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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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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鲜红的雏菊和鲜黄的柠檬,搭配在一起格外的显眼。在侍者的带领下,米罗来到穆在教皇厅的暂住处。在推开房门之前,侍者恭敬的停下了脚步。
“穆先生刚刚用了鸦片酊,所以,如果他会想要和您说话,请听着就好,不要让他太亢奋了。”
“为什么要用……?”
米罗以前听说过用鸦片酊止痛,但是他一直都认为,那只在十七世纪。
“因为一些合成的化学药剂会使穆先生的感觉迟钝。这对白羊宫大人来说并不是好事——这也是他自己要求的。”
米罗微笑着表示了解,侍者将房门敞开一条缝,把米罗让了进去。
这个房间看样子是临时收拾出来的,床上用品都是雪白的,没经过刻意的装饰。穆被簇拥在雪白的被子和枕头之间,显得额上的眉分双印更红了,头发更紫了,在米罗走进房间的时候抬起来和他对了一对的深紫色的瞳孔也更黑了。在这样黑而且凛然的目光的注视下,米罗站在门口犹豫了片刻,没有贸然靠近。
“我来看看你。”
“请坐。”
穆抬了抬手,但只是做了个样子。他的动作牵动了胸口的伤口,这让他的眉头微微皱了皱。
米罗把花插进窗边的花瓶里,然后拿起了一个柠檬,但是只在手中把玩了一下又放下了。
“这东西,现在你似乎不能吃。”
“是的。”
穆看着窗边的花和水果。窗帘垂着,房间里阴暗而沉闷。窗外明丽的六月的阳光中,蝴蝶翩翩飞舞,蓝色的天空下是鲜翠的草地和繁盛的野花。穆的目光在窗帘的缝隙中胶着了片刻,又落到了那束鲜红的雏菊上。
“谢谢你的花。”他说。
米罗顺着穆的目光看过去,探询的问:“我帮你把窗帘拉起来?”
“不用……”穆动了动,想改变姿势,却因为身体的不听使唤而放弃了,“我本来就不是个能见光的人。”
米罗想起了侍者的提醒。他适时地闭上了嘴,坐到穆的床边,“你不是想坐起来么?我帮你吧。”
穆带着些微的诧异看着米罗,但是却非常柔顺的任由米罗扶着他,让他靠在他肩膀上,帮他整理好枕头,再扶着他靠回去。整个过程米罗异常的小心,但却还是不可避免的牵动了穆胸前的伤口。
看着穆微微的一皱眉,米罗惶恐的停止了动作。
“还是很疼么?”
“该死的医生,药也不肯多给点。”
穆的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他的头向后仰,胸口的纱布从睡衣的缝隙中露了出来。
米罗知道不应该把注意力太多地放在穆的身体上——毕竟他和撒加的关系是全圣域甚至整个三界心照不宣的秘密——但是,当穆这样虚弱的像一片雪花一样靠在同样柔软如同云霞的枕头和被褥中的时候,当他毫不避讳的在他面前露出那宛如天鹅一般纤细修长的颈项和精致的锁骨以及在那单薄的左肩上一处和周围的肤色那么强烈的格格不入的青紫痕迹的时候,米罗很难把目光移开了。
“你……难道……”他有些艰难的开口。
“你看到了?还有很多。”
穆讥诮的笑着。鸦片酊的效力已经开始慢慢发作了,穆的目光摇晃得厉害,原本只有清淡微笑的脸上,有些忽晴忽阴的预兆。
“那个混蛋把我折腾得腰都快断了,否则最后那一箭我绝对不会避不开的。”
原来,不是撒加。
但是,撒加难道……
穆抬起一边眉毛,像看小孩子一样的看着米罗。
“不用吃惊,我这么做很久了,他全部都知道。”
米罗感到嘴里一阵发苦。
“你别这个样子。”穆似乎很愉快,“贞操、爱情、还有黄金,都是他妈的同一种东西——价格昂贵却狗屁的用处也没有。你也不必为我感到难过,哪天我死了,就可以不用做了,所以,还是很划算的。”
穆放肆的笑着。虽然说话的声音并不大,虽然脏字并不那么多,但在他的身上,已经完全找不到那个温文沉默的白羊宫大人了。眼角眉梢流泻的可以称为风情的东西,那么诱人又那么锋利,仿佛不在这间晒不进太阳的教皇厅的房间,而是在灯光昏暗人流庞杂桌椅肮脏的小酒馆,一脚踩着摇摇欲坠的桌面,外衣滑到手肘,在浅笑和调情中抓起劣质烧酒往喉咙深处倒着的模样。
米罗感到一阵莫名的悲伤。
“我想吃柠檬。”
米罗一怔。
“那对你的伤口没有好处。”
“那你送来干什么?嘲笑我的吗?”
米罗在穆抬起的下巴中,感到了对方森然的愤怒。他知道那不是针对自己的。
可是他仍然难过。
“我很抱歉。”
他诚恳地看着穆,希望能让对方体会到自己的想法。
穆斜靠在枕头上,好整以暇的看着他,唇角吊着些许混合着轻蔑和愤怒的微笑。
米罗想说点什么,却不知道怎么开口,最后只好呆呆的坐着。
突然,暴戾的情绪平复了下去,那个放肆的尖刻的穆在瞬间消失不见了。米罗发现异样的时候,穆已经把目光移向了门口。
门开了,撒加出现在那里。
米罗退下了,穆重新滚进被褥里。
“那份文件……?”
撒加问得有些迟疑。穆的胳膊从被子里伸了出来。
“三重封印,最后一重是我的血。”
撒加犹豫了一下,还是坐着没动。
“你记得文件的内容么?”
“如果你一边被别人搞着一边还能背文件的话,下次我一定办到。”
撒加不露声色的坐了一会。
“亚鲁吉龙……他已经被阿波罗秘密审判下狱了。”
“那我得感谢阿波罗帮我报了这一箭之仇。”
穆闷在被子里,声音瓮瓮的。撒加又坐了一会,穆像是不怕疼一样翻了个身,把被子全都踢到床下去了。
“不过阿波罗肯定会恨死我了吧……他的得力部下就这么被我拖下了水。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下个月奥岬尼斯神殿里又有一番明争暗斗了。”
撒加没想到穆突然会有这么大的动静,怔了一怔之后赶忙把被子给他盖好。
穆干脆的一脚踢了过去。这个动作让他倒抽了一口凉气,但撒加并没有躲开。
“让医生拿药来。你想疼死我么?”
“那药吃多了不好。”
“你是怕我身手蜕化了以后没办法再为你卖命么?”穆冷笑着,“放心,我们的约定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的——他妈的,我现在就想舒服点!”
撒加面无表情地看着穆。他沉默着,一言不发,犹如凝固的台风。穆在这目光中渐渐瑟缩下去,就像一个被抓到正在做坏事的孩子。最后他叹了口气,把胳膊垂到了床沿上。
“求求你了……我想休息一会……血你要多少就拿多少吧……”
撒加能够出现在奥林帕斯的朝堂上,完全是因为雅典娜那反反复复的死去活来。海皇的家族、冥王的家族以及天上宙斯的家族,都无需这样麻烦的周而复始的转世和死亡的循环,因为他们都身处他们自己的领地,在那里他们无需任何载体就可以随心所欲的办成任何事情。但雅典娜,这个在奥林帕斯无依无靠的异类的女神,为了支撑起自己的势力范围,不得不向那蛮荒的人间界伸出她的手。
但是她毕竟是奥林帕斯的神祗,而这片大地是人类的。
想出教皇这么一个代理人,并不是她的首创;但她却把这一制度建设到了极致。然而,就像历史上所有的先例一样,盛极之后,必是衰落。雅典娜以一个处女神,没有丈夫,没有孩子,没有支援,再强力的控制也有力有不逮的时候;而人间的教皇,却在她的手伸不到的地方,独自壮大了起来。如今,虽然还挂着雅典娜的名,但三界里谁都知道,真正在圣域里拥有至高无上权威的并不是女神,而是教皇撒加。女神除了宗教意义上的价值之外,权威已经所剩无几。
医生小心的在穆的手腕上缠上纱布。穆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伤口很深,血还在不停的渗出来,他动也不动。撒加看着医生的动作,像一根大理石柱子一样矗立着,过了很久之后,他突然转身,像一阵风一样刮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