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要什么自行车[竞技]》泯逍遥

13、突变

　　那年夏天，成风十岁，何褚九岁，在何父何求行的安排下进入省自行车队少年组。

　　人生第一次，两个少年怀着无限憧憬与忐忑之心，走进仿佛高耸入云的自行车训练馆。

　　见两人到来，原本疾驰在环形赛道内的少年缓缓减速，将车子停稳后掀起头盔，露出一张同样显着稚气的脸。

　　“是何褚成风吗？”

　　连发丝都已被汗水浸湿的少年咧开嘴笑着，露出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

　　成风看向车手的脸，支棱着说不出话来。他以前只在比赛录像中见过骑行压弯，却从未在实地训练中见过这等技巧，男孩的眼中闪烁着崇拜的光——

　　贴地骑行的感觉简直帅毙了！

　　“走吧，趁着教练还没来。”

　　少年车手的声音仿佛有着魔力，他用不拿头盔的右手怜爱地揉揉两个少年的头，领着他们往门外走。

　　“我请你们吃雪糕，管够。”

　　这便是成风、何褚与周明扬的初遇，有关夏日午后、场地压弯和廉价雪糕的短故事。

　　那一年，成风十岁，何褚九岁。而他们敬爱非常的大师兄，也仅仅只有十四岁。

　　救护车的警告声还在耳边回响，成风好像一只失魂落魄的离群孤雁，在医院幽冷的走廊上没头没尾地乱撞着，他的胃中翻江倒海，被公路越野耗干的体力也所剩无几。

　　眼见到了和顾朗约定再见的地点，成风脚下踉跄，猛地栽倒在刚从主任医师办公室中踱步而出的小顾总的怀中。

　　“抱歉，我身上很脏。”

　　注意到对方全身价格不菲的高定西装，成风用手背蹭了蹭自己沾着泥水的裤子，触电式地向后撤去，却被对方一把抓住，强行按在金属靠椅上休息。

　　“没事，你待着歇歇，我去看看何车手那边。”

　　顾朗无意识地向口袋中掏了掏，却在与成风视线相对的那刻缩回手来。年轻的总裁略微皱了皱眉，丢下一句轻描淡写的话，便步履匆匆地离开了。

　　成风根本毫无心力关心金主的微动作，他的胸口就像压了块硕大的石头，痛苦到无法呼吸。

　　手术很顺利，本来是不幸中的万幸之事。

　　可医生的话，却像夺命的尖刀，剥去了成风的理智。

　　“再送来晚些，他的腰就算废了。”

　　“即使是现在这种情况，也无法保证他日后行走的质量，剧烈运动更是碰不得。”

　　时隔五年，成风再次感受到那种万念俱灰的无力感。他用双手死死捂住眼睛，就是为了接住即将滚落的眼泪。可无论他如何痛苦，泪水都像是干涸了的泉，吝啬地不肯给予一丝滋润。

　　他的大师兄再没办法回到心心念念的赛场。

　　而一切，都是成风冲动行事的错误。

　　因比赛而沾染满身泥污的成风，孤立无援地独坐在空旷无人的走廊之中，活像一座被岁月风化的雕像。

　　只可惜残酷的现实并没有给他多少喘息时间，不过一会，何褚和顾朗便回到了这位天才车手的面前，嘀嘀咕咕地同他说了些什么。

　　车手也两眼无神地抬起头，拽住面前一人的胳膊嘟囔两句，便在极不清醒的状态下摇摇晃晃地进入了周明扬的病房。

　　手术是半麻，所以当成风进入房间，进入他视野的周明扬正倚靠着枕头、痴痴地望着窗外的景色发呆，见到成风进来。

　　“来了。”

　　见到成风的周明扬，不紧不慢地从床边的小冰箱中掏出一根小布丁，撕开包装袋，招呼地递到成风手中。

　　“从前咱们见面，都要请你们的。”

　　“只不过这次何褚不吃。小风你就有两根了，管够。”

　　他是笑着的，他没有怪他。

　　可此情此景，却让成风更加难受，他强忍着心中酸涩、接过雪糕，囫囵地咬了一口——

　　好冷啊。冰得牙痛。

　　“我知道你小子在想什么。”

　　“觉得一切都是自己的错吗？”

　　成风像是个犯了事的孩子，只顾低着头吃冰棍，却被周明扬的厉声呵斥惊得抬起头来。

　　“我，周明扬，十一岁开始入队训练，十四岁成为省级车队少年组核心，十七岁不顾众人劝阻进入国内职业俱乐部骑车。从场地到公路，又从常规赛摸爬滚打闯进了公路越野，走到今天，已经过了十八年了。”

　　“这整整十八年的路，我无可复制的运动生涯，是自己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

　　周明扬因失血而略显苍白的表情中，写满了成风难以理解的异样坚定。

　　“所以成风，你这傻小子别太看得起自己了。”

　　“你有什么资格，来擅自承担属于我的辉煌人生呢。”

　　成风看着周明扬的脸，眼前的世界忽地变得模糊。他还是哭不出来，却依稀想起师兄十七岁离开省队那年请他与何褚吃最后一根雪糕时说过的话——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直到最后一刻，都可以去做真正热爱的运动。”

　　“把我的汗水、青春、乃至生命，都挥洒在属于我的赛场上。”

　　“只有这样，才不算勉强地活着。”

　　何褚告诉过成风，周明扬的身体条件其实很难容许他再度回归公路越野。

　　可这位大师兄就是个天生的犟种，就像他当年不顾艰险闯入CX领域一般，如今的他也像是骑士回到了誓死效忠的净土，并最终阵亡于此处——

　　身虽死，心犹荣。

　　如果没有公路越野，周明扬就不再是车手周明扬。

　　连助攻都做不好的周明扬，又还有什么资格继续留在赛场？

　　周明扬说的每一句话，成风都能解其深意，可正因为了解其中意味，他心中的无力感才愈发深重。

　　就像是缀在心头很久很久的一句话，成风想要说出来，却被对方堵住了嘴。

　　“师兄，您能告诉我接下来需要怎么做吗？”

　　无厘头的问题，被成风问得毫无价值。

　　“这是你自己的路。你得走好了。”

　　“还有。”

　　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一般，周明扬低下头后再度抬了起来。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尽量陪在何褚身旁。”

　　“能分担那孩子所背负的，只有你，成风。”

　　怀着意味不明的别扭感，成风离开了周明扬的病房，却冷不丁地撞进何褚的怀里，这是他的问题，推门太过用力。

　　根据何褚的描述，顾朗已顺着刚才成风做出的迷糊安排去接明琪，总裁派来接他们回基地清洗并收拾行李准备间休的车也停在楼下。

　　成风看着何褚的脸，忽然感到一丝的陌生，他就像喝醉酒般，用力拍拍好兄弟的肩膀，直接地问道：

　　“何褚，你有什么需要我为你做的吗？”

　　面色温和的车手忽地怔了怔，嘴角进而生出几分浅笑：

　　“没什么，成哥。”

　　“有你在，就很好了。”

　　待到成风何褚回到基地，已是下午六点。没有用晚饭的两人相约先去洗澡，再将顾朗和明琪一块叫出来吃晚饭，也算调整心情。

　　就算运气再差，将身上的污渍清洗完毕后也会有神清气爽的感觉。

　　出了浴室，成风刚吹完头发，便到储物柜处帮何褚拿他的手机。

　　何褚不喜欢吹头，便在挚友旁边一面说笑，一面拿条干毛巾擦头。

　　就在这时，何褚的手机屏幕忽然闪烁起来。两人定睛一看，发现是孟晓来电。

　　“之前说过要跟他讲讲平价运动衫品牌。成哥，帮我开下免提。”

　　双手专心擦头的何褚笑着说。

　　可点击接通后，电话那头的信号却意料之外的不好。

　　音响外放而出的，全是电流通过时留下的杂音，吱吱啦啦惹人心颤。

　　正当成风何褚疑惑于对面究竟所为何事之时，听筒中忽然传出一声暴躁的喊叫：

　　“妈的，有没有人啊！操，孟晓，别睡，孟晓……！”

　　那是于晨桄的声音！

　　顿觉事态不妙的两人不约而同地对着电话大声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可谁知这一问，对面竟成了个闷葫芦，隔了半晌也不回话，到让接到电话的车手们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摔车。”

　　少年的声音静得吓人。

　　“森林公园，万步阶。”

　　“孟晓撞到人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从设定上来讲周师兄是年轻一代中CX项目的探路人，他的故事会串联起许多人的过往，但正片中就不体现了。
最后会写有关“出道三人组”的番外和周师兄少年出家走CX的故事吧，是个也很有魅力但由于篇幅没法写太多的角色。
连续发刀会不会被刀刀刀？？（你）
孟晓的未来又会走向何方呢——
下更继续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