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破》酱婶子

151、攻破（二）

　　翌日。

　　顺天府前有人报官，衙役们迅速赶往兴庆坊，费劲了周折才将闹事的人带回了衙门。

　　晨间的老茶街，炊烟四起，向来沁香的胭脂铺前满是恶臭，铺门前被人泼了粪水，连带着老板娘也被泼了满身。

　　施暴者状若癫狂，衙役们忍着恶臭将人带回，搞得衙门内顿时臭气熏天。

　　衙门口围观的人不多，好些个被那恶臭驱散，还有好些个捂着口鼻看热闹。人群外围，褚破牵着太岁田园，捏着鼻子伸长了脖子观望。

　　原本带着狗出门遛遛的褚破耐不住狗性子，半道上就被两条狗子抓到了府衙门口，要不是褚破几番言语威胁，再加上狗子聪慧，不然一顿大鸡腿绝对阻挡不住二狗想要冲进去的决心。

　　赵清明坐在堂上一脸的生无可恋，堂下的虞采萍如断了线的木偶，眼神空洞，一言不发。

　　府尹百般劝抚，还是撬不开妇人的口。

　　眼见着人群要散，胭脂铺的老板娘姗姗来迟。

　　冷香已然换过一身衣裳，眉目清冷，眼底泛红，到底是受尽了委屈，亦步亦趋的跟着衙役上了堂。

　　衙门口瞬间又围满了人，却不料，老板娘盈盈一个跪，只说妇人年迈，神思混沌，央求着大人不予责罚。

　　女子身姿轻盈，掩面垂泪，一番情景却遭虞采萍愤然起身，伸着沾满粪水的双手死死扼住咽喉，力气之大，最终由两名衙役上前才将人分开。

　　冷香痛呼出声，央求大人从轻发落，捂着脸不管不顾的冲下堂去。

　　赵清明探问不出缘由，只吩咐人将妇人带下去清洗，又言她于闹市惹乱，幸而苦主识礼，便将她押入大牢关押一日。

　　惊堂木一响，众人退散，褚破也觉得无趣，又废了好半天劲才将狗子拖回了府。

　　一人二狗才上了玄津桥，就见一队宫门仪仗停在府门口，褚破还在好奇，门口值守的惊羽卫便一脸惊慌的冲上来，一把夺过狗绳，如蒙救星般道，“褚哥你总算回来了，快进去快进去，里头打起来了。”

　　褚破一脸茫然，“谁打起来了？”

　　门防凑近了些，百般隐忍，“晁大人...和太子！”

　　紧接着，那惊羽卫就见他们师爷瞬间化作了一道光以迅雷之势冲进了都尉府。

　　庭院里，两人酣战。

　　本是惊羽卫们往日切磋的场地，视野开阔，此刻四周围满了惊羽卫，各个大气不敢喘的紧盯着场中，聚精会神的看。

　　明落就站在廊下，褚破凑过去，低声询问，“大人，他们开盘下注了没？”

　　久违的，他家大人再次用那副看傻子的神情看过来，褚破噤了声。

　　赵鼎自幼跟着明落入了惊羽卫，几番出生入死。

　　太子身居东宫，十余年不见外人，少人人知其容貌。

　　大周太子名鼎，字长川。

　　赵鼎出入惊羽卫时，没少遭人忌讳，与太子重名，又身在惊羽卫，难免落人口实。但却从来没有人会将惊羽卫同知赵大人与东宫太子合二为一。

　　一则赵大人与他们同吃同住，一同追随指挥使，上过刀山火海，躲过明枪暗箭，没人会将数次徘徊鬼门关的区区惊羽卫比作当朝太子。二则，便是灯下黑，没人能比惊羽卫能渗透武周更甚。太子以身犯险，以惊羽卫之身，纵览百官内外，于是太子再次现身之时，文武百官大为惊骇，恐惧似剧毒，一旦埋入便无可救药，所以百官沉默，俯首称臣。

　　那一年，天子寝宫，年幼的明落只说了一句话，“随我入惊羽卫，便要忘掉身份，出入皆以我为尊。”

　　赵鼎应下，于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回京次日，程实邀请褚破去他府中饮酒，借酒撒泼，骂他老狐狸，骂他不厚道。

　　褚破就地反击，“看看赵鼎那张黑脸，谁让你们不会举一反三。”

　　院中一黑一红两道身影接近又分开，分开再接近，晁介的刀早已出鞘，显然打得忘我且畅快。

　　褚破又凑过去，捅了捅丁乾的后腰，“你不打算上去解解气？”

　　丁乾只道，“已经比过。”

　　褚破又去捅程实，程实一脸跃跃欲试，“下一个就轮到我了，褚哥，你要不要排上？”

　　褚破鸟悄的退回去，老实站在明落身旁观战。

　　议事厅里静的可怕，褚破觉得可怕。

　　赵鼎凉凉的看过来，额颈间的细汗分明，呼吸间还带着些细微的粗重。

　　褚破坐的笔直端正，一如初入惊羽卫时。

　　赵鼎从怀里掏出那块属于他的惊羽卫令牌，轻轻放在桌上，语气轻飘飘的，“你的那块呢？”

　　褚破尽量让自己的动作很轻，也从怀里掏出快令牌放过去，两枚令牌紧挨着，别无二致。

　　赵鼎冷笑。

　　褚破笑着解释，“令牌是侯灵官偷的，朱闲的手下复刻的。”和我没关系。

　　赵鼎一言不发，褚破的笑维持在脸上，快要僵硬。

　　猜到他是太子是一回事，现在太子本尊就坐在面前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对上赵鼎视线，褚破笑得一脸诚恳，“太子殿下武功盖世，横扫惊羽卫高手，真是厉害。”

　　赵鼎盯着他了半晌，慢慢呼出口气，“师爷擅自调兵直入南陈，我倒是不及师爷万分之一。”

　　褚破那眼尾扫向明落，后者一派淡然的坐在一旁饮茶。

　　于是褚破说，“都是太子殿下英明神武，在太子引领下，作为大周子民自然该为大周分忧，一切都是我应该做的。”

　　“你管这叫分忧？”赵鼎笑意不达眼底，“分明是找死，褚破，这是诛九族的大罪。”

　　褚破一脸慷慨激昂，“自入了惊羽卫，我便是惊羽卫的人，殿下，我一人死不足惜，怎么能牵连整个惊羽卫。”

　　惊羽卫是我家，如果可以，褚破愿意把自己的名字焊死惊羽卫的名录之上。

　　正所谓背靠大树好乘凉。

　　褚破说着，还要一脸愧色的看向他家大人，视线又若有似无的看向赵鼎，彼时同为惊羽卫的赵鼎心里像吃了死苍蝇一样难受。

　　直到鹞鹰飞信传来，那时的赵鼎才知道为什么褚破在他临走之际一定要拉着他说那样一番话，那哪里是表忠心，分明就是垂死前的挣扎。

　　在赵鼎心里，褚破从来是个神奇的存在。

　　初见时他的胆小偷生，一边察言观色一边小心谨慎，保命是他的底线。他惜命，也同样看重旁人的性命，冲入火场时的孤勇，出主意教训人时的机灵，骂人时的魄力，面对苦主时不显山不漏水的怜悯，还有威胁人时的猥琐险恶。

　　他机敏跳脱，口直心快又诡谲多变，看似柔心弱骨实则性烈如火，他眼里没有贵贱，没有等级，所以他朋友多，没有人能抗拒一个真性情的人，赵鼎亦如是。

　　褚破的底线没有变，他还是胆小惜命的人，为了保命，他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做出些惊天动地的大事来。

　　褚破善谋，在他的底线之上，他可以肆无忌惮。

　　褚破说过，他始终忠于一人，忠于明落。

　　明落信任他，所以一再的忍让，一再的庇护，最后甚至搭上了自己。

　　回忆起看到神武军出现在南陈的消息时，赵鼎震惊，却在震惊过后莫名笑出声，甚至和其他人一样恶意的揣测他会被明落如何责罚，又会如何正义凛然的编造各种理由为自己开脱。

　　信任，是一种滑稽的好感。

　　思绪回转，赵鼎眯起眼看他，“师爷这是拿整个惊羽卫威胁我？”

　　当朝太子的质问无遗是极具威慑力的，于是褚破诚实且认怂的点了点头。

　　赵鼎再次深吸口气，语气森然，“褚破，我可以革了你的职，也可以即刻将你就地正法。”

　　桌下一只手暗戳戳伸到明落身侧，扯了扯他衣袖。

　　明落不为所动，褚破轻咳一声，不尴不尬的收回了手。

　　“好歹共事过，我的人品太子殿下难道还不了解，”褚破一脸正色，“你肯定了解，不然知道消息后哪里会替我担责，肯定第一时间让神武炮对准我的脑袋。”

　　赵鼎无话可说。

　　明落开口，“殿下，褚破犯错，都尉府亦有督导不严之罪。”

　　明落向来是磊落坦荡的，面对赵家的天下，他从不徇私。

　　赵鼎再次无话可说。

　　褚破睁着大眼，左右打量，然后好心的替三人斟满清茶，自顾自说道，“不如咱们以茶代酒，一笑泯恩仇。”

　　哪里来的恩仇，赵鼎只想着如果断业刀还在手，一定一刀劈晕了这厮。

　　明落举杯，朝太子敬去。

　　看着他冷脸喝下一杯茶，褚破笑呵呵朝着明落伸出手去，“大人，我赢了，掏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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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赵鼎：信不信我诛他九族！
褚破：我可以姓明，也可以姓北堂，你在考虑考虑？
赵鼎：大人，你管不管，你到底管不管！
明落：谢邀，我记得人是你们最开始绑来的...
赵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