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世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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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样？”橘红发色的娇小青年扶上身旁人的肩膀，如此问道。
此时正是日本一年中最冷的时候，东京的大雪纷纷扬扬，天地间都被刺目的雪白包围，举目四望，像是困在了冰雪铸成的囚笼之中。
风吹下枯树枝头上结霜的残叶，在衣着打扮都与常人不同、显得十分怪异的两人脚边停驻。
两鬓的发尾特立独行染成白色，衣着单薄的青年低低咳了几声，没有说话。面无表情时，他的眼眸显出一种平和安静甚至于温顺的感觉，并不上挑的眼尾无法如身旁的人一样将眼睛勾出勃勃生机，而是近乎迷茫的死寂。
他就用那双本该温和微笑的眼睛，冷酷客观到近乎无情地打量四周。
本该是热闹的冬日，该有许许多多的人上街，店铺林立、人声鼎沸、万人空巷——更遑论，他们今天就是来赶漫展的。
但是，在这个空间里，只剩下寂静空洞的死物，万物都蒙上了不知来源的尘，仿佛所有人在一瞬间蒸发，脚边除了那片枯叶，还有仍留余温的半个汉堡，滚落在地，被雪与泥沾污。
他们走不出这条街。
“你装着外套的背包还放在柜台上忘了拿……”橘发青年颇为烦躁的咋了下舌，按住差点被风吹跑的帽子，举目四望，“可现在根本回不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就像都市传说一样不可思议！”
“……我没事。”压抑住了喉间的痒意，他安慰同伴，“现在最紧要的，是要赶紧找到离开的方法，不管是碰上怪谈了也好，灵异事件也好……毕竟，你家里人也会担心吧？”
“我也知道啊！”青年暴躁的挠了挠头发，搭在脖颈间的红围巾随着他手臂的动作扬起来，在单调的空间中燃烧，“可是……”
他又长长叹了口气，低头看了眼围巾，然后伸手把身上厚厚的黑外套脱了下来，披到时不时咳嗽的黑发青年身上，又把围巾取下来，仔仔细细地在他脖颈上松松绕了两圈。
黑发青年任他动作，低着头，态度迁就。橘发青年使劲搓了搓他的头发，明明是同龄的朋友，却用一种长辈关怀孩子般的神情安慰道：“你身体不好，这衣服你先穿着，虽然是cos服，但是也比你身上的厚多了……我再去前面看看，你找个墙角躲躲风吧。”
“嗯。”他乖顺地应答，嘴角上挑，眼尾下弯，露出个浅淡却温柔的、毫无攻击性如同柳絮花一样的笑容。
站在商店旁目送青年到前面查看情况，他眼睛移动到玻璃橱窗上，因为凑得极近，玻璃在天光下清晰映出了他的面容。脸色苍白得仿佛死人，连颜色热烈的围巾也无法引出半点生机，是十足丑陋的苟活者的姿态。
同伴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他扶着壁橱，弯腰徒然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呛咳，血沫自口鼻间咳出，肺部如刀割一般疼痛。他另一只手在慌忙中解下绕在脖颈间的围巾，怕血沾了上去。
扯着挂在颈上的围巾，黑发青年咳了半晌，终于缓了过来。他擦擦嘴角残留的痕迹，将那些不该显于人前的都在指间湮灭，又抬眼看向那个拐角。居酒屋的招牌被木棍支出来，那里没有人影。
橘发青年没有回来。
“……芥川？”
身后突兀的响起陌生的人声，他在疑惑之余想到某件事，停顿了几秒便慢慢转过身去。
像是暂停的时间突然开始前进，四周的景物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变化，在他转过身停住脚步的那一瞬间，眼前变成了一片十分壮观的废墟。
是的，废墟。壮观、美丽、震撼人心，如死亡与破坏的具象化的废墟，在蒙昧天光与海融为一体的早晨，在云影交叠牵扯于高悬之天，留下层层叠叠逐渐褪色的背景的这一时刻——占据他全部的目光。
站立在废墟之上的众人，伤痕累累的人，眼里燃着不屈希望的胜利的人……真耀眼啊。
他想。
——能让我这将死之人也感染上生的力量吗？
难说是因为什么。要知道当终于胜利的中岛敦看到那个站立在逐渐散去的雾中的瘦削身影，迟疑而不可置信地唤出“芥川”时，与他一起战斗的芥川龙之介还在不远处站着。
但是那个身影真的很像，非常像，像是背对背的镜面。尽管衣服不同，但却有一种“看到他就认定是那个人”的感觉，不自觉的就脱口而出了。
前方的人缓慢地转过了身，随即像是看到了什么难以描述的事物，暗沉无神的浅灰眼眸中，有人高举火把在漩涡中点亮希望之火。
他背对天光，神色晦暗不明。身上尤带寒气，透出一股霜雪般的冷意。黑色大衣披在身上，像某种沉重又难以摆脱的负累，暗红的长围巾搭在脖颈处，尾端随着转身而从手中脱离。随着晨曦而来的海风轻拂，穿过发间的缝隙，抚过眼角的弧度。
白发少年望进他的眼中。脸上是平静到几乎称得上柔和的神情，那双眼眸却像是被蛛网下的手扯入死亡的深渊一般，空洞而死寂，那被点燃的光芒一闪而逝，取而代之的是冷漠近乎残酷的打量。
“芥川龙之介”抬手捂住嘴低低咳了几声，什么话也没有说。
他们对视，像穿越了时间与空间，掠过一切过去与未来。
可这平静的表象很快就被打破了。
狰狞的黑兽从身后而来，自身侧擦过，直奔眼前的人而去。中岛敦悚然一惊，跳起来转身向后看去，刚才与他并肩作战的芥川龙之介身形佝偻，强撑着身体发动异能，眉眼间染上凶狠与愤怒，以及被愚弄一般的耻辱感。
他的目标，是那个远远站在前方的、与自己极为相像的“冒牌货”。
青年却仿佛没有意识到、或者说意识到却不该如何反应、又或者说被什么转移了心神而显出呆愣在当场的情况，但那只凶猛的黑兽在马上就要撕咬到他的时候，突兀的、没有任何征兆的消失了。
中岛敦慢半拍地收回虎化准备拦住芥川的手——这不能怪他，任谁打过一场精疲力竭的战斗，正放松之际突然来这样一幕，迟钝的精神也会反应不过来的——，回头看去，身穿白色大衣的黑发青年将手轻轻搭在了愤怒之人的肩上，他眉目带笑，连发丝都染上晨光温暖的颜色，缱绻成模糊又暧昧的暖栗，眼神却是冷的，比对面的人更冷漠，更残酷，更咄咄逼人。
“呀，这位不知道是谁但是和我弟子长得一样的先生……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那位“芥川龙之介”放下手，微微垂下了眼。他将颤抖的指尖藏在大衣下，红围巾刺痛眼眸，像有火在眼中烧却，态势燎原，最终燃烧的余烬又将火埋葬，堆砌在厚厚浅灰下。
他张开嘴，仿佛神魂终于回归身体，眉目猝然有了一丝生气。青年微笑着咬着牙，眼角神经质地抽搐，血丝自眼底蔓延开来，眉头又紧皱着，露出一副怪异的、他所认识的芥川龙之介绝不会做出的表情，轻声道：
“好久不见了……已经「死亡」的太宰先生。”
他轻轻发出一声叹息，中岛敦竟从里面听出了怀念。
怀念，以及物是人非的怅惘。
说完这句话，他柔和了眉眼，释然般的笑。像轻抚过的海风或是疾飞而过的鸥鸟留下的白羽，像路边的花，像即将消融的雪，像横滨特有的雾，像歌颂者吟唱的童谣，像盘旋于这座城市之上的阴霾。所有线都牵引着一个尽头，扯出深沉的悲哀来。
“难以想象……会以这种方式再见到您，简直……”他咽下了又一次的叹息，神情恍惚而温柔，“是如同梦一般不真实的场景啊。”
“我可是真实存在于此的哦。”太宰治不为所动的注视着青年神情的变化，像在看一出滑稽的独角戏，而“芥川龙之介”就是舞台上万众瞩目的唯一丑角。
“我知道。”青年淡淡点头，目光略微下移，与同他样貌一般无二的青年对视，那双浅灰眼眸中充满血腥气与难以抑制的暴戾，与空无一物的眼映衬，在眼底弥漫出血色。他又忍不住勾起笑：“毕竟这里……还有一个我呢。”
他的目光又扫过白发少年，身穿和服的小少女，移到远处，戴着眼镜的茶发青年紧握笔记本，女医生发上的蝴蝶在光下翩翩欲飞，狼狈又耀眼的众人……在他的世界里，都已是不存在的人了。
是啊，不存在。
虽然很抱歉，但是要傲慢的说的话——这不是他的世界。
“这里……大约是类似于平行世界一类的地方吧。”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