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神咒》夫玥

1、温柔

　　海水一寸寸漫过胸膛，鼻腔口中满是咸腥味，他不由阖上眼，等待着身体内的神力渐弱，陌生的窒息感如潮水般铺天盖地向他卷袭而来。

　　心脏仿佛被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欲痛呼出声。

　　他微微睁大眸子，半边脸被绷带缠绕，眼眶处无力地凹陷进去，他生得极好，端的是一副谦谦君子模样，那处缺陷无端为他添上一分不食烟火的意味，恍如谪仙。

　　拼了全力护住的人，也已经没了。那么，他似乎没什么好留恋的了...就这样死了也好吧...

　　感受到呼吸愈发困难，他阖上了眼...

　　模糊中，他仿佛看到了村民们向他虔诚地祈祷着，还有那场海啸后，渐渐空了的村子，再也不见的欢声笑语，以及，被彻底遗忘的神明...

　　他张嘴想笑，反而被迫咽了一大口海水，原来他这几百年的经历，只是一个简单的故事吗...

　　眼里最后一点光亮，散了。

　　身体仿佛被一团火焰温柔地缠住，面上许些暖意让他的意识慢慢回笼，发尖仍泛着湿意，晶莹的水珠顺着发丝滑下，在白色的衣襟处晕开一片深色的痕迹。

　　面前是一堆熊熊燃烧的篝火，点点暖意扑面而来。

　　他叹了口气，撑着地想要站起来，可刚一离地便没由来地感到一阵眩晕感，“扑通”一声便又跌坐在地上。

　　他张了张五指，又收拢，修长的手指上不知何时冒出了细密的妖纹，诡异的青色在白皙的肌肤上尤为显眼，种种迹象无不表明，他变成了妖怪...而且，是个弱小的妖怪。

　　“呵...”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似是自嘲，又似惋惜。

　　不知是谁救了他，可惜也只能辜负了那人的一番好意，他不过是个寻死未遂之人罢了，活着...形如走尸。

　　“好美味的花啊...真有点舍不得呢。”一道声音自远处突兀地响起，被打断的思绪顿时回笼。

　　他循声望去，只见少年眉目精致，金色短发凌乱地缠着白皙的脸蛋，撩人的桃花眼微眨，如盛了一泓清水，眼尾轻翘，盘绕着红色妖纹，樱色的唇瓣浅浅勾起，仿佛散发着醉人的馨香。

　　那小妖怪渐渐走近，他便干脆阖眼，呼吸也放得轻缓，良久，空气中突然多了丝丝甜香，像柔弱无骨的手般轻撩浅拂着心脏。

　　于是，他便睁了眼。

　　扫了四周一眼，只见那小妖怪正欢快地添着木柴，火光映红了他巴掌大的脸，傻里傻气的透着几分可爱。

　　又傻？又可爱？这都是些什么怪异的形容？

　　想到这，他不禁轻咳几声。

　　“诶？你醒了？”小妖怪闻声看向他，“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我没事。”他按了按眉心，语气带着几分倦意。

　　“是你救了我？”

　　“嗯...你看起来不太高兴啊。”小妖怪心思细腻，很快就发觉了他的情绪波动，“怎么了？”而且，这人不高兴的理由似乎还是因为...他没死。

　　真是...太奇怪了。小妖怪有些讶异，他是见过寻死之人，不乏结果未遂后便成了疯癫，这人反倒十分淡定，仿佛只是喝了盏茶这样再为平常不过的小事。

　　“...谢谢。”他没有回答，飘渺的眼神又落在了燃势愈旺的篝火上。

　　此时夜已深，偶有野外游魂幽怨的悲鸣，柴堆倒是燃得“噼啪”作响，旺盛的火苗像绽开的烟花，欢快地跳动，在平旷的原野中成了唯一的光亮。

　　小妖怪不解地听着他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过了一会儿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这人在同他道谢，不禁嘟囔道，“哼哼，你这人...啊不是，你这妖怪还真敷衍，这是对救命恩人的态度吗？”

　　“...”

　　“好吧你这家伙真不经逗...我叫般若，你呢？”

　　小妖怪托着下巴，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

　　他回望过去，那双干净的眸子里倒映出他清俊的面容，除却脸上几道妖异的纹路，仿佛那个人还是曾经温润如玉的神明。

　　可那位神明...已经死了。

　　“...一目连，我叫一目连。”

　　“你...为什么要救我？”人心叵测，更何况是妖怪，饶是生前为神的那份善心，也早已随海水覆灭而烟消云散了。

　　“诶？怎么突然问这个？”

　　般若微愣，很快便反应过来道，“噢，其实也没什么，只是路过时刚好看到就救了。而且，有个人能陪我说说话也挺好的不是吗？”

　　“...”

　　“先不说了...你应该饿了吧。我给你带了几株妖花，很美味的，要尝一尝吗？”

　　他垂眸，掩盖了眼底晦暗不明的光，抿唇一笑，“谢谢。”

　　虽然语气仍是淡然，但眼神不像刚开始那般防备，神色几分软和。这个小妖怪，倒是有心了。

　　他把手覆在花的上方，淡淡的妖力便渗入了他的体内，花中带甜香，惑人的香气很快充盈了鼻间，有些腻人，但意外地，他并不排斥。

　　“连，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随你。”

　　“好吧，连。你去过人类的地方吗？”

　　他摇头。

　　般若盯了他一会儿，便自个笑了起来。

　　“嗯，真是无趣的家伙...明日我有事要去一趟镇子，你也一起怎样？”

　　他本是想拒绝的，或许是小妖怪的眼神饱含太多期待，又或是他心情还不错，总之，种种原因让他对眼前的小妖总狠不下心来。

　　许久，他说，“好。”

　　“哼，回答得这么勉强...”般若哼哼几声，又接着讲，“到了明天你可不会用这种语气了了...人类虽然傻乎乎的，但他们的糕点倒是不错...”

　　...

　　“诶，你怎么又不理我？”

　　“睡着了？”

　　“...不是吧？坐着也能睡着？”

　　“...”

　　他刚动了动嘴唇，手指突然被勾住，耳边是小妖怪的轻语，“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我们要当一辈子的好朋友...骗我的话你就完蛋了...”

　　“...”

　　良久，他听到小妖怪侧身躺下的动静，渐渐趋于平缓的呼吸声。

　　小妖怪大概是睡着了吧...

　　夜色如水，寂静的原野中蓦然响起他的声音，很轻很轻的，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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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原本去年在LOFTER发过的，为了方便某些需求（？），我再发一遍啦，是初三的文啊啊求轻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