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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不讨喜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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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六月底,丰军终于公开发丧,三省哀恸。
与此同时,关东军声称经过半个月来的仔细调查,他们确定幕后黑手是南方的势力并掌握了充足证据——即从铁道旁两名已死“便衣”的尸体上找到了一封信,上书“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廖仞看到报纸随即破口大骂,“蠢!简直是蠢得惹人发笑!就这样还敢往我们头上扣屎盆子!谁家便衣执行任务的时候还带这东西???”
不过显然,社会各界众说纷纭,无论哪种说辞都对日方这拙劣的借口持怀疑态度。可惜苦于没有证据。
而很快,杳月发现竟然联系不上小张了。
她偷偷跑去过军营前去找他,却正巧看到来了一众关东军,压着一个男人,正往他头上套麻袋。
杳月慌忙躲到围墙后面,拼命按着紧张地要跳出胸口的心脏——她看清了,被压走的人是小张。
她顿时感觉不妙,当即就跑回家去,不忘把在外面做生意的小春给叫回来。
“走!我们必须得走了,丰天留不得了!”杳月紧张地将今天看到的一切告诉她们,“我当时把所有知道的都告诉了小张,如今小张被抓走,我猜和他当初通报上级有关,丰军内部有奸细!”
她望着张大宇,“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报上说日本人发现了两个南方便衣死在了现场。可看他们现在的架势,丝毫没有松懈,所以我怀疑,会不会在他们的剧本里,一开始就是三个人去炸铁轨?”
张大宇闻言一哆嗦,腿紧接着软下来,就要坐下来。盈凤抓着他的手,“你别怕,你仔细想想,看看能不能想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还想什么想?我死也不会忘记那天的……”
张大宇喃喃自语着,六神无主的模样仿佛三魂失了七魄,“是了,是了……那天,那天就是我和老康、大李一块出去的,路过一个摆摊的老头躺在地上,我们以为他中暑……就把他送回去……结果等我醒来,就在那个山洞里了……”
说着说着,他忽然号啕大哭起来,“我还以为他们……他们逃走了,我一直以为……一直以为他们还活着……”
盈凤不禁眼中蓄满了泪,但不忘提醒他,“小点声。”
这样一切都可以说通!
杳月一直在奇怪:为什么将军已死可日方仍旧没有放松动作,问题的症结就在被成功救出的张大宇身上。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证,日复一日不见到他身死就一刻不能高枕无忧。
小张被抓就是一个信号,昭示着她们的处境岌岌可危。必须赶紧走!
然而小春忧心忡忡道,“我刚才回来,街上好多日本兵,想走不容易啊。”
杳月想了想,转而去灶台里掏了点锅底灰来,又用剪刀撕开被子的一角,取出一团棉花来,沾着锅底灰就小心翼翼地扑在张大宇的脸上……没一会儿,在杳月的精心“打扮”下,张大宇已经是一副形容枯槁的模样了。
小春在一旁看着,听她的安排,也赶紧在盈凤脸上有样学样。
杳月指挥大家赶紧收拾东西,“只拿些贵重的,不要引人耳目。我们假装送你们去乡下养病,大包小包的就太假了。一刻钟后,咱们在院子里碰头。”
大家点点头,各自回到屋里去收拾。张大宇没有行李,就坐在屋里发呆。
杳月的心乱糟糟的,在屋子里转了两圈都没找到东西,末了还是把手伸到枕头下面,摸了摸,摸出一只怀表来。
那是周蕴文的怀表。
冰凉的怀表在掌心渐渐温热,杳月也感觉心中安定了不少,她默默在心里跟满天神佛祈求此番顺利的同时还不忘帮周蕴文祈求一二。
不过按照那日她偷听到的,周蕴文现在的处境应该比她要安全很多。
杳月又想起那天的枪声,忍不住身子一抖,他出了好多血,还是不要跟她混在一起,安心养伤才是。
这样一想,杳月的心也静了不少。她将怀表放进贴身口袋,便出了门去。
小春已经在收拾板车了,专门找出一床破得掉渣的被子丢在车上,让盈凤和张大宇躺上去的同时把包袱细软都塞进破被里。
杳月仔细检查了一番,又叫张大宇整个人趴在板车上,又把棉被一角搭在盈凤的上半张脸上。
小春在一旁看着,“这锅底灰一抹,真感觉她俩携这病传染性极强,我都想捂鼻子了。”
她们两个一个拖车一个推车,就这么往城外走去。
果不其然,丰天城内气氛凝重,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只有一队接着一队的宪兵队交替巡逻。还有不少日本兵沿街直接抓过青壮年男人就带上车,美其名曰“治安维保”。然而对于中国人却是伸手就打,上脚就踢,街上惨叫不断。
很快,杳月一行人就被盯上。
留着小胡子的日本兵挥着军刀叫她们停下。
杳月和小春乖乖照做。
日本兵还跟着一个穿汗衫的中国人,对着日本人笑得一脸谄媚,对她们则是凶相毕露,“什么人?干什么去?车上是什么?”
小春点头哈腰,一副乡下人的模样,赶紧道,“军爷,不好意思,车上是我弟弟弟媳,她们不慎染了病,我们实在照顾不了了,只好送到乡下养……”
话音未落,那日本兵已经掀起盖在盈凤脸上的破被子,结果下一秒当即“啊”地大叫了一声。汉奸翻译赶紧去看,当即也小脸煞白,指着躺在板车上装死的盈凤,话都说不利索了,“这……这这,这是死了吧?”
杳月赶紧答,“没有没有,就是病得严重!”
盈凤很给面子地咳嗽了两声,结果躺着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咳得更是地动山摇。
“她她她,什么病?”
杳月赶紧答,“大夫……大夫说,好像是什么结核,哦哦,是肺结核!”她也跟着咳嗽了两声,“我们也不懂,但医生说这病传人,我们也没办法了,只好……咳咳……”
吓得旁边的日本兵听不懂中国话都看懂了,当即捂着鼻子就要走。汉奸翻译有样学样,当即捂住鼻子,不知道跟日本兵说了什么,日本兵立马往后退了几步,挥手放行。
杳月和小春正要道谢,却见周遭根本不见人影了。
“快走快走!”小春推推杳月,“愣着干嘛!”
*
不过是下午三四点,天色昏黄阴沉,俨然一副大雨将至的模样。
医院里气氛焦灼。
“我必须要出去。”
“你现在没有痊愈。”廖仞盯着周蕴文,“你必须休息。”
“这世上就没有必须的事。”周蕴文推开他,就要往前走,又被廖仞拦住。
“既然没有必须,那你也不是必须要出去。”
周蕴文闻言,似乎是觉得他竟然也有这么幼稚的一面。
“好,是我说错了,我重新说,”周蕴文勾起嘴角,“这世上除了杜杳月,没有必须的事。”
他推开廖仞,“这样可以了吗?我可以走了吗?日本人全城搜捕的张大宇在她那,她们全是女孩子,很不安全,我必须过去。”
就在他换鞋要出去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廖仞的声音传来——
“周蕴文,你会不会太自作多情了?”
“你什么意思?”
廖仞继续道,“你在养伤我就没告诉你。你担忧许久的小媳妇很有本事啊,全城戒严,但她还是有法子逃出生天了。”
“她们成功逃出封锁了?”周蕴文的脸上难得破裂出一丝裂痕,露出些常人的情绪来。
“我要是你,我可不高兴。”
廖仞坐回沙发上,尽管仰视着他可目光里却是满满的居高临下,“你的心里全是她,把她的生命看得比自己的都重要。可她呢?周蕴文,你救了她,在她眼里,你可是生死未卜啊。但最近,我看她可没有要寻找你的打算哦。现在更是一走了之,真是洒脱啊。”
“廖仞。”
周蕴文开口,“我不是早跟你说过,不要靠近她,不要去监视她。她就是一个女学生,跟你没关系,身上没有任何你要的东西!还有……”
“……我救她,不算是为了让她对我感恩戴德。更何况,很久之前,她就救过我。就算现在走了,也算两清。”
话虽如此,但多少有些在廖仞面前挽尊的意思。
周蕴文只觉得满腔的苦涩从喉管内涌现出来,把说出来的每个字都染上苦味。
“随便你怎么说,我总是要去的。”
更何况,周蕴文不肯相信廖仞的话,不肯相信杳月真的如同他口中那般心狠绝情。他知道她不喜欢他,甚至是讨厌他。可她们之间的关系最近亲近了不少,他为她做了这么多。
周蕴文一直知道,他根本就不够好,甚至是可以说是差。
他根本就没有外在表现得那么游刃有余,那些所谓的长袖善舞、人人称赞不过是一种习得性的伪装。
实际上,他多疑疏离、习惯用不屑一顾去掩饰胆怯。而且周蕴文晓得,这样的他根本不会讨得任何人的喜欢。
从始至终,他都在装罢了。
可就是这样执拗地逼着自己把自己的心这样坦率赤裸地刨出来递给她,试图为彼此的关系增加一点点希望。
周蕴文不肯相信,也不能相信,她会看也不看就这样丢在地上。他更不肯承认,在廖仞说那些话时,他反驳,可内心深处根本没有反驳他的勇气。
面对杜杳月,他根本没有信心。
“周蕴文!”
临走前,他听到廖仞在身后喊他。
“你知不知道,男女之间,不是一味付出就可以的。就算是男人,也要有分寸,不然最后只会……”
“惹、人、厌、烦。”
周蕴文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