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与我殊》江靡

104、香烟散落

　　平大校风严谨，每一个平大学子对待任何一场考试都是严阵以待的。

　　连平日里对学习不甚上心的若琳都临时抱佛脚，天天挂着一对黑眼圈跟着杳月一起去图书馆温书。

　　而杳月更是心里憋了一口气，一直到学期末，都在认真读书。所以当交上最后一门考试的试卷，杳月走出教室时看到阳光，顿生出狱之感。

　　校园里每个人都喜气洋洋的，大家都是年轻人，尽管最终成绩仍是悬在每一个人头上的达摩利斯之剑，但今朝有酒今朝醉，总得先松快松快。

　　杳月客气拒绝了若琳邀请她一起去逛街的提议，只推脱有事。尽管之后究竟要干什么她还没想好，但果然还是一切如她所料般，在路口看到了安静等她的周蕴文。

　　路口熙攘，道旁的银杏树金黄漫天，地上也早已铺了一层厚厚的落叶。

　　杳月在看到他的那一刻站住，对面的周蕴文也不着急，仍维持着方才的动作。疾风倏尔吹过，簌簌黄叶打着旋儿从枝头落下来，落到二人中间，却阻挡不住二人对视时的无声微笑。

　　杳月在心里想：周蕴文，你为什么总对我如此慷慨呢？

　　而周蕴文在心里想：再多爱我一点点吧，杳月。

　　哪怕是虚幻的想象，也请你的目光像此刻这般落在我的身上。

　　晃神间，杳月已经翩然而至来到他的身边。

　　只有跟杳月待在一起的时候，周蕴文才能感受到片刻的轻松自在，可以暂时忘却那些沉重的苦难。

　　“看来你猜到我会来接你了。”周蕴文笑望着她，“我是不是不该来？”

　　杳月假意生气，故意转身先走，奈何刚迈出一步胳膊便被人牢牢攥住。她被拽着往后退了两步，眼瞧着两个人反而比刚才还离得近了些。

　　周蕴文垂下眼眸望着她笑，“我让你走了吗？”

　　“目无尊长。”

　　杳月也不怕他，冷眼看他装出的这幅兄长做派，还一脸凛然正气的样子，心下更不能让他如愿，遂顺着他的话接道，"哥哥真是教训的是，你到底年岁渐长，的确是我失礼了。"

　　话音未落，她的脸就红了——奇怪，失忆的时候，“哥哥”二字喊了千遍万遍也没觉得奇怪。然而现在一旦恢复记忆，这两个字反而如同烙铁般烫在她的喉咙里，差点喊不出口来。

　　而周蕴文面上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来，实际上由杳月亲口说出这些简直差点把他逼出一口老血来。

　　随即再看这校园里男大学生，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年龄大怎么了？年龄大的才会疼人呢！

　　愤怒的周蕴文旋即化身无情的付钱机器，甭管杳月想要不想要，只要她看一眼提一嘴的，都统统打包买下。

　　吓得杳月反应过来后走的那叫一个目不斜视，端正笔挺。

　　“诶呀，你今天是怎么了？难道要把所有的钱在一天内花完才痛快吗？”

　　终于杳月忍不住了，只可惜嘴里还塞着糖炒栗子，震慑力严重不足。

　　果然坐在一旁的周蕴文浑不在意，仍旧慢悠悠地给她剥栗子。他的手长得修长，看起来就很灵活。杳月气愤抗议的时候，他垂首作出侧耳倾听、痛定思痛的模样来，可手上动作不停，三两下就剥开壳子，浑圆滚烫的栗子落在他的手心。

　　“张嘴。”周蕴文言简意赅。

　　杳月依言乖乖张嘴，嚼嚼嚼后继续道，“我吃不下了嘛。”

　　周蕴文这才放弃，掏出手帕来慢条斯理的擦。看周蕴文擦手是件很舒服的事，毕竟他对清洁的要求很高。

　　哪怕是在外面，他都要备两条帕子，湿帕子擦完再用干帕子擦。他擦好自己的手后十分自然地拽过杳月的手来。

　　方才他只用了帕子的一半，这才才能保证他和杳月都能用到干净的帕子。

　　他的手混在着些许凉意摩挲过杳月的掌根，继而顺势往下。这不过是寻常的动作，可杳月望着他偏头认真的神情，却觉得一股奇怪的痒意沿着指尖蔓延到了心脏。

　　忽然，她反抓住周蕴文的掌心，笑望着他，“三哥，我们十指相扣了诶。”

　　周蕴文明显一愣，然而却将自己的手从她掌心抽了出来。他拍拍她的脑袋，轻声道，“没大没小。”

　　杳月撇嘴，明显很不满意，但又不能明说，只好闷闷不乐地跟在他后面。

　　周蕴文歪着头看她，“吃撑了？”

　　杳月白他一眼，破罐子破摔道,"可不嘛，我这就叫吃饱了撑得没事干。"

　　“好啦，走，我请你去看戏，好吗？”

　　周蕴文宛如变戏法般从怀里掏出两张票，“时下最新文明戏《乖乖》，主演还是你最爱的女星。上映时你还没考试，我便没告诉你。”

　　杳月欢呼起来，要知道《乖乖》场场爆满，听说它背后的电影公司已经赚的盆满钵满了，想在这时候拿到两张票，若不有些门路，简直是天方夜谭。

　　尽管离开场还有一个多小时，但杳月心急如焚，像是生怕影院会跑了似地非要先过去。周蕴文本就是为了她高兴，也不说什么，自然是什么都依着她。

　　二人进了剧院，果不其然，杳月是坐不住的。周蕴文望着她这幅跃跃欲试的模样，“反正现在还没开幕，你不如去后台献花，或许还能跟你喜欢的女星说两句呢。”

　　杳月闻言又紧张又新奇，“可我一个人不敢......”

　　周蕴文正欲说什么，却见一个人影从院门口朝他们走了过来。是杜荆，他脸色有些不好看。周蕴文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

　　他安抚似地拍拍杳月的腿，轻声道，“我出去一下。”

　　二人出了剧院，杜荆才道，“邹主任，那个学生代表说要见您。”

　　“必须现在？”

　　“必须。”杜荆面上有些纠结，“他说别的时间都不行，就得现在。”

　　周蕴文低声恶狠狠地骂了一句，心道他简直怀疑黄唯是看他和杳月相处不痛快，所以才非挑这个时间。

　　然而兹事体大，现在不是情感用事的时候，他叹了口气对杜荆道，“对了，你去街角买束花来。”

　　周蕴文不舍地回望了杳月一眼，继续安排道，“把花给她之后不用急着走。如果她想去后台献花，你就陪着。”

　　杜荆乖乖称是。

　　*

　　杳月没想到自己等到的是一束花。

　　尽管周蕴文已经替她打点好了一切，可他的提前离场也仍让杳月倍感郁闷。

　　“邹小姐也别伤心，”杜荆说话直来直去，“邹主任也是公务缠身，不得已才爽约的。”

　　“谁难过了？！”一句话简直把杳月变成跳脚猫咪，她一把从杜荆手里抢过花来，也顾不上紧张了，只想着赶紧甩开他，自顾自往后台去了。

　　而杜荆谨记周蕴文教诲，只在三步之远跟着，并不凑上前去影响她。

　　奈何《乖乖》实在叫座，不说送花的人已经挤满后台的入口，连过道两旁堆叠着的都是送来的花篮，有的花朵上还沾满了新鲜的晨露，就已经被丢在地上，被人踩成一滩烂泥了。

　　杳月老实排在队伍中，静静等待着一个可以见到偶像的机会，丝毫没察觉杜荆已经不见了。

　　而后台内，一个伙计跑进来，气喘吁吁地对一个卷发女人道，“春姐，有个影迷想给玲姐送花。是军队的人来打点的。”

　　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一打钞票来。那被叫春姐的女人看一眼厚度就知道有多少钱了，当即脸上笑意更胜，“嚯，这么有诚意。走，咱们亲自接她进来。”

　　伙计带着春姐从另一条通道里走出来时正好就看到站在队尾的杳月背影。以及她身边那个穿着军装的板正青年。

　　春姐道，“怎么看着傻乎乎的？”她对伙计使了个眼色，“去，悄悄把她请过来。”

　　而她自己则不再往前，只是站在过道的阴影里等待着。她似乎有些无聊，正低着头从口袋里找烟。

　　大衣的口袋很深，她掏的很费劲，刚掏出来，目光却仿佛黏在了跟着伙计一起走来的那个女人身上。

　　啪嗒，是烟盒掉在地上的声音。

　　细长女烟散落一地，伙计慌忙弯腰去捡，只留下两个女人面对面站着，四目里皆是震惊。

　　“是你吗？”

　　她听到眼前的人，用颤抖的声音问她，“杜杳月，你是人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