柔的能力，所以他觉得只要原样还给罗兰，他们就算彻底的两清了。

　　都灵的夕阳洒进房间内，他们的头发披散在一处，金发中混杂几缕乌丝，犹如东西方交融的盛景画卷。

　　可令谁都没想到的是。这一抱，才算是彻底点着了维苏威火山。

　　“褚褚——呜呜呜呜呜呜——”

　　罗兰德见有人来安慰他，非但没有平复心情，反而变本加厉地大哭起来。

　　这一哭，更是让先前萌生出些许恻隐之意的何褚犯了难。

　　——什么情况？

　　——刚才与调查员对峙时明明还可靠得有些帅气，现在怎么变成了这副样子！

　　“先生，谢瓦利埃先生，您可以从我身上离开了。”

　　何褚尴尬却又不失礼貌地微笑，尝试着去推罗兰，却发现完全黏在他身上的法国美人已然变成了那人最喜欢的硅胶泥面膜，身体和脾气都软成了一滩。

　　“何先生，你怎么，怎么对我这么好的……？卡洛斯那个混蛋，都没这么安慰过我……呜，我请你吃甜品吧，你想吃什么都好。再抱抱……抱抱……”

　　“我不劝你来莱瓦丁了！以后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你得一直陪着我，不能不要我，你得对我负责任……我跟你走，你去哪我都跟着你……！”

　　罗兰哭到了兴头上，甚至开始拉扯何褚肩头的衣服，给自己擦眼泪和鼻涕，有着轻微洁癖的黑发青年不由得浑身发毛，他想推开面前哭得稀里哗啦的法国美人，却根本无法招架，只得黑着一张脸向一旁的成风求助。

　　成风见状，不由得开始担心何褚的安危，他知道挚友平时不怎么能接受与陌生人的过度接触，今天对方会如此破格，也是他根本没有想到的事情。成风刚想上前阻拦，却被同样抹着眼泪的莱瓦丁队员制止了：

　　“罗兰他很少能找到值得依赖的人，难得哭一次，就让他好好宣泄下情绪吧。”

　　“再者，这个时候的他一旦认定了某人，不抱着哭上十多分钟是不会放手的。就算三十个人也拉不开他。”

　　——“何褚先生，真是个热心善良的好人！”

　　听得队员们说完，成风不由得勾起一丝尴尬的微笑，正当他在内心盘算着要如何救挚友于水火之中的时候，手机却响起了微信通话提示的声音。

　　“成风！”何褚从罗兰德的“绞杀”中探出一只胳膊，奋力向成风伸去，“你今天要是敢走掉，我回去卸你车轴——！！”

　　成风看着挚友，抱歉地笑了笑，他双手合十，对何褚致以最高敬意的拜礼，并表示自己就去医院一楼的休息区打个视频电话，打完电话就会立刻马上地回到他的身边拯救他。

　　在罗兰的哭声及众人的劝慰声中，成风独自一人下了楼。

　　——“哥！”

　　——“阿风！”

　　在接通视频的瞬间，妹妹与外公的脸一同出现在屏幕之中，他们的脸上写满焦急，不停地对着成风询问赛事的状况、和接下来的诸多安排，急得上火的祁连甚至开始劝成风退赛，直说“这个车不骑也罢回来外公养你们”之类的话。

　　“我已经给小朗哥哥打过电话，可他那边怎么也接不通。但我想，他会想办法帮你们的。”

　　成明琪试探性地对成风坦明了自己的行动，时刻观察着兄长的表情。

　　“哥，你还好吗？”

　　成明琪看着成风的脸，表情格外的复杂。

　　——她看到了他刻在骨子里的恐惧。

　　“没事没事，”成风对着摄像头挤出一个看似无所畏惧的笑，“我都是久经沙场的老江湖咯，这点小事，还烦不到我。”

　　——

　　就算怕，又能怎样？

　　时间的车轮，只有一刻不停地向前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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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老罗有一丢丢露出真正的娇软甜本性了，而何褚比起他优雅干练见多识广的人设形象，更喜欢娇软甜的沙雕哭包美人（）
——“你伪装的样子我不爱，你的本性我喜欢”，所以活该你俩一对儿嘛
碎碎念的cp观小论文：感情这种东西感觉总是掺杂着“得寸进尺”，再独立强大的两个人，只有相互示弱、相互占便宜，才能真正地了解彼此、并度过长久吧（当然这只是我的想法，死皮赖脸就不大行惹）
下一更继续高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