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傲娇大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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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很快便过了十六岁生辰，小姑娘变成了大姑娘。
最近祁乐总觉得祁珞看她的眼神有些古怪，但具体是哪里古怪，她就说不上来了。
翌日，她照常下山找姜思源，沿着陡峭的山路往下走，好心情的她完全没有觉得脚下尖锐的石子硌脚。
但若有祁珞在身旁，她必定会娇声娇气地要他抱，美名其曰：“路不好走，磨脚地紧。”
而祁珞，定会宠溺地用指背剐蹭她的鼻尖，轻轻松松将人扛到肩膀往下走。
说到祁珞，她已经有四五日没见到他人了，也不知道天上的事情为何就那么多，前几日卖了点草药挣了少许细软，本想着请他去酒楼吃顿好的，好歹自己第一次挣到钱嘛。
抛开这些纷杂的念头，祁乐来到山脚，面带笑意朝着记忆中那座大宅院走去，屋檐下是黑丝楠木的门匾，写着威武大气的二字：“姜府”，门口还有两座威武的石狮子傲视前方，一瞧便知是大户人家。
她抬腿上前，走到门口对护卫柔声问：“可否请你们家小少爷出来，就说阿乐找。”
那护卫其实是认得她的，往日里自家小主子就嘱咐过，若是一位唤“阿乐”的姑娘找，那便马上差人去通知他。
可今日……
门口几个护卫面面相觑，倒是为难了。
最后只那护卫领头，张蒙略带歉意看着她：“抱歉呀姑娘，我家小主子说……说等姑娘来了后，让我们告诉您一声，日后……日后……”
护卫们都知道自家小公子与这秀美少女是何心意，但今时不同往日，主子私底下告诫了他们……虽说残忍了些，若是这姑娘为此伤心，那他们也没得办法，毕竟主子的事儿……
祁乐见张蒙迟迟不肯说话，蹙了秀眉问：“日后怎的？”
不就是让他们去通知姜思源一声，阿乐来了吗，怎的看起来不太愿意的模样？
张蒙瞧了眼还沉浸在喜悦中的少女，无奈叹口气：“我们小主子两日后便要与陈家嫡女成亲，日后姑娘就跟我家小主子断了来往吧。”
轰——
祁乐觉得自己的耳朵受了伤，听人说话都不太真切了，她睁着一双圆而大的小鹿眼，眼眸泛起浅浅水雾。
她红润的巴掌脸顷刻间变为惨白。
“你方才说什么，我没听清楚，可否再……”
“我说，我家小主子要跟……”
祁乐慌了神，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她颤抖了唇，哆嗦着问他：“你家小主子……是姜思源吗？是他吗，别不是是其他小主子……”
看样子就知道，这姑娘是钻牛角尖里了，张蒙理解她不敢相信这事儿，可也确实是真事儿，不骗人。
“我家小主思源，没错吧。”张蒙凝视着少女惨白的脸，继续道：“姑娘若是没有旁的事，便走吧，莫要挡了姜府大门。”
“好……”一句话似有千金重。
祁乐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出的城，也不知如何走到山脚，等到她想爬上山时，少女突然转身，疯也似地朝城内狂奔。
她跑得飞快，精心编织的发髻跑乱了，脚下本就沾了泥土的绣鞋脚后跟磨了层浓灰，额上密布汗珠，惨白的小脸也因这番剧烈运动而变得通红。
“阿乐……”姜思源不敢相信，向来以柔弱示人的祁乐会翻墙到府里寻他。
祁乐跑得气喘吁吁，见到他后，什么也顾不得，上前几步握住他的手掌：“思源！他们说你要娶妻了，这消息是真是假？”
话落，姜思源的嘴唇立刻变得惨白，比方才听到他娶妻消息的祁乐还要白上几分。
“我……”
“思源，你说实话，不要骗我……”她最讨厌别人骗她……就是姜思源也不行！
姜思源手冰凉地不行，那双眼里也没了往日的精神气，反而有种灰蒙蒙的感觉，像只蒙了灰尘的玻璃珠，叫人看不清本貌。
“阿乐……”
“你说，是真是假……不要骗我。”祁乐重复这一句话，势必要问出真相。
“真……”姜思源颤抖着唇，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吐出两个字：“真的。”
短短十几秒，像是度过了十几年一样漫长。
得到他准确的答案，祁乐忽而弯了唇，放下他的手，头也不回就要爬上高墙。
“阿乐！”姜思源再顾不得什么，奔上去扯住她的手腕，贪念她最后的温度：“阿乐……”
祁乐飞快将手腕从他冰凉的手掌心里抽离，没回头。
眼泪瞬时夺眶而出，姜思源第一次听到她喑哑地像枯树的嗓音。
“思源，谢谢你这段时间给我带来的快乐，祝你幸福。”
后来，姜思源盯着高高的院墙呆滞好久，胸腔突然一阵钝痛，喉咙有腥甜的气息涌上。
他微微佝下背，一汪红透了的液体从口中喷洒而出。
“祁乐……阿乐……阿乐……”
接着是下人们慌不择乱的声音：“少爷！少爷！”
……
姜思源是在灯节过后一个月去世的，听府中下人们的议论，他们少爷似乎之前就有病疾在身，后来不知怎的，一夜之间恶化，到后来不治而逝。
祁乐得知消息的时候，姜思源已经下葬了。
“祁珞！祁珞！”祁乐跪在地上哀求他，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祁珞！你能上天，那便能入地，祁乐，求你，带我去地下，可以吗……”人死不能复生，可她好想再见他最后一面啊……
祁珞从来没有哪天这样气到极致，他真想一把将面前梨花带雨的小姑娘掐死算了。
就当从来没有养过她，就当这十几年来发生的一切，都是过眼云烟。
他无端哼起一道冷笑，语气夹杂着祁乐从未感受到的寒凉。
“荒唐！一介凡人竟想入地！为了一个男人，你当真不知轻重！”
其实祁珞想要带一个凡人去地狱，只需掐个法诀。但他不想，一点也不想带她去。
去作何？
看那负心汉少年郎？
呵，可笑。
祁乐……这次，本尊真想将你扔了。
……
祁乐被盛怒之下的祁珞吓得半天没缓过劲。
这次他清楚地知道，原来他并不会所有事都纵容她。
祁乐躲在暗处，参加完了姜思源的一整套葬礼。
回去后，她把自己关在了小屋中，谁也不见。
祁珞默契地没有打扰他，也许是不想再见到她。
……
“为何不告诉她？”
九天之上，祁珞大帝负手而立，他站在云巅，垂头睥睨一望无际的云海，像是老僧入定，这动作已经持续了三天之久。
“什么？”祁珞故作漫不经心道。
晏扉垂头，恭敬道：“大帝您明知道他得了绝症，活不过那晚……”
祁珞挑眉，不屑道：“那又如何？”
“您往日自诩最了解她，难不成会不知道出了这一茬，她心中会毫无波澜？也不至于为了最后一面，凭白惹了您和姑娘吵嘴。”
若放在平常，晏扉这样与祁珞说话，责罚是免不了的。今儿个的情况又不同 ，祁珞不仅没在意，反而低低呢喃了一句。
似是迷惑，似是困顿，似是懊恼。
“可我不知。”
晏扉想了很久，才体会到他这句话里的意思。
祁珞确实不知道，原来祁乐会为了一个男子哭得如此伤心欲绝。
……
姜思源离世的消息并没有祁乐想象中那么让她悲痛欲绝。
其实当初听说姜思源要跟别的姑娘成婚，她也只不过伤心难过了三四天，过后便恢复到往常的日子。哪知后来又突然间得知他死了，她的情绪一时间没崩住，才会对祁珞说出那样荒唐的话。
人死不能复生，她现在好像更为自己与祁珞之间的矛盾而难过。
见不到祁珞的第二十三个晚上，这天，祁乐做了个漫长的梦，梦里不是姜思源，而是祁珞。
里面的一幕幕画面是两个人的回忆，快乐的，生气的，伤心的……什么都有。
五彩缤纷的，跟她与姜思源的回忆不一样，因为她和姜思源之间，只有快乐，再没有别的回忆。
而祁珞同她，那是一种更为鲜活的，谁也无法代替的丰富情感。
如果有一天，祁珞也像姜思源那样离她而去，到那时候，自己会有多伤心呢？
祁乐想，恐怕不止是伤心了，她只要一想到祁珞会死，她竟生出一种想要与他共赴黄泉的冲动。
魔怔了？
*
“查到了吗？”
“查到了，那男人前世与姑娘有渊源，与姑娘结为夫妻，两人恩爱如山，海誓山盟不言弃，但最后…他背叛了姑娘，在娶了第三房小妾后……”
祁珞慵懒侧依在软塌上的身体顿时僵硬片刻：“怎么样了？”
“后来，姑娘没了……”
“没了？”祁珞脸色郁沉到滴血，一口银牙咬得咔咔响：“怎么没的？”
晏扉抹了把汗，磕磕绊绊回道：“自…刎。”
果不其然，下一秒，只听得茶盏被捏碎的声音，一片猩红的液体正往下流淌。
晏扉再抬头时，祁珞早已没了身影。
其实晏扉还有一句话没说完。
下一世，祁乐和姜思源之间还有一段缘分，但他觉得，说出来之后，大帝或许会暴怒吧？
还是不说为妙。
……
与祁乐分别了两个月之后，祁珞下了凡间，来到两人的桃花源。
手心的伤口他只需要掐一个法诀就能消失，但他却很想尝尝，失血的感觉。
“祁珞！”
小姑娘刚起床就见到门口站着的祁珞，还没来得及发出惊喜的声音，眸中一道猩红刺痛了她的眼睛。
她慌张地跑上去：“你疯了吗！是不是以为自己是神仙就不会死！”
祁珞的眼神是无与伦比的温柔：“嗯。”
祁乐瞪大双眼，娇娇软软的声音加了几丝怒气：“嗯？你还嗯，我看你是真的活腻了！”
祁珞不为所动，那双丹凤眼含情柔蜜地望着小姑娘黑压压的脑袋，看她为他掌心一道小伤口忙得手脚无措。
这些日子心中的郁结，突然消散而尽。
“祁乐。”他忽然唤她。
“干嘛，对了，你不是可以掐法诀吗？赶紧把这伤给我弄掉，看着碍眼死啦！”
祁珞突然抽出自己的手，把祁乐拉着往屋里带，直到两人一同落座到木床边，他才略显正经地对她说：“祁乐，我有没有教过你。”
祁乐只觉得莫名其妙，搔搔头不解地问：“什么啊？”
祁珞面色十分严肃：“你不是我，没有不死之身。”
祁乐突然想起了已经死掉的姜思源，手开始颤抖。
她故作镇定：“哦，那又怎么了。”
“生命不是儿戏。”祁珞说。
祁乐咬唇，“我…我知道啊。”
打量她的神色好半晌，祁珞才复杂又语重心长地说：“往后不论遇到何事，万不可拿身体开玩笑，更不可为了男人……”
不等他说完，祁乐一把将人抱住。
“哎呀好了好了，突然这么正经，我还以为你要离开我了呢。”
说实话，刚才听他那么正经地说话，她真的以为他想离开自己，想像姜思源那样，永远离开她。
祁乐红了眼眶，用软乎乎的发顶去蹭他胸膛，那块地方能给她十足的安全感。
“祁珞，我知道你不会死，所以你要永远在我身边的。”
世间万物保不准一个眨眼间就没有了，可祁珞不同啊，他可是神仙，神仙怎么会死呢。
只有祁珞会永远陪在自己身边。
永远。
“那要看你表现。”他这样说，语气却温柔地不像话，大掌一下一下抚摸在她后脑勺，极尽温柔。
“什么表现嘛，我的表现还不够好嘛？我现在每天都按时吃饭，乖乖地不挑食，甜点也没戒了。我还会扎发髻了，前几天跟云婆婆新学了一个凌云发髻，明天起床我要挽给你看！哦，还有衣裳，你不是说我手笨吗，最近我要自学绣衣，肯定能学好！”
“嗯，你想做什么都好。”只要…不走前世的老路。
怎样都好。
只要你好好的。
他便再无他求。
第二日祁乐果然起了个大早，她把新学的发髻，叫什么凌云髻，手艺还是一如既往，不过还是看得出来有进步，祁珞在她亮晶晶写着求夸赞的眼眸里没说话，把她推倒椅子上坐着。
“怎么了？”她好奇，水雾蒙蒙的杏眼睁大来望着他。
祁珞长得很好看，是祁乐这辈子见过最好看的男人，谁也比不上他，就是他也比不上。
但他是神仙，是天上的神仙，他还有好多小弟，那些小弟都叫他大帝。
她总是在想，大帝？什么大帝，养了她二十年的祁珞究竟是什么大帝呢？
玉皇大帝吗？就像话本子里经常出现的那个大帝。
可是大家都说玉皇大帝是个老人，哦不，老神仙，可是自从她有了记忆以来，祁珞便一直是这幅模样。
他的面容被时间定格住了，他永远这么年轻，永远这么好看，不会变。
她垂眼看看自己的手，犹记那时候放在祁珞的掌心里，才这么点大。
就是…这么点大。
她拉过祁珞的手，摊开来，把手放在他掌心，软乎乎的触感与他硬邦邦的手掌肌肤相触，带来的是奇异的感受。
“这么就这么大了呢？”
祁珞以为她说的是他的手怎么这般大，好笑地戳她鼻尖。
“我是男人，你是女人，比你大不是正常？”
知道他是会错自己的意思了，她也没解释，就着这个姿势与他十指相扣。
“祁珞，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吗，你什么时候可以在我身边待上整整一个月呀，天上为什么那么忙碌，就没有别的神仙了吗，他们不能帮你干活吗，那你又是上去做什么呢？”
祁珞还没开口，这妮子继续喋喋不休。
“哦还有，你是干什么大帝呀，从来也没跟我讲过，连晏扉都不敢告诉我。”
“我…”祁珞顿住，“你真想知道？”
“嗯…有一点点想知道吧，不过…不过……”她笑得狡黠。
“不过你就算不说也还是我的祁珞！”
这小妮子。
祁珞沉寂万年的心，竟是被她短短的几句话填满。
“祁珞，我好喜欢你呀~”祁乐毫无征兆地扑进他怀里，陡然间万花盛开，铺满温情。
祁珞死死握紧拳头，从没有那一刻，他这样心悸。
“喜欢我？”哪种喜欢？
他要打破砂锅问到底：“那姜思源呢？”
听到那人名字后，祁乐的反应居然不大。
时间真的是治愈一切的良药。
祁乐摇摇头，把人抱得更紧：“思源……我和他没有缘分的。只有祁珞，我最喜欢你了。谁也比不上。”
少女时期的爱恋终究化作尘世间一粒不起眼的砂砾，毕竟初恋总是刻苦铭心而难以忘记的，这没办法。
但到头来睁开眼，她才发现原来陪伴在自己的，才是最珍贵的人。
思源没了她会哭，会咆哮，会痛苦。
可祁珞没了……祁乐想，自己或许连哭的力气也没有了。
没了他，她甚至不知道往后的日子该怎么活。
她也没法想象生活里没有祁珞会是如何灰暗。
“祁乐……我也爱你。”
……
祁乐在祁珞的庇护下活了二十八年，在她二十四岁那年，两个人结为了夫妻。
按照凡人的说法，他这是给自己养了个小媳妇儿。
可美好只短暂给了他们四年。
“祁珞，生病好难受，你不可以帮帮我吗？”
“你帮我，你挥手，你挥手掐个法诀我就好了。”
“祁珞……真的好难受啊……”
“祁珞我有点疼，以前生病好像没有这般难受。”
“祁珞，你是不是要离开我了……”
“祁珞……”
……
“傻姑娘。”
是你要离开我了。
“祁珞。”最后一句话，她已然没了力，只是一口气吊在半空,双手还继续攥住他的大掌吗，再握不紧了。
“祁珞，你怎么不说要把我丢了。”
“祁……”
她终于再没了声音，眼尾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子，生生刺痛他的眼。
祁珞失了魂，无声呢喃：
“终于是…你要丢下我了吗。”
原来堂堂祁珞大帝，也没法干涉一个凡人的生死。
二十八年的贪欢，终究是到了期限。
*
“行了，让她走吧 。”
一个凡尘女人罢了，死都死透了，还不肯让人家去轮回路，魂魄都还飘着不上不下，祁珞大帝果然名不虚传，连魂魄在他手里也不得安生！
不过那生魂也是呆傻，死了都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竟是想飘过去抱住祁珞大帝，谁知最后扑了个空。
大抵知道自己是死了，一个不岔，竟坐在地上像只小婴儿似地哇哇大哭，好不悲伤。
祁珞觉得面前的画面回到了二十八年前，初次邂逅祁乐的场景。
那时候，她也是这般大哭，躺在襁褓里，小嘴长得老大。
丑死了。
秦广王等得不耐烦，又道：“二十八年前就该死了的人，让你玩了这么久，也该……哎！我还没说完呢！”
祁珞走得很突然，最后留下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让她喝了孟婆汤。”
秦广王望着那抹黑影消失在地府，后自语道：“刚才还不让人家轮回来着……”
……
永佳二十一年，京城宋大将军府上，新添了一位千金。
小千金降生之日，天边霞光如浩瀚云海袭裹而来，数百只喜鹊枝头报喜，国师有言，乃大吉兆。
小千金便是在众星捧月里长大的。
待到他及笄之日，老皇帝下旨赐婚奉亲王之子——祁珞小世子。
那场婚礼足足被京城百姓议论了数月有余。
大婚之日，据说红毯铺满了街，十里红妆压满了整条官道。
后来，奉亲王世子与将军府小千金先婚后爱的爱情故事，在百姓口中传得火热，至于当事人……
“祁珞，这个故事编得过于假了，谁传的啊，你哪有天天在花园喂我吃葡萄！明明就两次好不好！”
“嗯，传言确实有些夸张，不过这点……。”男人修长的指尖缓缓滑过话本子：“世子与郡主新婚，在新房里闹了三天没出过门……倒是没写错。”
“！！祁珞！别念了——！”
（完）
作者有话说第3章 傲娇大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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