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度》银羊之翼

136、夜·色·危情-4

　　“……我看见了一道白光……柔和又平静，让人情不自禁想走过去……可是刚走到一半，就听见你在叫我，拼了命地叫，总让人觉得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所以我又回来了……”
　　……嘁！这算什么，说得好像特地为他回来的？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杰克之前还曾经想过，等山人醒过来，一定第一时间好好骂他一顿。然而张了张嘴，他发现自己竟连一句狠话都说不上来：
　　“别再做那种危险的事，答应我再也不要那么做！”
　　感受到杰克双手间蓦然加大的力道，山人的心微微抽紧了一下。可他很快想到，这样温柔的祈求多半不是对他所说，而是对那个再也回不去的她在倾诉心声。
　　“你刚才梦见她了？”他明知道这种时候绝不该提起这么敏感的话题，却不由自主问了突兀的问题。等反应过来时，说出口的话已经收不回来，“对……对不起!我不是想……”
　　山人一时词穷，不知道该怎么说才不至于太过伤人。就在他踌躇之际，杰克蓦地抬眸，冰锥一般的目光直直盯着他：
　　“不想什么？不想刺激一个触景伤情的人，不想挖开已经结痂的疮疤？”他的声音渐渐变得颓然，溢开视线，默然良久，才再次开口，“……可它已经裂开了，逃都逃不掉……”
　　“对不起！”
　　“不用道歉，我不该迁怒一个为救我身受重伤的人。这跟你有什么关系？错的人是我！”山人能感觉到杰克在竭力控制自己，说的话都尽量通情达理。可那句“跟你有什么关系”，却不知为什么刺痛了他。
　　杰克只是继续喃喃自语，俯身向前，撑着双手反复撸起额前的碎发：“徐子轩说得没错，是我一直在逃避，不愿承认我害死沈荧的事实……要不是我的出现，她现在一定还幸福地活在她原本纯净美好的世界里。”
　　“别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自己头上啊！选择救你，就是因为比起自己她更在乎你。换了是你，你也同样会救她不是吗？结果互换的话，你希望她一辈子活在自责和悔恨中吗？”
　　“我和她怎么一样？我这种人不值得沈荧用性命去救，她如果早认清我的真面目就会为自己愚蠢的牺牲后悔了。”
　　“才不会！”
　　“你又知道？”
　　“我当然知道，也没什么可后悔……”山人说到一半突然打住，这才意识到他一时口快，已完全把自己代入了语境中，“我……”
　　杰克已抬起头，仿佛笼罩上一层雾气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让他更觉窘迫：
　　“我的意思是……人命关天的事情，什么都不做才会后悔！”
　　杰克不发一言直视着山人许久，最终放松了紧绷的表情叹出一口气：“昨天，你的心脏停跳整整一分钟，差一点就真救不回来了。”
　　“……一分钟……吗？”听到这个数字，山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究竟是怎么活过来的。
　　“自己都被吓到了？知道为了救你，我们费了多大劲……”杰克轻声咋舌没有再说下去。
　　山人说不出话来，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杰克眼中透出一丝软弱。
　　“下次你还敢那么不知死活地冲到枪口前吗？”
　　“……说不害怕那是骗人的，可下一次也好，再多次都一样，我怎么都不可能见死不……”
　　“见鬼，你还真想再有下次！”杰克猝不及防打断山人，猛地俯身上前揪起他衣领，“当死是这么轻描淡写的事吗？我不是每次都刚好救得了你！我……”
　　被揪住的瞬间，山人只觉一阵锥心的痛从左胸口传来，立刻蔓延到整个上半身，令他几乎窒息：“唔……咳咳……”
　　杰克眼神一颤，停住手上动作，没说完的话也一并咽回了肚子里。伫立片刻，他迫使自己平心静气下来：“你伤得很重，现在需要好好静养。等伤好后……我会想办法让你离开！”杰克缓缓深吸一口气，似乎犹豫不决又必须痛下决心：就这样吧，只有离开你，他才能真正安全！
　　“你不属于这个世界，那身刺眼的白，太碍眼……”他没有说出那句心里话，而是冷冷丢下一句数落，旋即转身离开。
　　“我才不走！”听到山人的声音斩钉截铁自身后响起，杰克不由心中微微一热，又回过头。只见山人正试图支起身，疼地靠在枕边倒抽冷气，“唔……嘶……”
　　“笨蛋，伤口会裂开，别乱动！”他皱了皱眉，又快步回来把人扶稳坐好，“你不是一直看不惯我的所作所为，让你走又不要？”
　　杰克很快收起不自觉流露的关切，微眯的眼眸一点点转冷。山人暗暗心惊，知道自己一时心直口快，又差点露出马脚。
　　“如果真走得了，当初你为什么非拉我入伙？事到如今，我知道了那么多，还有可能全身而退吗？我怕还没走出这个门，就会被灭口。谁敢把那种话当真！”山人只能故作漫不经心，将理由归咎于不值得信赖，这无疑刺激到了杰克。
　　“你以为我在试探你？我什么时候骗过……我不跟你掰扯这些不相干的。你什么都不用管，我保证不会让任何人……”杰克突然意识到他什么都保证不了，他并没有无所不能的力量，也不是说了保护谁就真能保谁万无一失。而一旦他的弱点暴露在人前，他所在乎的人就会被牵连进更大的危险。沈荧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他已经错过一次，不能也不想再犯同样的错误。
　　他不愿看到林山人出事，但想到要放这家伙远离自己的视线，心中又会烦躁不安：
　　见鬼！这到底算怎样一种心情？杰克心中暗骂一句，竟不知该如何收场，却不想被山人弱弱拉住衣摆：
　　“喂，是你硬把我拖下水的，你得负责到底吧？我现在伤这么重，动一下会死哎……”
　　臭小子，现在倒知道装可怜了？看着山人一副弱小又无助、小孩子气的样子，杰克又不免好气又好笑：
　　“我……又没说现在就赶你走！好了，确实是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这件事就当我没说。”终于装模作样收回前言，竟让杰克暗暗松出一口气。而山人点头温驯一笑，更让他莫名生出一丝窃喜，但他立刻又故作冷漠拉下脸来：
　　“……困死了，去睡了。你也给我闭上眼睛好好休息。”
　　“等等！”
　　“还有什么事？”
　　“我快饿死了，有没有东西吃？”
　　“哦……”山人满怀期待，本以为会有什么伤员特别待遇，没想到杰克大喘气后，居然硬邦邦给出这么个答案，“冰箱里只有鸡蛋，柜子里大概还有没吃完的泡面……”
　　山人无语吐血，潜台词在神情里大起大落：啥，你确定能给重伤病人吃泡面？
　　“或者，我家还有红酒、威士忌，要不要来点？”
　　腻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