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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73、幡然悔悟还是垂死挣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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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陈鹏飞派人给沐英送信,沐恨黎属于三族,和胡惟庸关系太近,被判了斩立决,明日正午行刑,如果要去见最后一面,今晚他给安排,沐英答应了。
沐恨黎此时已经换了一身囚服,和胡家其他犯人被关押在一起。胡家犯的是大案,这种明显无人来救等死的囚犯,就连狱卒都不会给一丝好脸色,每日就给几个馊窝头,谁抢着了算谁的,僧多粥少,每日争夺吃食就跟街上恶狗抢食没有区别。一开始沐恨黎还不屑跟那些他平日看不上眼,对着自己“少爷”、“哥儿”亲热喊个不停的人抢东西吃,可被饿了2天后,什么脸面、气度也顾不得了。他好歹学了一些武艺,比其他人强些,每日总能抢到一两个,可之后其他人却合起伙来专门对付他,依然是饿了好几顿。
这日,沐恨黎又没抢到吃食,他大少爷脾气一上来便骂道:“你们知道我是谁吗,你们是胡家人,早晚是个死,我姓沐,我和你们不一样,总会有人救我,你们就吃吧,指不定是最后一顿!”
那些人本就不屑他平日整日高高在上的做派,到了这个份儿上,谁还比谁高贵不成,听他这么一说,那些人对视一眼,三五个壮汉竟然上前就把他摁倒在地,狠狠揍了一顿。一边揍还一边骂道:
“你以为你还是沐家嫡长子,大少爷?沐家早就把你除族了!”
“还以为有人救你,做梦吧你!”
“早就看你不顺眼了,整天做出那副样子给谁看,呸!”
“要不是我们小姐嫁给你,你跟谁充大爷?”
“还做你的白日梦呢,沐家世子可是被你诬告过,还妄想他们来救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
沐恨黎被人摁在地下揍得说不出话来,肮脏的污泥沾满了他的脸、手、四肢、身体,正如他如今的处境,身陷囹圄,深埋沼泽。他们说的话也如同诅咒一般钻进了他的耳朵,沐恨黎的心渐渐沉了下去,他已经进来这么多天了,也没人来救自己,难道沐家真的放弃他了,真的见死不救?
“你们!干什么呢?都想吃鞭子,啊!”一个狱卒看见犯人在打架,拍了拍牢门。犯人们一看引来了牢头,则赶紧放开了沐恨黎。
“姓沐的,有人要见你!”
沐恨黎猛的抬起头,眼中迸发出别样的光彩,他顾不得擦擦身上的污泥和淤伤,一屁股爬起来,略带得意的看了那些刚才揍自己的人一眼,跟着狱卒到了另一个牢房,第一眼,就看见沐英背着手站在墙边,而刘嬷嬷正从篮子里拿了些吃食出来。
“公子啊,你怎么成这样了,是老奴没用啊!”从小看到大的公子成了如今这幅比乞丐还不如的模样,刘嬷嬷本就红肿的眼睛又流出了浑浊的泪水,
“爹,你,你是来放我出去的,是不是?”沐恨黎顾不上她,一把抓住沐英,渴望的问道。
“除族那日,我已经说过,我以后不是你爹。”沐英一把拨开他的手。
“不,你是我爹,以前是我错了,我改好不好,这个地方我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你是侯爷,你有权有势,你放我出去好不好!”沐恨黎狠狠抓住沐英的胳膊,如同一个就要渴死的人,眼前明明有一杯水,却怎么也喝不到,几近疯狂。
“陛下已经下了斩立决的旨意,无人能够更改,今天我来,也不是要放你出去,只是想澄清一些旧事而已。”
“什,什么?”沐恨黎大喊道:“我不信,我不信,以前沐谢陈,沐谢溪犯事,你不是也把他们救出来了,为何我就不行?”
“他们为何被冤,如何入狱,谢陈的手骨到底怎么伤的,你不知道吗?”沐英的语气中流露出浓浓的失望,这个孩子,终究是长歪了。
沐恨黎听了,浑身哆嗦了一下,这才无力的一点一点放开他,重重的滑座在地上,低着头道:“那你来干什么?”
“我来,是想说说你母亲的事情。”
沐恨黎万万想不到这个时候,沐英会提起自己的母亲,他疑惑的看向刘嬷嬷。刘嬷嬷却是羞愧的底下了头,两只手反复搓着,不敢看他。
沐英见状,知道自己之前猜得不差,对沐恨黎说:“这个老妇,告诉过我和你母亲是怎么回事吗?”
“当然,刘嬷嬷说,你是在被元兵抓捕后,被我外公救下,和我母亲一见倾心,可是后来有了李归宁那个贱妇,让你有家不回,母亲挣扎着生下我,含恨而终。”
“那么今天,我就告诉你真相,刘氏,你也听着,看我说得对不对。”沐英盯着沐恨黎的眼睛说道:“我和归宁认识得比你母亲还要早,当年她被人迫害,被卖到了北平,我正好在北平有任务在身,救了她,我和她在北平一个屋檐下住了近1年,日久生情,情定三生,我承诺过她,完成任务回定远就娶她。”
“什么?”沐恨黎听呆了。
沐英不理他,继续说:“后来盗取军备图后,我和归宁南下逃走,我让她带东西先走,后来不敌被元人抓捕,后被刘元帅救下,刘小姐,就是你母亲,非要嫁给我,刘元帅也以救命之恩要挟,我还是不肯,后来,你母亲竟然拿着匕首以死相逼,刘元帅也以两军联姻为由再次给我压力,让我不得不娶她。我本想做个假夫妻,以后有机会合离还能再娶归宁,可结婚那晚,你母亲趁我喝醉用了些手段才圆房,只那一晚就有了你。之后,我再也没近过她的屋。”
“后来我到金陵办事,恰巧遇到归宁被沈家人下了烈阳春,如不同人交合,会七窍流血而亡,便与她……”沐英闭上眼睛:“即便她有了孩子,她也没有告诉我,她知道我已然成亲,不想再和我又任何瓜葛,想独自把孩子生下来,她连外室都不想当,她从未想过迫害谁,你懂吗?要不是你母亲难产而亡,我也许这一生都无法让她成为我名正言顺的妻子,她就是这样一个人,你明白吗?”
“不,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沐恨黎觉得自己全部的人生信仰都崩塌了,他跌跌撞撞跪行到刘嬷嬷跟前,抓住她的双手,满脸希翼:“刘嬷嬷,你告诉他,这不是真的,我娘不是和他一见钟情、情投意合,后来被那个狐狸精插足,才气的早产,雪崩而亡吗?”
“刘嬷嬷,你说话,你说话啊,他说的是假的,你说的才是真的,是不是,是不是!”说道这里,已然是声嘶力竭,肝胆俱裂。刘嬷嬷哆哆嗦嗦的伸出手,放在了这个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的头上:“是嬷嬷错了,是嬷嬷错了啊!”。
其实到了这一步,孰真孰假,已经不用去争论了,沐恨黎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傻了一般,摇着头,嘴里喃喃道:“错了,都错了,全都错了。”
看他这般模样,沐英也是万分痛心,他刚想再说些什么,却见沐恨黎快跑几步,一头狠狠的撞在了墙上,顿时满头鲜血,慢慢滑到在地。
“恨黎!”沐英大惊失色,他没想到这一向懦弱的儿子竟然会自尽,他抱起沐恨黎的身体,想去捂住他头上那个汩汩冒血的伤口,可那一撞沐恨黎用了全身力气,半点儿余地不留,很快就只见出气不见进气了。
“早,早知如此,我做这些,又,又是为了什……”沐恨黎嘴角动了动,眼神渐渐涣散,临死前,他看见了晕厥过去的刘嬷嬷,表情惊悚的狱卒,焦急的抱着自己的父亲,从未见父亲有这般神色,这个表情,是因为他吗?是吗?
看着身体一点一点变得冰冷的儿子,沐英心痛不已,哇的一声呕出一口鲜血,也晕了过去。
最终,沐恨黎的身后事是沐谢陈帮着办的。当日,沐英怒急攻心晕了过去,下人把沐英送回家,李归宁赶紧叫人请孙一针,针灸过后人醒了过来,但是却起不了身,孙一针说是情绪一时激荡,加上经年旧伤复发,就呕了血,需要好好调理一阵。李归宁走不开,便将沐恨黎的事情交给了沐谢陈。
沐谢陈右手的外伤早已好了,但还是伤了根本,没有太大的力气,无法握笔,他现在已经开始练习左手书,平日读读书,看看孩子。李归宁本想叫管家去做就行了,可沐谢陈却说:“毕竟兄弟一场,最后只让管家去送,太凉薄了一些。”然后就把此事接了过来。先去了趟牢房,因为沐恨黎本就是判了死刑的,一头撞死了也就死了,狱卒随便扔在一处准备等那些死刑犯处决了一起处理,没想到还有来赎人的。沐谢陈花了2两银子,领了尸首,买了棺木,因为已经不算是沐家人,最后只能给葬在了城外向西十里的公墓里。
沐谢陈点了柱香,也没有拜,看着墓碑上沐恨黎孤孤单单的三个字,回想这个弟弟做的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叹道:“没想到,你最后会是如此下场。前程往事已成过往云烟,希望你下辈子无论投身在哪里,都不要再如此一条道走到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