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君不识君》陈十襄

4、第 4 章

　　一大清早，沈青山和沈夫人便在厅堂里来回踱步，焦急等待沈禅心两人过来请安。对于女儿的这桩婚事，沈氏二老一直都心存愧疚，寝食难安，想起此前沈婵心拒死不从，差点搭上了一条性命，他们实在是担心这新婚第一夜两人的相处......

　　久久不见人来，老两口的心七上八下，忐忑不安，恨不得亲自去新房那边看一眼。

　　直到沈婵心推着容七进入厅堂，沈青山二人见女儿神色如常，并无一丝异状，一颗不安的心才稍稍有所放松。

　　沈婵心推着容七走到近前，双手扶腰，躬身低头，乖巧地跟父亲母亲施了施礼道：“女儿给父亲母亲请安，愿父亲母亲如意安康。”

　　她声音悦耳，身段柔美，颇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模样。

　　沈父沈母点点头，女儿看起来心情还不错，自己的担心有些多余。

　　沈禅心请过安，略一侧身看了看身边的容七，沈父沈母的眼光也跟着落在了他身上。而此时的容七正坐在车里，面上一片为难之色。他实在不知该如何给这二老行礼，如若这般坐着，显然对长辈太不尊敬，可自己身体有恙，实在是无法起身......

　　容七想了想，只双手撑住四轮车两侧，试图想站立起来，沈禅心见状，刚伸手还未来得及扶住容七，便见沈青山上前一步，一把托住容七道：“贤婿不必如此，不必如此，有心便好，自家人不用这般客气。”

　　容七无奈，在沈青山的帮助下重新坐回车里，他面上尽是尴尬之色，叹了口气，最终展开双臂，拢手施礼道：“女婿给父亲母亲大人请安，请恕儿婿双腿有疾，不能下地，失了礼数。”

　　声音还是那般温润沉稳，波澜不惊。

　　沈青山心知他的为难之处，劝解道：“免了免了，什么失礼不失礼的，既是一家人，便不要这般客套，自己身体要紧。”

　　沈青山其实是有些激动的，这几年里，他是见多了女儿郁郁寡欢，受尽他人冷言冷语的委屈。如今女儿终于嫁出去了，虽说这女婿不太尽如人意，却也总算是有了归宿。如今又看两人一派琴瑟和鸣，他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沈母则在一旁细细打量容七，人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在沈夫人眼里便是这样。眼前这女婿，虽说是身体欠缺了些，家世也不好，可要论起这俊俏的模样，笔挺的身段，却是一点不比旁人逊色。

　　沈夫人看得欢喜，差点又热泪涟涟，她抽出手帕，擦了擦鼻翼，说道：“好孩子，都是好孩子。”似是终于想起了早饭的事情，接着又道：“厨房已经备好了早膳，我们闲话莫再多说，先用膳吧，孩子们都饿了。”

　　待早膳上齐，一家人其乐融融围桌而坐。沈婵心将容七推至桌边，自己则挨着他在身旁落座，她贴心地帮容七摆了碗筷，又给他盛了粥，这才坐定，容七看了看沈禅心，朝他微微一笑。

　　这一切都被一旁的沈夫人瞧在眼里，沈夫人见女儿女婿二人相处甚是和睦，不免心中欢喜，嘴角也不自觉弯了起来。她朝沈青山使了使颜色，示意他看看眼前这两人，沈青山似乎也看见了这一幕，心下了然地朝沈夫人点了点头。

　　老两口心里是真高兴。

　　沈家世代行医，饮食讲究，一日三餐都颇为清淡。今日里厨房做了百合莲子粥，几样清淡小菜加点心，另有一屉三鲜包子。

　　沈禅心昨日里一整天都在忙着拜堂成亲，饭也未能好好吃，今日起床时，早已是饥肠辘辘，忍无可忍。如今她见了吃食，早已顾不上其他，拿起筷子便兀自吃起来。待吃了两口，才发现身旁的容七也已拿起了筷子，一口一口，动作不紧不慢，相当斯文。

　　沈禅心看了看容七的吃相，又看了看自己的，动作也自然跟着慢了下来。好在沈青山和沈夫人坐在一旁专心用饭，并未注意到她。沈禅心无奈，心说，古人吃饭都是这般讲究吗？一板一眼真不嫌麻烦。

　　待吃完一碗粥，一个包子，外加几块点心和一些小菜，沈禅心才感觉自己饱了。她满足地拍了拍肚皮，扭头一看，才注意到身旁的容七只吃了一碗粥，并无更多其他。

　　沈禅心觉得奇怪，这人流浪在外，风餐露宿，吃饭肯定也是饥一顿饱一顿，如今终于可以安安稳稳地这般坐在餐桌旁，竟然还吃得这么少。

　　沈禅心心里又开始了猜测，或许是饭菜不合他的胃口？今日这饭菜的确是清淡了些，只是因为自己太饿，才没顾忌那么多。又或许是容七头一次和沈父沈母一起用餐，太过拘谨，不敢多吃？亦或者是容七今日心情不大好，吃不下饭？今早看他，似乎是脸色不太对呢。

　　总之，不管是什么原因，沈禅心还是觉得他吃的太少。

　　用过早膳，喝过茶，一家人在前厅坐下，沈青山开始为容七检查腿伤。

　　论行医经验，方圆百里鲜少有人能超过沈青山，因此像容七这种腿疾，在沈青山眼里，似乎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沈青山凭经验仔细摸了摸容七的腿骨，查看了其他部位，又询问了容七几个问题，心里大概也有了数。

　　容七的腿疾是膝盖受伤所致，伤残已近两年。这两年里，虽然也就过医施过针吃过药，却也一直风餐露宿，未能得到精心的调剂和治疗。并且据沈青山的观察，似乎之前是遇到了庸医，胡乱医治，才导致了如今这腿不但没往好的方向发展，反而有加重的趋势。

　　沈青山捋了捋胡须，沉吟片刻道：“看这伤势，好好治疗还是有救的。这样，容我列一个治疗的方案，往后我们便按照这个方案来医治。”

　　沈婵心听说容七的腿能治，自然是很高兴的。如此好的皮囊，如此好的长相，如若再加上一双好腿，那该是多么完美的一个男人，若真这般算计起来，自己嫁给他，倒是一点也不亏。

　　沈禅心微微有些心动，又有些害羞，更多的却是替容七感到高兴。

　　想到此，她偷偷看了一眼容七，那人还是一派气定神闲波澜不惊的模样。

　　哼，装蒜！沈禅心心想。

　　......

　　秋日里骄阳正好，沈婵心推着容七出了厅堂时，小桃和双林早已在院内等候。她这才注意到院落里竟然有几棵金桂，淡黄色的花蕊正满树绽放，满院尽是桂花的芳香。

　　难怪晚间睡觉时总能闻见金桂的香气，沈禅心恍然大悟。

　　许是这满院秋色影响了她，也或许是知道容七的腿可以治好，沈禅心忽然觉得自己心中的阴霾都一扫而光，心情莫名轻松了起来。

　　她站在院中，深深吸了一口桂花的香气，顿觉心旷神怡。刹那间，似乎景色更美了，心情也更好了，而身边的人，似乎也更加亲近了。

　　沈禅心忽然玩性大发，她将四轮车交给双林，和容七道：”我去摘几朵桂花过来，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会啊。”因为心情大好，说话间，竟然不自觉带了撒娇的语气。

　　双林在一旁低下了头，而容七则冲她笑了笑，默然地点了点头，任她带着小桃雀跃般往桂花树跑去。

　　秋日艳阳，晒在人身上暖洋洋，睁不开眼，容七坐在车中闲来无事，便将头靠在车背上打算休憩一会。片刻过后，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又回过头来看着沈禅心的方向。

　　不远处的少女正在忙忙迭迭摘着桂花，似乎是收获颇丰，此时的沈禅心正笑靥如花。

　　双林也望着沈禅心和小桃的方向，和容七说道：“沈小姐今日好像很开心。”

　　容七并未搭话，只是轻声“哼”了一声，这一声哼，似乎也是在浅笑。

　　他忽然想到，从成亲那日第一眼相见，沈禅心都是一副温顺乖巧的模样，似乎还从未见过如此神态的她，恣意，明媚，活泼，跳脱，总之......十分可爱，让人忍不住想多看两眼......

　　容七望着沈禅心的方向，心中的赞美之词还未结束，便见那人已经手捧桂花走了过来。

　　结结实实满满一大怀。

　　沈禅心和小桃怀抱着桂花，给他们看：“快看，我们摘了好多的桂花！”接着她拿出一只，递到容七面前，说道：“你闻闻，味道好闻极了。”说完站在那里看着容七的脸，等他闻一闻花香再回答她。

　　容七没有伸手去接过那支花，更没有去闻那花香，只是静静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沈禅心，因为这是两个人第一次离得这样近。

　　他其实承认沈禅心是个美人，只是还未如此近距离观察过。如花似玉的容貌，羞怯明媚的一双眼睛，整齐的鼻梁加上圆润的鼻头，正把整个脸庞衬托得格外温润可爱；红润的嘴唇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一直鼓鼓囊囊，平添了几分俏皮。

　　好一个娇俏的人儿！容七心里暗暗感叹。

　　沈禅心见容七盯着自己看，先是不解，待到反应过来，便立即低下头羞红了脸。

　　容七见沈禅心被自己盯得不好意思，随即收回眼神，当做无事发生一般。他接过那支桂花，放在鼻前嗅了嗅，说道：“的确，很香。”

　　沈禅心欣喜，又问道：“那你喜欢吃桂花味道的东西吗？”

　　容七微微皱了一下眉，对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似是不解。

　　沈禅心又说道：“我看院子里这么多的桂花，我想做一做桂花糯米藕，你喜欢吃吗？”

　　桂花糯米藕是沈禅心最爱吃的一道菜，院子里桂花太多，闲来无事，能利用起来也是好的。并且，沈禅心觉得容七自从来到了沈家心情总是不太好，据说吃甜食能让人心情愉悦，沈禅心想试试看，亲手给他做些吃食，他是不是能开心一些。

　　可是容七并不回答她，那眼睛又盯在了沈禅心的脸上，只是这一次，他盯得是沈禅心的眼睛，那眼睛通透明亮，如同一泓清泉，透露着真诚。

　　半晌，才见容七点了点头，缓缓道：“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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