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心结 ...
-
在明琪出事后的第三天，成风与妹妹终于找到了合适的时间认真谈谈，吃过晚饭后，兄妹俩面对面地坐在餐桌旁，开始交心而谈。
令成风没想到的是，在谈话的最初，平日间没有丝毫流露的妹妹就扔给了他一个惊雷：
“哥，我知道妈妈是为什么去世的。”
“你知道了……”听到妹妹的话，成风的眼眶瞬间红了，他很清楚这一天早晚需要到来，却没想到会是在现在这种不能再糟的情况下，“是祁连告诉你的？他告诉了你多少——？”
成风看着明琪，本以为小姑娘会愤怒地扇他一巴掌，可令他没想到的是，妹妹不仅没有直接回答他，反倒摇了摇头。
“不，哥，”成明琪的声音中带了些许的哭腔，但她的眼神却依旧那样坚定，没有半分的动摇，“不是他告诉我的。”
“早在五年前，我就知道了。”
“明琪……！”
成风的心仿佛被撕裂般，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妹妹，根本不愿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怎么会知道？！
“哥，你先别说话，”成明琪的眼泪仿佛断了线的珠串，止不住地落下来，她站起身来，深呼吸一次，又从旁边抽出几张餐巾纸，擦掉眼泪，“等我一下。”
成风看着明琪逞强的模样，感到阵阵的心疼，他拉住妹妹的手，试图用这种方式去帮她平复，明琪也感受到了兄长对她的在意，便点点头，告诉他自己没事。
成明琪调整几次呼吸，遂又对成风说道：
“哥，我怨过你、恨过你、甚至想要悄无声息地离开、与这个已经没有半分值得眷恋的家一刀两断。”
面前的女孩紧咬住牙齿，强行止住了啜泣：
“可我知道你也是无奈的，你也很痛苦……哥，我不能怪你……”
成风盯着明琪满是泪痕的脸，也随之鼻子一酸，不由得流下眼泪。
“哥。”
“我从出生起就没有爸爸，后来又没有了妈妈。”
“如果连你也不爱我，我就真的再也没有亲人了。”
两人间的空气仿佛凝结般沉重，唯一能够听到的声音，便是成明琪刻意压抑的啜泣声。
成明琪擦了擦眼泪，又从身后拿出了一本已有些旧的笔记本。
“还有，哥，这个给你。”
女孩将笔记本推到成风的面前。
“这是在你去法国时，我做大扫除找到的。”
“里面有妈妈所有想说的话。”
那是祁怜梓留下的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她婚后二十年生活的心路历程。
那是一本充满爱意与愧疚的笔记，女人反思着自己的过往，她写下了对丈夫和孩子的爱意，以及对自己诸多冲动行事导致的不良后果的悔意。
但令成风没有想到的是，母亲表达悔意的对象中，竟然包含了他最恨的人——
那个本该成为他外公的冷血动物，祁连。
在祁怜梓的笔记中，她反思着过去与父亲冒然断绝关系的冲动，并记下了有关当年家庭矛盾的只言片语。在母亲的描述中，祁连似乎不再是那个唯利是图的奸商。
且除了她的悔意外，祁怜梓还记下了成一鸣对她的劝说，作为丈夫，他似乎并不愿妻子因年少时的一时冲动而完全断绝与家庭的来往，他总是在试图促成祁家父女的沟通。
「一鸣同我说，他知道没有亲人是种多么痛苦的经历。」
「他找到了我，才终于得到治愈一生苦痛的解药。」
「因为爱重与珍视，他不想看到我变得像他曾经那样痛苦。」
“哥，既然爸爸妈妈都有意要与外公沟通，”成明琪将笔记本翻到她已做好标记的位置，“我们又真的，不能与他谈谈吗？”
“明琪，你想好了吗？”
“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隐姓埋名、远走高飞，”成风看着明琪，安慰她道，“我会始终陪着你，你也不必担心生活费用等问题。”
成明琪看着成风，她止住哭声，坚定地摇摇头。
“我不愿就这么一走了之，”成明琪握住哥哥的手，“我想试着和他谈谈。”
“明琪，我希望你能想清楚，”成风感受到明琪的手心沁出了汗珠，“这一去，你很可能会受到伤害，我们要面对的势力比我们自身强大太多。”
“作为兄长，我会为你想尽办法地去控制事情的发展，但即使如此，却依旧无法完全消除事与愿违的可能性。”
“即便如此，你也依旧要去与祁连交涉吗？”
成风直视着小姑娘双眼，沉声问道。
“人不能够独自而活，哥。”
成明琪看着成风，一言一字地说出这句话。
“如果突然让我从所处的环境中生生剥离，我就不再是成明琪。”
“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关乎着我的成长，我遇到了怎样的人、得到了多少美好的馈赠、甚至受过了多少痛苦的伤害。我不认为这些东西都是毫无意义的，我也不会因为逃避而离开他们。”
“正因为这里造就了我们，离开了此处的环境，我们便不再是我们。”
“即便东躲西藏的方式真的有用。”
“哥，难道你真的打算躲他一辈子？”
成明琪的将手放到了母亲的手记上，她将笔记本再次推到兄长的正前方，坚定地注视着成风的眼睛。
——人不能独自而活。
这一最简单的道理，令成风如雷贯耳。
曾经的他，以为躲开一切，就是最事半功倍的手段。
可逃避，终究只是下下策而已。
“好的，我知道了。”
成风再次看了一眼母亲的笔记，缓缓合上它。
“我会尽我的一切护着你的，明琪。”
“其他的事情，你放手去做，不用顾虑。”
在将妹妹重新送回学校后，成风独自一人走在街上。兄妹俩约定周末就去祁家彻底摊牌，他们已经躲了够久，无论成败，他们都必须给过去与未来一个交代。
四月中旬的晚风格外温暖，所有的借口都掩饰不了青年纯属闲逛的行为，他的心中恢复了本该有的平静，抬头望着天空，从四面八方逐渐聚来的积雨云为明日的降雨带来了预示，石桥上的第三个路灯因接触不良而闪烁不停，成风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你也别再躲了。”
顾朗从行道树后显出身影，他穿着薄薄的风衣，里面罩着上班时最常穿的套装，面容有些憔悴。
“晚上好，成风。”
成风本不愿意与顾朗聊天，可对方却依旧对自己保持着浓厚的兴趣，总是热衷于挑起新的话题。
在讨好成风的方面，顾朗表现得过于刻意，他在主动拉近两人的距离，尽管对方始终都在向后躲去。
“再让我看看你。”
顾朗冷不丁凑到成风的身前，细细地端详着他的脸。
他喜欢他的眉眼，喜欢他的一颦一笑，喜欢他在赛场上驰骋扬风的俊朗模样。
——不，他对他的喜欢，绝不限于此。
他喜欢他所有的样子。
无论是年少时期的意气风发，还是初为青年的冠绝群雄，又或是陷入低估后的踌躇满志。
他都那样喜欢。
他意气风发时，他可以追随他。
他冠绝群雄时，他可以仰望他。
他踌躇满志时，他可以握住他的手，用最后的温度去暖他。
成风可以不骑自行车，也不用成为万众瞩目的天才车手。
因为只要是成风，顾朗就会去爱。
人不能独自而活，而顾朗的诞生，或许就是为了从成风的身上汲取到哪怕一丝光热。
“等我结束这一切，就回来告诉你，你想知道的那些事情。”
顾朗轻轻抱住成风，他很感激对方没有推开自己，只因这世界上只有成风能够给予他安全感。
他是第一个愿意拥抱他的人，也正是他，让他初次感受到了人的温暖。
“你要做什么……？”
成风并没有回抱，他低下头，从上方盯着顾朗微微发红的耳朵，他的心中半是警惕、半是疑惑。虽然他们刚刚分开，先前的甜蜜还能清晰地呈现在脑海之中，但在对方坦承之前，成风绝不可能心软。
“可以了，顾朗。”
成风下定决心，轻轻地推开沉浸在拥抱中的顾朗。
“如果你觉得有说的必要，就告诉我，但如果没有，我也无所谓了。”
成风也不知道自己的说辞是否太过绝情，但在说出“无所谓”三字的时候，他的心脏似乎停跳了一拍。
他看着顾朗，西装革履的青年人微笑着凝望他的眉眼。
他们之间保持着安全距离，仿佛并不像曾经如胶似漆的情侣，也不像相互怨恨的仇人。
在这段孽缘的最后，他们回到了最初的状态，两个本不该相见的陌生人，素未谋面，却两不相欠。
“好。”
“我听你的。”
顾朗的眼眶里似有光点跳动，伴随着闪烁不停的明亮的路灯，一点点晕入夜色。
“都听你的。”
成风点点头，轻轻地说了声“那我走了”，便僵硬地转过身去，迈开了步子。
可没走出两步，身后传来的哭泣声便拉住了成风的脚步。
——那是他在哭吗？
成风听着背后传来的压抑不住的哭声，停在了原地，黑白两色的博弈在大脑中上演，回头还是继续向前成了终极的谜题。
桥的两端，踌躇不前的青年们各自痛苦，他们没能顺利找到坦诚的时机，一切都错得刚刚好。
在经历了强烈的思想斗争后，成风最终决定给顾朗发一条微信，告诉他别做傻事。
【顾朗】：我没事，你早点回家
【顾朗】：照顾好自己
紧跟在文字信息下的，是他曾经发给他的比心的表情。
——你也早回家。
——别做傻事。
这是成风原本想要回给顾朗的内容。
只可惜，他的手机在恰巧的时间没了电。
他没能回他。
作者有话说第72章 心结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