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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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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招讨营往墓园去的路旁有棵铁裹槐,小七第一次见的时候就很替这棵树担心,方才路过,少年又隔着窗格看那棵树直到看不见,喃喃道,“不知道将来是这棵树先撕破这口钟,还是这口钟先困死这棵树,为什么没有人趁树还小的时候,把这口钟取下来呢?”
“当时战乱,人活下来都不容易,还有谁会在意一棵树。”顾惜朝道。
“看着太难受了,每次路过都觉得那棵树要喘不过气,”少年扭过头,对顾惜朝道,“公子,昨夜岸上果然埋伏的有人,快天亮时雨下的大,我听到有人打了个喷嚏。”
“嗯。”顾惜朝道。
马车继续向前,小七坐着玩了会鞭子,忽然道,“公子和戚少商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仇人。”
“因为他本来就不是我的仇人。”顾惜朝平静地道。
“他也不像,”小七看着他,“他看你也不像是仇人。”
顾惜朝把脸转向了小七的方向,过了会才道,“那是他慈悲侠义,又或者是不愿脏了他的手。”
小七小声嘀咕了句,又往车外看去,不由轻轻咦了声,道,“公子,不对劲。”
“怎么了?”顾惜朝问道。
“路不对,咱们从铁裹槐过来没有这片林子,老周,先停车!”小七对赶车的马夫说道。
“你给我仔细说说,外面是什么情形。”顾惜朝沉声道。
小七一边看着说道,“两边都是没见过的林子,绝不是刚栽的,咱们年年来不可能突然冒出这么片林子咱们不知道,路也不对,太直了,直的看不到头,周围也太静了,连鸟叫声都没有,公子,这是怎么回事?”
顾惜朝道,“让车走慢点,你仔细看着周围有什么变化。”
小七答应了,对外面道,“老周,继续走,走慢点。”
马车继续在林中穿行了一会,小七忽然叫停了马夫,对顾惜朝道,“公子,咱们又回来了,这棵树我认得,刚才咱们从这过了一次了。”
顾惜朝想了想,对他道,“往西北方乾位走二十步看看。”
“老周,乾位!”小七道,外面马夫应了声,“知道了,小七爷。”
西北方乾位并没有路,一棵刚发芽的枣树挡在前方,老周驾着车径直往树上撞了过去,快要撞到时顾惜朝道,“停车,现在再看。”
老周听到顾惜朝说话拉停了马,小七往外看着道,“咱们刚才那条路不见了,现在四周都是树。”
顾惜朝想了想,“你看看艮位有什么不同。”
小七来到另一侧车窗,凝神看了会,道,“之前我做记号那棵树到这边来了。”
顾惜朝轻轻笑了笑,“雕虫小技。”
小七道,“是有人布阵阻我们吗?”
“不过是借着招讨营原本的阵法稍作改动,凭这样的本事也想困住我?老周,听我说。”顾惜朝道。
外面马夫应道,“公子尽管吩咐。”
“先往东南巽位五十步,然后转震位,直行五十步转坎位,若有异常告诉我。”顾惜朝道。
老周按着他指的方位来到一条小河边,小七奇道,“这条河也没见过!”
顾惜朝道,“下水,回乾位。”
老周毫不迟疑地赶车下水,小七闭了闭眼,却没听到水声,待车回乾位耳边忽然传来风声,鸟鸣声,小七看着身后不远处的铁裹槐,惊道,“咱们怎么又回来了?”
顾惜朝道,“别说话,别出来。”
他说着掀起车帘下了车,往前走了两步,扬声道,“什么人在这里装神弄鬼,出来!”
四下无人应答,只有远处鸟鸣幽幽,顾惜朝静待片刻,道,“老周,你下酒的胡豆借我几颗。”
老周从怀里抓出一把胡豆给他,顾惜朝侧耳听了会,道,“看我给你变戏法。”
随着他话音刚落,老周还没看清他是怎么出手,就听附近土墙后,乱石边,还有两棵矮树后传来哎哟几声,几个穿的灰朴朴的人影滚了出来。
“有趣吗?”顾惜朝手上转着两颗豆子,把剩下的还给了老周,道,“再不出来,我可要伤人了。”
被他打出来那几人倒退着逃走,前方迷阵少了这几人再也维持不住,老周道,“公子,有路了。”
“既然阁下不愿相见,那我们也就不勉强了,老周,走吧。”
顾惜朝刚转过身,一阵弦声响起,四面八方羽箭疾射而来,顾惜朝一把将老周推到马后,拿走了他手里鞭子,转身袍袖扬起卷着七八枝羽箭甩向来处,接着挥鞭打落了其他箭枝,这些羽箭方向不一快慢不同有急有缓,他只靠听风声竟能一枝不落地避了过去,还护住了身后的马,远处放箭的人开口道,“这样试不出来,要近身吗?”
苟枫摇了摇头,“不用试了,他不会用神哭小斧的。”
明明有更趁手更适合长距攻击的神哭小斧不用,却要用几颗胡豆来把人惊出来,这本身就足够说明问题了,他可不信顾惜朝是个心慈手软的人。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苟枫命十八尊回城,他一个人留在了这里,静静看着顾惜朝待了片刻后,上车让那马夫继续上路。
顾惜朝当然也明白这点,对方一击即退并不纠缠,显然只为试探,小七看着他脸色问道,“公子,是缇骑的人?”
他点了点头,“不妨事,让他们跟着吧,也许有用。”
小七没再打扰他,傍晚时他们到了墓园,园子里守墓的老仆出来跟老周一起卸下了扫墓用的东西,顾惜朝对小七道,“你跟老周回去,清明后来接我。”
小七低声答应了,顾惜朝在园中住了两日,对着晚晴的墓说了这一年来又去了哪些地方,做了哪些事,遇到了什么人,有什么有趣的见闻。
最后对她道,“晚晴,我又见到戚少商了,他还是跟我第一次见他时一样,他没有要杀我,他还跟我喝了酒,听我说了很多话,我很高兴。”
“晚晴,如果你还活着该多好,如果,我能早一点遇到戚少商,该多好。”
守墓园的老仆是当年铁手查一桩案子时救下的,无儿无女,又聋又哑,铁手本不想拿他当仆人看待,但他坚持想为铁手做事,铁手怜他老弱,便请他来帮忙照看晚晴的墓。
这些年墓园只有他和顾惜朝来,顾惜朝比他来的次数要多一些,老仆也跟他更熟悉些。
看着那个好看的年轻人坐在墓前的身影,虽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那种悲伤却像是有实质一般,令人只是看一眼都觉得难过。
老仆犹豫了会,进屋给他把琴搬了出来,以前他每次来都会对着墓碑抚琴,老仆听不到琴声,只觉得他抚琴时的样子很好看,人也平静很多。
顾惜朝听到脚步声,听出是守墓园的老仆,知道他听不到,便没有开口问什么,老仆走到他跟前拨了下琴弦,顾惜朝明白了他的意思,伸出双手接过了琴,放在膝上良久,直到天快黑时,琴音才响起来。
老仆正在灶间烧饭,袅袅炊烟升起来,隔着一片林木苟枫轻轻随着琴音敲打着拍子,低吟道,“东园之树,枝条载荣。”
“竞用新好,以怡余情。”
“人亦有言:日月于征。”
“安得促席,说彼平生。”
“有趣,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