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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楚歌何聊生 ...

  •   生命不尽是长风万里,气象万千的风景,更像是历尽沧桑,迷惑幽咽的碎片。倾一世温柔,落一身尘埃,付一腔热血,转一路崎岖,唱一出光阴,流一生泪水,遇一段姻缘,怀一世寂寞,芸芸众生中,欠债的,讨债的,轮番上演,在小小的一方人生戏台上,喧闹咆哮,你争罢我登场,荒诞至极,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炎凉冷暖自知。没有大起大落,故事平淡却最动人。

      灯开幕起,梨园群英,各逞其能,入木三分者,惟妙惟肖。
      那一年,他还是个戏子,最爱唱《霸王别姬》。
      那一年,她还是小小酒坊酿酒师的女儿,最爱听他唱《霸王别姬》。
      说起初相识,到底是落了俗套。
      这得从那年的戏台说起。
      按村里不成文的习俗,若人到鲐背之年,定是要为其操办声势浩大的筵席。不仅仅是祝愿老寿星长命百岁,幸福安康,更是寄寓这日光熹微起床耕作的小村,黄发垂髫,怡然自乐。
      听说老人爱听戏,专门请了戏班子。小小的一方戏台,就扎营在村口,锣鼓声天。
      那几天是村里一年到头除了过年最热闹的时候。
      戏台上的他一板一眼,一悲一喜一抖袖,一跪一拜一叩首,唱绝四座。
      那时的她看得出神听得忘情。那时候她总偷偷从家里带酒出来。小小一盅,也不封口,像个贼似的快步走去唱戏的台口。
      “还是你爹酿的酒好喝,大老远闻见就知道你来了。”他小呷一口开心咂么嘴。
      “我费了好大功夫才偷出来的。”她说着笑着又为他斟满一盅。

      一来一往熟了之后,方知男的叫何生,来自鱼米之乡,那里和风细吹,人情练达。
      “不知何生当如何称呼姑娘?”
      她嗤笑一声道:“楚歌。”
      “楚歌....”何生小声地反复地念着她的名字。

      “老太婆,茶几下面的抽屉里有桃酥,要不要吃?”
      “好的呀!”她像个小孩一样坐在摇椅里恬淡地笑着。

      一晃几十年,酒不变人还迁。那年他们结了婚。
      说来也巧,若不是楚歌偷酒时被家人发现,也不会被禁足,俩人也不会确定彼此的心意,何生也不会在楚歌家门前跪了一礼拜。到底是受不住这俩人的软磨硬泡,人开心活着便好。得到应允后,两人便辞别家人,楚歌离开土生土长的小地,跟着何生去了霸王别姬的家乡,何生的老家。

      何生买了黑色染发膏给楚歌染发,冒出来的白发被镀上油黑的色泽,整个人看上去年轻不少。她像个臭美的小女孩,一遍遍地照着镜子,梳来梳去同时脑袋也跟着摇晃。
      那年何生离开戏班,两人托熟人在当地的厂里谋了份差事。粗茶淡饭,老夫老妻,你一言我一语,日子平淡惬意地过着。
      生老病死是自然界的常态,死亡再也不是什么糟糕的话题。人老了,身体的各种机能都变得愚钝了。就像楚歌说的那样:
      “老头子,一个人没了另一个人也能好好活下去,另一个人没了一个人的牵挂就能心安地离开。好不啦?”
      最后那一句,何生沉默了。他怕点头了,这烦人的老太婆就真的狠心撒手人寰了。
      说起来,这老太婆是真的烦人。出了名的嘴馋,明知血糖高还偷吃零食,小铁罐里,书里,外衣兜里,藏的地方多了,自然也就忘了,结果就是糖化了,粘了衣服,惹了蚂蚁。偷吃也不知道擦嘴,掉了一地板的渣滓,何生开房门撞见时,她嘴里刚塞下一整块饼干。说她时,就羞赧地笑笑,低着头不说话,转身又偷偷咬了一口蛋卷。
      更烦人的是她迷信的很。那天楚歌烧了自家留传的陈酿,何生嗜酒的劲上来了,推杯换盏,一盅一盅地敬着楚歌,说自己这辈子做的最对的事就是娶了贤惠的她。听到这话她难掩羞涩,自己也饮上一盅。结果何生突发脑血栓,昏迷不醒。大半个礼拜里,楚歌全天侯在病房里,洗脸擦身,大小便,事无巨细,弓着腰像个侍卫守护着何生。连年年岁岁放在枕边贴身而睡的护身符都在收拾换洗衣物的时候一并拿来了。听说那是结婚前为何生求来佑平安的。楚歌手里紧紧地攥着有些泛旧发皱的纸符,嘴里不停地念叨着。直到何生醒来,纸符从未离开她的那双手。
      一天饭后,两人像年轻那会坐在门前的台阶,互相靠着。小孙子一时兴起养了只萨摩耶,后来无趣了,便送来给这二老作伴。叫什么不好,还非得起名叫雪糕。狗如其名,雪白的毛发,糟糕的脾气。楚歌最爱的植株被踩坏了,何生最爱的胡桃木茶几被磨花了。可也无策呀,这畜生通人性,知道自己闯祸了,死乞白赖厚脸皮地撒娇,笨笨的,憨憨的,好像在说: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下次还犯。
      这笨狗摇着尾巴,晃着脑袋,呲个大牙嘎嘎乐。也罢,图个乐呵,便由着它的性子来。
      楚歌突然想起年轻时候的何生,唱戏时的俊模子,噗嗤地笑出了声。
      “你乐啥?”
      “没,突然想听你唱戏了。”
      “哈哈,好久没唱了,生疏了。”
      “唱嘛,好不啦?”
      “来!依你。”何生清了下嗓子,“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劝君王饮酒听虞歌,解君愁舞婆娑。赢秦无道把江山破,英雄四路赶干戈。”
      “你会唱?”
      望着何生一脸错愕,楚歌淡淡说道:“是的呀,当年背过绕口的唱词,就想着有天能和你一起唱。”
      还是自家的酒酿,酒香像口中唱词般,缭绕着愈发铿锵,好似回到昨日,唱台上神气的他,台下痴情的她。
      “十数载恩情爱相亲相依,到如今一旦间就要分离。”何生在台上唱道。
      黄昏到了,橘黄的余晖把地上两个相互依偎的瘦削身影拉长,影子旁边还有只没心没肺的傻狗乱蹦跶。
      “好不啦?”
      “好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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