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肝雪胆》砚*

10、第十章

　　月夜谈心
　　出了村落，寒气越发强烈，秋夜寂静无声，甚是凄凉。
　　梅逸与绿蕊走在山林间，梅逸手中提剑，绿蕊怀抱婴孩，二人便这般无声地走了一个多时辰。
　　又是一阵风刮来，四下里只有月光，照得二人人影煞白。地上尽是枯叶，被二人踩得支支作响。梅逸却突然停下，一只手捂在胸口。绿蕊走了几步才发现梅逸已落在后头，便折身回去，却在月光下，见他脸色惨白，手正搭在胸口上。
　　“梅逸，你——”绿蕊刚要询问，梅逸却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并无大碍。
　　绿蕊知道他这一日连续杀了这么多高手，又将内力输与自己，这些早已让他筋疲力尽，现下还硬撑着，自己不禁有些过意不去，便将他扶到一旁树下，道：“你累成这样，我们不要走了，好不好？”
　　梅逸见绿蕊这样说，便也不忍心拒绝，他心知此时不会再有黑衣人追上来，便点头应了。
　　二人在树下打扫出一快平地，又拾了些树枝在那棵树前堆做一堆，梅逸便用随身携带的火石将那堆树枝点燃，在忙完这一切后，二人才缓缓靠着那棵树坐下。
　　虽有火堆，依旧抵不过秋夜的寒冷，梅逸担心绿蕊和那婴孩，便对绿蕊道：“绿蕊，夜里寒冷，你我便靠近些如何？”
　　绿蕊却也不拒绝，应了一声，便将身子移到梅逸身旁，二人便这么紧紧靠着，暖意也渐渐上升。
　　许久，绿蕊开口问道：“梅逸，那神刀门一事到底是什么，你为何总是推迟。”
　　梅逸向火堆中添了几跟树枝，才缓缓道来：“神刀门是关中之地很出名的一派，门人皆擅使刀，刀法精深胜过任何一个中原门派。小姐这次派人去是要去灭了神刀门。”
　　绿蕊怔了一下，不解道：“这是为什么？”
　　“为了那把刀？”梅逸边说着，折断一根树枝扔进火堆中，火光跳动不安，照在他脸上，满是平静和无奈。“绿蕊，听说过冰肝雪胆么？”
　　绿蕊点了点头，道：“曾听我家小姐说过，那是几十年前，江湖中传说的冰肝剑和雪胆刀，据说得此二器者，必可战胜江湖上所有高手，称霸武林。”
　　梅逸看了看绿蕊，不禁苦笑道：“可那也只是传说，小姐也就是为了这个传说才要灭神刀门。”
　　“难不成神刀门内藏了那柄刀。”绿蕊突然兴起，好奇道。
　　梅逸却摇了摇头，“自然不是，刀还未重现于世，但神刀门毕竟实力强大，小姐是希望灭了神刀门，好除去大敌，以免将来刀一重现江湖，便被人抢去。”
　　绿蕊叹了口气，低声道：“好狠毒的人啊。”
　　梅逸却苦笑起来，道：“我本是反对的，神刀门毕竟在江湖上名气甚大，若是灭门，必然与江湖多派为敌。只是小姐她一意孤行，我也没有办法。我便只好推辞接下了另一个任务，也就是那夜刺杀谢夫人和小少爷。”说罢，便看向绿蕊。绿蕊见他此刻正看着自己，便觉一阵尴尬，立即将话题转移：“那剑呢？”
　　“剑——”梅逸低语一声，又看了看绿蕊，许久才道：“剑，怕是已经重现江湖了。”
　　“真的？”绿蕊惊道。
　　“或许，我猜的。”梅逸笑了笑，又看向绿蕊，他似乎永远也看不够那张脸，在火光下，隐隐跳跃，脸型柔滑，五官精致，很有江南女子的特征。
　　梅逸已经看得出神，许久也未言，绿蕊也不回避，很自然地看向他，他永远都是那副冷静却又不高傲的神色，加之那张脸俊美至极，让绿蕊不得不再次脸红。
　　“梅逸。”绿蕊突然低语一声，才将梅逸从出神中唤醒。绿蕊继续道：“那人到底与你说了什么？你又同意去灭神刀门了。”
　　梅逸却低头笑了笑，道：“他答应替我掩盖我送你出玉门关这一事。”
　　“哦？”绿蕊不解。梅逸又朝火堆中扔了几根树枝，便耐心解释道：“小姐命我在十日内，将你和你家小姐还有小少爷一同杀了，而我若送你出玉门关必将拖延很久。我也曾想过，若是如此，到时候便随编造一个借口也可挨过小姐的询问，只是凭我的实力，花如此长的时间才将任务完成，必然会受怀疑，所以，那九队队长知晓此事，便与我做了这笔交易，让我替他解决了神刀门一事，他方可抽身回去替我挡着，顺便再邀上一功。”
　　“他如何能替你挡着，又如何邀功？”绿蕊听完，甚是奇怪，便问道。
　　梅逸嘴角钩起一抹笑，道：“他是九队队长梅让，九队常年出行在外很少回府，为的就是获取情报。而他最擅长的便是易容之术，这是很多人所不知的，我刚才也在想他要如何帮我撑着，现下想来，他大概是想易容成我，在小姐面前替我复命吧。这样一来，他岂不是也可借我的样子为他邀功么。”
　　“他又为何愿意与你交易？你便真的答应他做神刀门一事？”绿蕊又道。
　　梅逸摇了摇头，道：“未然，神刀门一事并不是刚才与你所说的那般，梅言与梅诺早已将神刀门灭了，梅言私下里调来九队替他收场，才来找我的，所以这神刀门一事，等我们到了豳州，你便知道了。”他顿了顿，又道：“至于他为何与我交易，我不得而知，但我知道，梅让是个不好争之人，他的九队常年在外本就与其余八队有些孤立之势，想必是不愿与梅言为伍，若是这样，便也好……”
　　梅逸说罢，便转头看向绿蕊，只见她一副听得津津有味之色，便笑了，那笑很温柔，很淡然，又带着些疲惫，“你我之间说这些做什么？”
　　绿蕊回过神，也笑了，道：“听你说这些乱七八糟的到挺有意思，胜过怪力乱神。若不说这，那要说些什么？”
　　梅逸未立即回答，拨弄一翻火堆里的树枝，让火势更旺些，才柔声道：“绿蕊，你这身武艺是从哪学来的？”
　　绿蕊低头笑了笑，道：“小时候，在军营里学的。”她转头，见梅逸一脸惊讶，便解释道：“小时候遇上饥荒，家里的人就剩下爹和我，爹无奈之下只好从军混口饭，那时我很小，便跟爹在军营里，后来，爹战死了……”绿蕊说到此，顿了顿，抬起头看看向远方，继续道：“我便留在军营里，那时候，也有很多像我一样的孩子，后来，大家便聚在一起，跟着那些士兵一起学武。就这样，过了很多年，武艺也渐渐学成，战争也少了。有一日，军营里来了客人，据说是将军的故友，多年不见，便携妻女来拜访。由于女眷多，便要我去伺候，我那时什么也不懂，粗手粗脚地，打翻了茶，又弄脏夫人的衣裙，正要被惩罚的时候，小姐出来替我说情，才被免了。小姐人真好，见我是女孩子，又一人身在军营中，便决定带我离开。老爷和夫人也见小姐身边没人照料，便应允了。直到老爷去世留下那把剑，小姐知道我身怀武艺，便将剑赠于我…..”
　　绿蕊说到此，想起了自家小姐的生死，不再继续下去，她知道，再说下去，对彼此都是伤害。梅逸只在一旁静静地听，而内心为绿蕊怜惜，却又不知如何开口。绿蕊见他不说话，心下便感好奇，道：“梅逸，你呢？你的曾经是什么样的？”
　　梅逸苦笑一翻，才道：“以前的事情都已模糊了，只记得，我的衣襟里插了根稻草，便被人带到街上卖。被卖的孩子无数，每日地站在街头，一个一个地被人买走，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我被人买下，也不知道，被人买下后，会去做什么？然而有一天，街上来了一辆华丽的马车，我从未见过那么好看的车，便一直盯着它，直到它经过我的身前，我看到，车的帘子被掀开，有个女孩子探出头来，只后，她的目光便落在我身上。
　　马车经过我身前行了几丈，便停下来，我看到，那女孩子穿着一身耀眼的衣服，从车里跳下便向我跑来。她拔出插在我衣襟上的稻草，对我说：“你的脸真好看，愿意做我的人么，永远跟着我？”我什么也不知道，见她揭了稻草，便点头。那女孩子便是我家小姐。
　　后来，我被带到梅府，关在地宫中，那个地方是小姐训练杀手之处，一呆便呆了不知道多少年，那里每天都会有血腥，都会有死亡，现在想来，的确是很恐怖……”梅逸说到此，却未沮丧，而是很平静地笑，那是早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现在再提起来，味同嚼蜡。
　　绿蕊却看向他，那神色虽是平静，却暗含无数苦涩。绿蕊心头便是一颤，缓缓将手搭在梅逸手上，轻声道：“梅逸，你我都是如此之人，所以，你爱上我确是飘渺。”
　　梅逸却反将她的手握紧，柔声道：“何为飘渺。你我此刻真真实实在此，我爱你却也是真实的。”
　　绿蕊苦笑道：“梅逸，你我的自由和性命不都是属于别人么？我相信你爱我，我也确确实实感受得到，只是，我们能真正在一起么？”
　　梅逸心下一沉，便百感交集。绿蕊又道：“我想，我可能也爱上你了。”她将五指嵌入梅逸指缝间，继续道：“可是，这样的爱好不自由。除非有一天，我们都有自由之身，我们的性命都不再被他人所掌控的时候，我们的幸福才能真正兑现，不是么？”说罢，便抬起头，看向梅逸。
　　梅逸也正看着她，道：“绿蕊，这一天会有的，只要我们都不放弃彼此。”
　　绿蕊点了点头，道：“是啊，不放弃彼此……”她的声音渐渐渺小，脸上却泛了一抹很纯净的笑，似是对那一天的向往。
　　梅逸见她展颜而笑，心里便已下定决心，而此刻却觉肩头一沉，便见绿蕊的头已靠在自己肩上，沉沉地睡着了。他送开绿蕊的手，将她揽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