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破》酱婶子

115、乌合之众（九）

　　小妇人羞愤难当，在眼泪夺出眼眶之际掩面跑出了古香春。

　　女子仿佛很满意般朝着周围人笑，又移开脚，有些不好意思的朝老板娘看去，“老板娘，地上这些我都要了。”

　　老板娘笑得灿烂，上前亲自捡起散落一地的朱钗，“姑娘不愧是好眼光，只是这落了地的朱钗怎还敢卖给姑娘，我这里倒是还有一套品相上乘极为尤衬姑娘的头面，您看看。”

　　所以说老板娘是老板娘呢，几句应承的话说得那女子无比熨帖，花下重金买走两幅头面，远比那几只朱钗来的贵重。眼看着女子离去，老板娘又吩咐跑腿的另取了两只朱钗送去给先前负气离去的张家小娘子。

　　宿回雪自上盯着那女子走出古香春，终是冷笑一声，“好个蛮横的小姑娘。”

　　褚破笑笑，“小姑娘还真是有两副面孔。”

　　宿回雪收回视线，言归正传，“你要让我做什么？”

　　褚破倚在围栏边，一指门外方向，“就是她，刚才那个蛮横的小姑娘，她叫林桴楉，我要你跟着她。”

　　“你要我杀了她？”

　　褚破摆手，“不，不管你是与她做姐妹还是做主仆，我只要你接近她，然后帮她物色个好夫君，尽快嫁了，她出嫁那日就是自由之时。对了，她的未来夫君绝不可是惊羽卫。”

　　宿回雪疑惑，“就这样？这是惊羽卫的任务？”

　　褚破又摆手，“不，是我的私心。”

　　宿回雪好奇，“你与她有仇？”

　　褚破说，“只是绝后患而已，你是最适合不过的人，我这个人就是私心重，没办法。”

　　宿回雪静默半晌，终于说，“早知道你是个这么有趣的人，我就换个法子认识你，不杀你也能与你做个朋友。”

　　褚破温和的笑，“过程不重要，重要的结果，我们现在就可以是朋友。”

　　宿回雪也笑，“好，我便与你做这个交易。”

　　两人在古香春待到了晌午，到后面，宿回雪也对着满目琳琅的首饰认真的挑。

　　褚破问她最喜欢什么，宿回雪说，最喜欢大姐姐。

　　宿回雪被爹捡回来的时候，家里已经有了好几个姐姐，她最喜欢大姐姐。

　　她爹让新捡来的几个姐妹互相残杀的时候，只有大姐姐会在最后偷偷带着冷掉的窝窝头来看她，大姐姐告诉她不能哭，哭的时候，会暴露弱点。

　　后来，宿回雪知道，哭泣会很费力气，逃跑的时候更容易被捉回来。

　　爹不舍得打他们，只会绑着她们，在她门左臂内侧割开一个小口，放血放到她们毫无力气。

　　再后来，爹时常给她们放血，然后将收集起来的血液卖给贵人们，尤其是处子血，最为金贵，听说酿成的飘金酒让人梦里都回味无穷。

　　宿回雪没喝过飘金酒，她只记得血液滴在瓮里，那嘀嗒嘀嗒的声音宛如梦魇，她这辈子都忘不了。

　　褚破问她，大姐姐现在在哪里。

　　宿回雪说，死了，被她亲手杀死。

　　大姐姐是唯一一个逃离成功的人，爹找了一段日子找不到便不再找了。爹老了，剩下的姐妹们大多长大了，在一个闷热的午后，姐妹们一起，将午睡的爹杀死在床上。

　　宿回雪说，原来一个人能流那么多血，原来放干了血的人竟然能那么苍白。

　　姐妹们散了，宿回雪几经辗转，找到了大姐姐。

　　当年那个手法犀利，杀人不眨眼的大姐姐就在一个小村庄，在那个围着篱笆的小院子里，荆钗布裙，挽着衣袖为她的夫君熬鱼汤。

　　杀掉大姐姐的瞬间，她问她，为什么不带自己走。

　　她的夫君回来，宿回雪认出来，那是大姐姐最后一次任务的目标。

　　男人的眼里没有愤怒，没有杀气，隔着篱笆远远看过来，他的眼里，只有怜悯。

　　宿回雪忘不了那个眼神，落荒而逃。

　　一支掐丝金蝉虫草花簪被递到眼前，金蝉惟妙惟肖。

　　褚破说，“莲华衔接青雀，宝粟钿金虫。”

　　宿回雪说，“你就送我这个？你知不知道我杀了很多人，很有钱。”

　　褚破说，“一只蝉能在土里待几年甚至十几年，一朝破土登上高树，蜕皮羽化，蛰伏于黑暗争一个朝夕晨露，向死而生。送给你，祝你复生，长寿。”

　　宿回雪接过金簪，径自簪上鬓间。

　　临别前，两人话别。

　　“你知道夜魈吗？”

　　“没有哪个杀手不知道夜魈。”

　　“你见过他吗？”

　　“见过他的杀手都是去杀他的，但没有哪个杀手活着回来过。”

　　褚破晃悠悠在南市闲逛，眼看过了饭点，遥望皇城，挑了个人多的摊子要了碗鸡汤碎面。

　　驴车在晌午时分便过了桥，一人一驴一板车停在都尉府门前。

　　年轻人上前问，“我找褚破，他在不在。”

　　门防互视一眼，问向年轻人，“你是何人？”

　　年轻人说，“我是他朋友。”

　　近来要与师爷结为朋友的人太多，惊羽卫们得了吩咐，道了句师爷不在，便不在理会。

　　年轻人没离开，将驴车停在府门一侧，见没人阻拦，便靠坐在石兽旁静静的等。

　　惊羽卫们进进出出，有人看也不看的快步而去，有人侧目，而后好奇的去问门防。

　　小半个时辰后，葆风街口走出一群惊羽卫来，丁乾面色如常走在前头，身后一帮人说说笑笑，尤其是康元喜，被廉况逗得几度冲上去攀扯。

　　隔着几步远，丁乾停住，冷眼扫过年轻人，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年轻人闭着眼，一个声音从丁乾身后传来。

　　“王，王二？”

　　王二睁眼，眼看着一群惊羽卫中走出个男人来，欣喜的冲上前。

　　王二起身，仔细打量，“你是，廉捕头！”

　　廉况笑呵呵一拍腰间，断业刀晃了晃，“我现在是惊羽卫啦，我娘也来了，哎，你怎么来京城了，褚破说你出门游历，你怎么走了这么久。”

　　王二说，“四处逛逛，也想他了，我给他打了山鸡野味，还有不少好东西，知道他现在在京城，专程给他送来。”

　　一群惊羽卫看向那满满一车的麻布包，好奇的眼神纷纷投过来。

　　年轻人眉眼普通，面目白净，看不出年岁。倒是那挽起的衣袖下露出的精壮小臂让丁乾侧目半晌。

　　门防适时上前禀告，“丁大人，师爷一早便出门了。”

　　丁乾看一眼驴车，又看向廉况。

　　廉况挠着头，“这么多，停在这不合适啊。”

　　王二突然显得有些局促，一把拉过缰绳，留也不是停也不是。

　　自然是不能让他进明落的府邸，廉况自知，突然看了眼隔壁的小院门，廉况问丁乾，“丁大人，他是褚破旧识，好兄弟来着，要不让他把车停褚破先前住的小院里？”

　　褚破从摊主手里买了食盒，分装了鸡汤和一把碎面，漫步归来。

　　门防换了人，褚破只问了明落是否回来，得了否定便直朝膳堂而去。

　　小半刻后，门防就看着他们家一向随性矜持的顾问师爷风也似的冲出大门，拐个弯，一把推开小院大门，大呼着冲了进去。

　　“王二！王二！王二！”

　　房里的人就老实趴在桌沿，原本停放在小院里麻布包被他一个一个搬进了屋里，才困倦的伏案小憩。

　　王二被惊醒，迅速冲出房门，褚破在门前停住，直愣愣看着出现在门口的人。

　　王二在打量，一双眼在他身上来回的看，随即笑了，“没长高，也没长胖。”

　　褚破很激动，对方话音才落，就一个扑身，冲上去将人抱了个满怀。

　　王二，褚破来到武周遇到的第一个人。

　　是他的第一个朋友。

　　褚破说，“你都去哪儿了，这么多年啊，你跑哪儿去了，我以为你死了。”

　　王二拍拍他臂膀，坐回桌边，“就四处逛逛。”

　　褚破问，“院子里的驴是你的？”

　　王二一指墙边堆满的麻布包，“我给你带了些东西，知道你好吃，都是好东西。”

　　褚破随即露出个受宠般的模样，眼里闪着光凑到墙边，挨个去翻看。

　　王二说，“有些好药材，还有些好布料，我专程到深山打的野|味，山鸡凤凰蛋，还有半扇黑驴，肥的很。”

　　褚破转过头，满眼的感动和一丝丝不易察觉的埋怨，“你怎么才回来找我。”

　　转身逐一翻看，不时地咋舌，“这是什么，腊肉啊，野猪的？怎么还有个竹筐啊，嘿，这么肥的兔子，你怎么塞进去的，真有你的。你可别走，这些好吃的你都得吃。”

　　王二一一应和一一解释，看着他弯腰忙碌，坐在那里笑得有些憨，“好，好久不尝你的手艺，也挺馋。”

　　视线落在角落边横倒的麻布包上，褚破走过去，边走边问边蹲身去扶正，有些重，触感有些怪，褚破不在意地去解扎口处的细麻绳，随口问，“这是什么宝贝？”

　　王二想起来，语气里带上些雀跃和邀功的意味，“我在黔西南杀人的时候遇到个同行，说是有人要杀你，我就来了，我把要买你命的人抓来了。 ”

　　麻袋口抻开，褚破脑子里轰地一声。

　　晴天霹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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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王二：我给你带了好东西（得意）
褚破：不约，大侠我们真的不约T-T
王二：明大人，我家兄弟咋哭了？
明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