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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炮火连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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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关东军进城时,周大老爷迟迟没有动静,是存了等待援军的意思。毕竟有公家的,谁愿意用自己的。
而后事态急转直下,县长跑了不说,迟迟也没有收到任何增援的消息来。周大老爷这才意识到事态不妙——很有可能,关东军封锁了消息,而法岭已成一座孤岛,外面根本不知道里面的情况。
于是,他的第一反应是:快跑!
然而在目睹了杜仲和英勇赴死之后,他原本所剩无几的血性也被激发出来。到底姜还是老的辣,当晚他便命手下暗中给城中百姓送信,呼吁大家自行组织队伍抗议。
一晚上下来,将将有个五六十号人。
那也够了。
周大老爷还有二十多个亲兵,加加减减,四舍五入,也能算一个连了。
唯一棘手的是武器,并且百姓不是士兵,没有经受过训练。于是格外需要领头的排兵布阵,出奇制胜。
兵贵神速。
第二日晚,杳月昏睡时忽然听到接连两声惊雷。
这几日法岭不太平,她都是和衣而睡。此刻被惊醒,当即掀开被子下床来。因杜夫人早就向外发出“清退奴仆”的消息,今儿一早已有一部分避难百姓混在下人中回到了自己家去。
宅子里静极了。杳月赤脚走了好一会儿,都没看到一个人来。还是穿过连廊后,才看到许京拿着相机急匆匆地跑出去。
“法岭人跟日本人打起来了!我现在赶紧再去拍一卷,等我回来你连着这两卷一起送出去!这是新闻,一定要快!”
没等杳月答应,他已经风一般跑出去了。
杳月这才发现天边被火光映射的通红!是不是有枪声爆炸声响起,听得出来,战况焦灼。
幸好中间双方停战了半个小时,许京也回来将胶卷给了她。
其他人赶忙围住他问起战况来。
许京满身狼狈,脸上的眼镜破了一片,手上还挂了彩。听到众人询问之事,脸色更加阴沉,“咱们有些被动。”
杜夫人听闻又催促杳月带着那三个要出城的姑娘还有自己两个小侄子走。
“一会儿打起来,又不能走了。许先生的东西耽误不得,你得赶紧送出去。”
杳月点点头。许京忽然想到什么,从兜里掏出自己的记者证来,“你拿着这个,路上吃饭、买票、住店,都让店家写了凭据来,可以报销的。”
一时间,愁肠千结。不舍和眷恋宛如潮水一般淹没了杳月的口鼻,逼得她说不出话,也迈不动步子。
她一下扑在母亲怀里忍不住哭了起来。两个小侄子,一个四岁,一个六岁,还不懂呢。昨夜听说小姑姑带着去北城玩,一个个高兴得睡不着觉。然而今日一见实际气氛,都跟着哭了起来。
尤其是小的那个,抱着母亲的腿哭得肝肠寸断,任谁哄都不肯离了母亲。无法,二儿媳妇只好抱着小儿子,让他留在了自己身边,看着杳月牵起大侄子展宗走了。
*
局势对于周大老爷来说十分不利。
尽管最初的出其不意获得了一些收获,但很快,关东军也摸清了他的底牌,反攻势如破竹,根本让这支刚刚组建的民兵无力招架。
而且,若是能提早布阵,开启巷战或许还能一搏。然而到了这个时候,法岭城已经尽在关东军的掌握之中,使得周大老爷这支队伍非常被动,只能躲避防守,很难找到主动出击的机会。
然而,最恐怖的,是民众的反抗激发起了关东军的愤怒——在他们的思路里,这种愚昧胆怯的□□人只配被他们踩在脚下乞求活下去的机会,怎么能有反抗的情绪。
必须得狠狠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不然今日一起义,明日一折腾的……他们可没精力陪这群会说话的猪玩游戏。
是而,在民兵节节败退之际,关东军的炮火仍然不见半点消停之势,反而愈演愈烈,甚至对准周围民房玩乐似的进行了虐杀。
退无可退。
身后不出两个街道,就是法岭民居聚集之处了。
周大老爷的腿上挨了一枪,正躲在临时搭建的“战壕”内喘气。他叫来亲兵统计人数,然而……只剩下二十多个人了。
“窝囊啊……太窝囊了……”周大老爷仰躺着,耳边都是哭喊声,眼前再无蓝天绿树,只看到团团硝烟把视野里的一切都染成灰白色。
如果早一点跟他们拼了就好了。
如果再早一点,就好了。
但已经没有扼腕的时间了,周大老爷支撑着站起来,对亲兵道,“把所有的弹药都拿出来,告诉兄弟们,这一次,无论成败,起码要把所有的弹药都招呼到小日本的脑瓜子上!”
*
法岭有两处城门。
根据许京的消息,目前周大老爷率领的民兵部队在前一天晚上夜袭,目前掌握着西门的控制权。
而杳月若想带人出城,则必须前往西门。这就意味着,她们一行人得横跨整个法岭城。
此时城内炮火连天,杳月一行人需要躲避任何角度任何时间都可能横空出现的流弹,需要躲避在各处街道设立了哨点的关东士兵,还需要在拥挤的逃难人群中挤出一条路抓紧时间出城,实在很困难。
她们刚走出去没多远,炮火的轰隆声又大了起来。路上拿着大包小包的人们越来越多,小侄子展宗矮小,挤在街上满满当当的双腿之间,根本呼吸不过来。杳月只得将他抱在怀里,幸好展宗身材苗条,最重要的是杳月已经练出来了,有的是力气。
越往街口去越拥堵。这是去西城门最近的一条路,是而尽管一开始有些担忧,但杳月等人还是选择停下来看看情况。殊不知短短几分钟的工夫,再回过头去,身后是密密麻麻的人头。
大家人挨着人,所见之处只有一颗颗黑漆漆的脑袋,甚至看不清脑袋之间的缝隙。
这时想换路另走,都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原来,不少居民都想去西边的山上躲一躲。法岭不是大城市,自然没有什么防空洞,但山有起有伏,是最有用的天然屏障。连杜夫人都打算安排好家中逃难的民众后,也到那里去避一避呢。
然而日本人却堵住了去路,不肯放人出城。而民兵队早已自顾不暇,正忙着与关东军械斗,哪里还能顾得上这里。
怎么看,都不是什么好情况。
杳月倒吸了一口凉气——得赶紧想办法走掉啊。
显然,也有人跟她是同样的想法,然而他刚刚脱离队伍,只听一声枪响,而他自己则倒在了惊呼与血泊之中。
“靠!日本人杀我们跟踩死一只蚂蚁一样!”
“就是!凭什么不让我们出去!”
“让开!让开!”
那个毅然开枪的日本士兵也没想到,自己竟然引起群情激愤。人群登时骚动起来,杳月踮起脚来查看,只见前面已经跟日本人打起来了。
“我们快走!”
这时候已经顾不上什么了,杳月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出城,找到可靠的人托付胶卷,再回来找母亲她们。她是不可能独自一人前往北城的。她们是一家人,就算是死也要死在一起。
惨烈的景象比比皆是,五感的刺激宛如涟漪一般一重重地刺激到她的神经。
杳月受不住地脚底一软——刺耳的耳鸣又出现了,简直要洞穿她的大脑。
她抱着展宗在前面开会,其余几个女孩儿在后面跟着。只可惜,等杳月使尽浑身解数从人群里钻出来时,才发现身后已经空无一人。
太容易走散了。
她躲在拐角处等了一会儿,然而只有一个小姑娘,阿青,气喘吁吁地挤了出来。
刚才听路过的行人说,民兵队支撑不了多久了。日本人马上要关闭城门进行清算了!
不能再等了!
杳月咬牙,她还得在城门关闭之前回家呢!
二人不再耽误时间,一起沿着小路往城西奔去。
巷子内还算安稳,却不想就在离城门只有区区几步之遥的巷子内,跳出来一个日本伤兵来。
显然,他正躲在巷子里等待战斗结束,没想到会被两个忽然闯入的少女识破。
他骤然慌张起来,拔出武士刀就冲她们挥了过来。
“停!”
情急之下,杳月十分有气势地出言阻止。出乎意料的,那伤兵竟然被她唬住了。
“你受伤了,我有药,我可以给你治病。”杳月下意识稳住他,连说带比画道,“不要杀我们,放她们走,我跟你走!”
那伤兵看起来才十几岁,明显求生欲极大。
杳月见他虽未收起刀,但也没有下一步动作,于是试探地将怀里的展宗托到阿青的手里,与此同时,暗暗将早已握在手里的胶卷压在展宗的屁股底下送了出去。
阿青登时明白过来,但那伤兵的目光一直流连在她们眼前,让她不敢多说一个字。唯一能做的,就是老老实实接过展宗和胶卷,微不可闻地冲她点了点头。
杳月目送她们的身影消失在城门口,终于放下心来,假意冲那伤兵笑笑,示意自己带路带他离开。
没走两步,却不想那伤兵竟然见她姿色不俗,陡然生出一股歹念来。趁着杳月背对着自己,上前一个飞扑就将她压在身下,欲行不轨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