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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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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老
十一月底，寒潮袭击了伯明翰，连续的降雪使交通瘫痪，不少地区停电停水。就在这个时刻，撒加从希腊打电话来，想和穆谈谈白羊宫继任仪式的事。
穆在寒潮到来的第一天就感冒了。那天他忘了带伞，下班回家的时候发现下了雨，一时没有拦到计程车，就给沙加打电话让他去接他。偏偏那天的大雪在沙加前来接他的必经之路上引发了一场不大不小的车祸，等沙加赶到的时候，穆虽然缩在办公室的角落里，却也还是冻得直发抖。第二天早上他喉咙疼得几乎不能说话，鼻子塞得昏天黑地，整个人昏昏沉沉的。
接到撒加的电话，让穆好一阵没有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他说，这个，让我考虑一下，给你答复。
穆和沙加商量这件事，沙加直截了当表示了反对。
“你还活着，你又没有当教皇，没有这个先例的。”
穆想想，确实没有这样的先例。但他又想，自己这样的事情也是没有先例的，于是他说：“可是我已经都没有力量了啊。”
“可是现在也不是靠打打杀杀来过日子的时代啊，”沙加说，“如果在战争期间，没问题，我希望你这个白羊宫一天都不要当，赶紧让给他好了。”
“他协助撒加管理圣域的事情，总需要一个适当的身份吧？”
“说真的，穆，”沙加正色道，“他其实在实际上已经担任白羊宫许多年了，不差这个虚名；但是这个世界上有时候重要的往往就是虚名。这是规矩。”
第二天穆打电话给撒加，婉转的表达了并不想现在举行继位仪式的意思。撒加耐心的听完之后，嘿嘿笑了几声说：“穆，你不要误会了，其实是你侄子等不及了。要不然你们好好谈谈好么？”
穆拿着电话，呆在了那里。
撒加继续说：“这也是可以理解的。他在圣域里总要有个身份吧？”
穆默默地挂掉了电话。
沙加发现穆在瞒着他办理让渡契约，他忍不住想要问个究竟。
“我觉得现在给他也很合适。”穆微笑着说，“他需要这个身份。”
结果没有人想到，贵鬼居然从希腊过来了。他径直去了穆的公司，被助理领进穆的办公室。这个高大英俊的侄子开门见山的说，“教皇陛下是委托我来了解您的想法的。”
穆到伯明翰之后，和贵鬼见面的次数并不多。贵鬼是轩辕家的旁支血脉，万万不及穆的地位高贵。但是穆从小就很喜欢这个孩子，在指定继承人的时候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他。穆承认，他这个人活得太过自我，对于家族的责任和对圣域的义务，他从没好好的考虑过。只是如今，面对着这个他按照自己的意愿指定的继承人，仍然有许多的不明白。
“其实我从来没有反对过你所做的任何决定，我一直认为，我选择你是正确的。你应该知道我其实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力量了吧？”
贵鬼其实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可是和其他黄金圣斗士一样，时间在他身上停止了转动。
“我知道，”贵鬼的恭敬显得有些冷漠，“所以您可以保留北海公爵的封号和财产，您并不用担忧您的晚年。”
穆不愿意再说下去了。他怎么会不知道呢，在这个其实很疏远的侄子兼继承人来看，他的存在只是霸占着轩辕家当家的位置的一个老不死的老头子而已，他已经等了二十多年，不能再等下去了。这个念头或许他早就有了，但到了现在，他终于能站在他面前，用倨傲和施舍的态度传达给他。
穆拿出了所有的文件，保留了对方声称他可以保留的部分。贵鬼接过文件，对他行了一个止于礼节性的礼，离开了。
当晚穆没有直接回家，他在寒冷的街头徜徉，一种沉重的失败感灌注了他的全身。他从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他被他所指定的继承人走到面前来要求必须马上把那些早就允诺了由他继承的东西交给他，而且还被施舍一般的告诉他，你可以留下哪些部分。他所珍视的史昂老师的北海的封地、爵位和财产，他那为了它与撒加彻底翻脸的史昂老师的荣誉与成就的见证，在这个他亲自指定的继承人面前，是那么的不值一提，他甚至都不屑于向他伸手要。
他也知道他年轻的时候任性乖张，荒唐事干了不少。但他始终相信，自己在选择继承人这个事情上是没有错的。
穆感到自己真的老了。
穆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沙加掩着门在书房里讲电话，穆不知道感冒是不是好了些，头疼和鼻塞都减轻了，全身只是无力。他不好去打扰沙加讲电话，于是故意在客厅里弄出很大的声响，果然沙加收了线，从书房里出来了。
“有吃的么？我饿了。”他对沙加露出了惯常的微笑。
沙加把晚饭放进微波炉里，定好时间。
虽然穆装出很想说话的样子，但沙加那么明显的态度，让穆的话堵在喉咙出不了口。房间里尴尬的沉默着，在这沉默之中只听见墙上的挂钟秒表跳动的声音，然后是微波炉时间到了之后的一声提示音。
沙加把晚饭放到穆的面前。
一阵柔情不期而至，捕获了穆，他忍不住握住了沙加的手。
“谢谢……谢谢你一直对我这么好。”
沙加似乎是想说什么，然而看了看穆面前的晚饭，却没有说出口。他揽过穆的肩膀，在他额头上留下一个吻：
“吃饭吧。”
就这样无语的吃晚饭、洗过澡之后，仍然无语的两个人上了床。
关上灯之后，房间里终于回归了宁静……宁静而又虚无。
穆终于叹出了一口气。
“我已经知道了。我已经跟撒加说好了，让他不要插手，我明天去找那个人去理论。”
沙加说得很轻松，穆又叹了一口气。
“不要去了。别人会传得很难听的。”
“他们能传什么？无非就是你、我还有撒加如何的争风吃醋这样的事，你在乎吗？”
“那算什么……”穆黯然的说，“他们会说，你觊觎白羊宫轩辕家的势力……这样之类的话……”
“我需要吗？”
“况且，你一个长辈去和一个小辈理论，太失你的身份了……”
“我不这么觉得。”
“……我不希望你被别人误会。”
沙加沉默了。他没想到穆是这样的瞻前顾后。记忆中的穆外表温文谦和，骨子里却是高傲得不给任何人面子的。他还记得穆十六岁那年，撒加正式就任教皇，他和穆的关系也公开化了。那时不少人对这个年轻的教皇嗤之以鼻，同时对穆这个没有立下任何让人铭记的功绩却稳居高位的白羊宫的少爷就更加不屑一顾。在一个酒会上，一位老资格的白银甚至大声开着下流的玩笑暗指撒加和穆的关系。当时沙加和穆一起站在大厅的角落里，穆听到之后，只轻轻地笑了笑，突然就发生了不可思议的变故。那位白银的身体不受控制浮上了半空，穆的手中水晶玻璃制成的香槟杯突然化成了玻璃的碎屑，碎屑凝聚成一支箭头的形状，朝着那人的胸口飞去。众人惊呆了，有人甚至闭上了眼睛不忍卒视。然而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那玻璃碎屑突然又幻化成一只优美的手，戏谑的轻轻抚摸了一下那位惊魂未定的白银的脸。在众人目瞪口呆的寂静之中，穆爽朗的大笑出声，那白银从半空中跌下，玻璃碎屑重新凝聚成香槟杯的形状，另一旁一位端酒的侍者托盘上的香槟瓶口的木塞飞起，酒液形成一道优美的曲线飞进看不出一丝裂纹的香槟杯里，杯与酒盈盈停在了那白银的手边。
那白银汗透重衣，几乎不能从地上爬起来。沙加看着穆远远的对着那人，以一个十六岁少年所有的丝毫不加掩饰的骄傲与轻蔑对他举起了酒杯。
自那次之后，再没人敢小看这个看起来斯文优雅的人了，即使是黄金中的众人，对穆也足够尊重。可是沙加没有想到，穆到了这个年纪，却遇到了这样的羞辱。
“你当时为什么要选择他呢？”
“他是我一个非常非常远的表哥的孩子，但是很有天赋。”
“除此以外呢？”
“他很刻苦……也很尊重我……”
穆努力的回忆着，然而他即使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还是什么也看不见。
沙加翻身抱住了他。
其实喜欢一个人有什么道理可讲？喜欢他，就想把一切最好的都给他。
这个道理，穆不说，沙加也知道。
穆这一辈子活得太自我，然而正因为如此，即使他这个人其他别的全都是假的，他的感情也是真的。
然而此刻，这个一辈子对人都用真感情的穆，却只能躺在黑暗中咀嚼着被伤害的痛苦。
沙加感到身边的人一瞬间老了。
“沙加……”穆回抱住他，“抱我好吗？”
沙加本来应该很高兴的，穆许久不曾这样要求过了。但他居然犹豫了一下，没有马上回答。
穆等了一会，慢慢放开了他，对他露出了一个看不见的微笑。他说：“没关系，睡觉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