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学生时代的日常》端木离

26、第 26 章

　　大学时代，宋小芒最喜欢一门课程不是专业课，而是和专业没有半毛钱关系的身为选修课的美术鉴赏课。授课老师是当地有名的女画家，擅长画水墨葡萄。她扎着马尾，两鬓碎发卷卷，画着精致的妆，戴着好看的耳环。

　　记得是每周一晚上两节课，她和室友提着菠萝去教室，第一节课听老师讲《韩熙载夜宴图》、《清明上河图》等传世名画，第二节课跟着投影布上的教程画素描。那时是下半学期上半年，四五月份的时候天气正好，开着窗，暖风熏得人易醉。

　　快要下课的时候老师会巡视全班，无一例外地每次都将宋小芒的画作举起来表扬。

　　很多时候，兴趣爱好和虚荣心是有联系的。老师夸她画得好，她就努力继续画好，一方面不能辜负老师的期望，一方面又渴望再次得到夸奖。

　　美术鉴赏课的老师说：“这位同学肯定有素描基础。”

　　宋小芒在心里摇摇头。说起素描课，她四年级上过一次课，初三上过两次课，加起来总共三次课。如果这也算基础的话那就是有了。

　　她一直坚持的只有儿童画，从小学一年级一直到四年级，每年暑假都会去学校组织的美术兴趣小组。七月每个工作日的上午，她都会背着白纸和油画棒去学校跟老师一起画画。没有什么技术可言，只是单纯的临摹，老师画在黑板上，同学们照着画就是了。那是段开心的日子。

　　宋小芒那么喜欢夏天可能还因为这段画画的经历。

　　但是高年级的时候很多家长就不让小孩去画画了，在他们看来，这只不过是挥霍暑假漫长时光的一种方式而已，没有前途，不用坚持。孩子要上初中了，更要重视学习了，于是画画从曾经的有事可做变成了此时的浪费精力。

　　学校领导何等聪明，很快便领悟到了家长们的意思，于是五六年级的兴趣小组纷纷关闭。

　　宋小芒的爸爸妈妈知道她画画好，但从没想过让她走这条路。在那个大环境里，高中以后学美术的学生一律被划分到“差生”的行列，顶在他们头顶上的只有三个字：成绩差。

　　曾经宋小芒也跟很多人一样这样认为。

　　她在化学成绩达不到预期的时候曾经萌生过学美术的念头，甚至去美术班的画室里看了一圈。班主任将她叫到办公室促膝长谈，其他老师像看猴子似的围着她。

　　“你这成绩不差啊，不要学美术。”

　　“放轻松，高考理化不算具体分数，只分等级。”

　　“你这成绩去学美术可惜了。”

　　……

　　在老师们的唾沫星子中，宋小芒最终放弃了去美术班。班主任如释重负般地将她送出办公室。

　　懵懵懂懂的十几岁，宋小芒和很多同龄人一样，要走的路似乎已经被老师家长们设定好了，他们没有提出异议的戏份。

　　上了大学才渐渐有了更加独立的思想，宋小芒想着自己到底喜欢什么适合做什么特别郁闷的时候，画画总能使她开心。她这时开始佩服那些仅仅因为喜欢而坚持学美术的人。

　　没错，她对画画的喜欢是比有些人多了很多年限。但仅此而已。

　　跟那些能够坚持的人比起来，她所谓的喜欢太微不足道了。

　　画画这事没有什么后续，她就重生了。

　　这个暑假她重拾铅笔和油画棒开始画画，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在兴趣小组跟很多小朋友一起画画的日子，有种简单的满足感。

　　她先是临摹平面图，厌了就搬着到室外写生。红砖青瓦、绿草黄花、水泥小路、稻田群蛙、水光云影、风雨雷电、朝日晚霞……原来所有所有的一切都能在画纸上呈现出来，这是一个很奇妙的过程。

　　家附近的景色看倦了，宋小芒开始寻找更加适合写生的地方，于是便想到了公园。

　　考虑到夏日的实际情况，摒弃太阳过于毒辣的时段，她选择了傍晚时分外出写生。夏季昼长夜短，晚上往往要到七点多天才黑下来，就算五点开始画也还有两个小时的时间。

　　她吃过晚饭背着工具蹬着自行车往公园赶，寻了处凉亭，正对着荷花池，坐下就开始画。

　　凉亭正中有石桌石凳，这时来了俩老头，他们面对着坐好，摆上象棋盘，开始下起棋来。过了会儿又来了几个人围在旁边。

　　宋小芒一边画荷花一边听他们指点江山，觉得很有意思，直到肩上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她一惊，手一抖，手中的铅笔失去控制，在画纸上延伸出一道长长的线。

　　宋小芒转头，看到眼前的人，惊讶道：“陈樾？”

　　“太巧了吧，宋小芒，竟然能在这儿看到你。”

　　“是挺巧的，我也没想过能在这儿遇见你。”

　　“你在画画？”陈樾将目光转到她手中的画纸上，看到那道突兀的长线后立马说道：“啊对不起，害你画错了。”

　　宋小芒从文具盒里拿出橡皮擦，笑道：“没事，橡皮擦说它终于能出来透透气了。”

　　陈樾转而为笑：“你说的也有道理。”

　　这时身后传来一个老人的声音：“樾樾，你朋友？”

　　“樾樾？”宋小芒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两个字。

　　陈樾一阵慌乱，但还是转头答道：“爷爷，是我的朋友。”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宋小芒说：“长辈们叫我‘樾樾’……”

　　宋小芒忍住想笑的冲动，“哦”了声。

　　老爷子移动了“马”，说道：“樾樾，这个朋友怎么没见你带回家玩啊？”

　　宋小芒将铅笔放到文具盒里，站起来毕恭毕敬道：“爷爷您好，我是陈樾的六年级同学。”

　　老爷子抬头看着她，和蔼地笑着：“叫什么名字啊？”

　　“宋小芒。”

　　“宋小芒就是你啊！小姑娘真厉害！”

　　宋小芒被这么一通夸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作出羞涩的姿态，傻傻地笑。

　　“老陈，到你了。”对面的老爷子说道。

　　陈樾爷爷连忙低下头，看着棋局还不忘继续夸奖：“我听陈樾说过你，一直考年级第一，这次分班考试也考了年级第一，知道是个女孩子，没想到还是个这么漂亮的女孩子。”

　　夸成绩也就罢了，这还夸到外貌上了，宋小芒有些心虚，应该是自己扎着马尾辫露出了额头吧，长辈们最喜欢女孩子这种发型了。她道：“爷爷您过誉了。”

　　陈樾爷爷又走了一步棋，继续抬头看向宋小芒，然后又看向陈樾：“没有过誉，小姑娘真不错。樾樾下次带人家来家里玩。”

　　陈樾道：“知道了爷爷，您专心下您的棋吧。”

　　“干嘛啊臭小子，我和你朋友讲话你有意见啊？”

　　“没有……”陈樾解释道：“这不是怕您下棋输了嘛。”

　　陈樾爷爷道：“我输？笑话。去去去，带你朋友买雪糕吃去。”说着裤兜里掏出一张五十块钱往陈樾面前送。

　　宋小芒刚想说“不用了爷爷”，陈樾就接过钱喜滋滋道：“谢谢爷爷。”

　　爷爷继续慈祥地对宋小芒说：“去吧，去跟陈樾一起买点雪糕吃。”

　　盛情难却，宋小芒只得道了谢，跟陈樾往凉亭外走。

　　陈樾道：“耽误你画画了吧，我爷爷就这样，热情起来就不管别人了。”

　　宋小芒摇摇头：“没有，这样挺好的。”

　　他们并肩走在公园的鹅卵石小路上，落日的余晖从后面照过来，他们看到了面前两个并排的长长的影子。

　　“你喜欢画画吗？”陈樾问。

　　“嗯，挺喜欢的。”

　　“难怪呢，你是美术课代表，画画一直很好。”

　　宋小芒已经不记得自己担任美术课代表的情形了，只记得自己四年级的时候曾是数学课代表，但是数学成绩却算不上特别好，最后不知道什么原因被老师免职。

　　陈樾见她没回答，继续说道：“你以后还会来这里画画吗？”

　　宋小芒想起画了一半的荷花，说道：“会的。”

　　“那太好了，我几乎每天都会来看爷爷下棋。”

　　“你爷爷下棋是不是特别厉害？”

　　陈樾点头：“是的。”

　　宋小芒道：“难怪你下棋那么厉害呢，原来有个更加厉害的爷爷。”

　　陈樾挠挠脑袋，说道：“我到爷爷面前连十分之一都比不上。”

　　“那我到他面前恐怕是五十分之一吧。”

　　“不不……”陈樾想起春游的时候下棋赢了宋小芒的事情，后悔自己不该提这茬。

　　宋小芒见他惊慌失措的样子，忍不住笑道：“不过我下得再差也比谢智天厉害。”

　　“哈哈这是实话！”

　　两人说着笑着走着到了公园门口的小超市，冰柜就摆在门口。陈樾掀开上面的保温被，推开柜门，低头看了眼，然后问道：“宋小芒，你要吃什么？”

　　宋小芒道：“随便吧。”

　　“好。”于是陈樾拿了两支“随变”出来，给宋小芒一支。

　　宋小芒顺手接过，瞅到包装袋上的“随变”二字，心中一惊，记忆深处的某种味道瞬间被唤醒了。

　　买雪糕的时候没有“随便”，只有“随变”。

　　陈樾关好柜门盖上被子，宋小芒跟他一起走到收银台付了钱。找了四十八块钱，陈樾把钱收好放到裤子口袋里，他说道：“我们还可以吃二十四次随变。”

　　宋小芒道：“不了不了。”哪有一直吃别人家雪糕的道理。

　　“随变吃腻了也可以换别的口味。”陈樾还抱着请客的期望。

　　宋小芒将包装袋撕开，捏着木棍将雪糕抽出来，放在嘴里轻轻咬了一口，然后道：“钱是你爷爷给你的，我吃这一支雪糕就足够了。”

　　陈樾沉思了半晌，然后道：“那你下次来我家玩吧。”

　　宋小芒刚咬了一口大的，冰得她合不拢嘴，又听见陈樾这般邀请，顺了好久的气才平复下来。

　　“你说过我们是朋友的嘛。”陈樾对“朋友”似乎耿耿于怀。

　　宋小芒见他看着自己，眼睛里满是诚恳，实在不忍心拒绝，便微微一笑，说道：“好。”

　　这是八月中旬，离开学还有半个月。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宋小芒都去了这个公园，画好了接天莲叶和映日荷花，又画了凉亭和下象棋的老头。但是并没有看到陈樾和他爷爷。

　　第六天回老家给爷爷奶奶过生日。

　　第七第八天下雨。

　　第九天妈妈带她去吃米线和蓝莓味的冰沙。

　　第十天阴天，她换了新的写生地点，画了一下午，以此宣告暑假画画时光的结束。这天爸爸接到桃源中学老师打来的电话，告知宋小芒她分在初一（3）班。

　　开学前两天突然降温，宋小芒缩着脖子套上外套，她站在院子里，听大风呼啸，看落叶纷飞，冷灰色的天空告诉她，夏天和暑假都要结束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作话该说点什么好呢？朋友们，你们吃过随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