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1988》雨霖咛

16、第16章

　　宋盈君得益于上辈子的经验，看到这个车，她转过身就跟卫家娣说：“家娣，你跑快点，去大队办公室，跟村长说让他马上带人出村口挖路。”

　　卫家娣在村子里生活得久，对村路熟得很，没一会儿就跑到了大队办公室。
　　村长正跟村干部开着会，讨论着村子里的发展方案，看到卫家娣冲了进来，小女娃脆生生地喊——
　　“村长，我盈君嫂说，让你马上带人出去村口挖路！”

　　别说村长，其他村干部也一脸懵。
　　村支书说：“这……是领导来了吗？我打听到的消息说明天才啊？”
　　另一个说：“卫疆媳妇咋知道那是领导啊？”
　　村长问卫家娣：“你盈君嫂没说其他了吗？”

　　卫家娣都急死了，说：“没了，我盈君嫂在村口摆摊呢，还有人开着车来买我嫂的炸红薯呢，我得回去帮忙了！”
　　她说完就一溜烟跑了。

　　开着车！
　　村长悟了，其他人也反应了过来，顿时拿锄头的拿锄头，拿文件的拿文件，一行人风风火火地往村口赶。
　　一到村口，大伙儿远远看到桑塔纳车，都十分庆幸来得及时——这的确是大领导来了，看那车牌就是公务车！
　　他们这几天早就演练过领导来了怎么应付，本来是想故意拦车的。现在倒好，省去了他们拦车这步了。
　　于是他们按计划，一部分人装模作样跟小工一起挖路，另外两个人拿着事先准备的“卫家涌规划地图”，往电线杆和树干上扫上浆糊贴上。
　　还有几个人假意去拜托路人绕路，说他们要挖路，然后就走到了桑塔纳车子边照着之前商量好的说。

　　宋盈君本来还替他们捏了一把汗，后来看他们有条不紊地分工合作，也松了一口气。
　　车后座的领导下了车去看糊在树干上的“规划图”，村长和另几个干部顺势凑上去，没一会儿就见他们都握上了手。

　　本来一切进展得十分顺利，结果从王家村村口那边居然也开出了辆有点旧的桑塔纳，车上也下来几个领导模样的人，穿着白衬衣西装裤，手里还拿个公文包。
　　那几个领导一下车，就往看“规划图”那边的领导走了过去。

　　从村长他们大变的脸色，宋盈君猜到了后来的几个，应该是跟王家村交好的领导。
　　宋盈君离得近，把他们的对话都听了个大概。
　　那几个白衬衫领导一边默默把卫家涌村长一干人隔开，一边跟大领导说——
　　“领导，您辛苦了，是我们安排不妥，没提前去接您。”
　　“领导，我们给你们在镇子上安排了招待所，咱们先送你们到住处，到那儿咱们再聊聊王家村的事儿。”
　　“急什么，等领导歇好了，咱们到镇上的国营饭店吃晚饭的时候再聊。”

　　村长跟村干部们对视一眼，也没法，只能退回一边，谁叫跟前这几个是镇上和市里的领导呢，哪个都得罪不起。
　　村长就在宋盈君边上，宋盈君问：“村长，你们说上话了吗？”
　　村长叹了口气说：“基本的简单说了一下，就是规划书没来得及递上去。”
　　宋盈君把五份沥好油的炸红薯包进油纸里，笑了：“规划书给我吧，我拿过去。”

　　五份五毛的炸红薯条有点多，宋盈君拿了个搪瓷盆专门装着，旁边又拿油纸折了几只小纸碗，分别放了盐，糖，酸梅粉和炼奶。
　　炸红薯条和配料都放好在盆里，宋盈君双手端着盆向大领导那边走过去。
　　她边走边说：“几位客人，你们点的红薯条炸好了，甜口咸口你们可以自己搭配。”

　　之前点红薯条的西装男人赶紧走向宋盈君，边走边说：“我来我来。”
　　白衬衫领导们赶紧让开，宋盈君脚步加快了点，人就到了大领导跟前。
　　大领导身形高瘦，头发已经有点花白，他看到下属直接去端宋盈君手里的托盘，说：“我们每人拿自己那份，盘子还给这位女同志。”

　　这时西装男人已经拿过了托盘，宋盈君一直拿手压在托盘底的规划书就露了出来。
　　她笑着说：“领导，我是卫家涌的村民，这是咱们村里干部做的规划书，他们刚才还没来得及给您，希望您有空的时候过过目，给他们一点意见。”
　　几个白衬衫就要来阻止，但大领导手一伸就接了过去，并且打开了：“刚才看你们村的规划地图就挺好的，没想到还有详细的规划书。”
　　宋盈君趁机说：“村长跟村干部们跟我们宣传过了，说想修好咱们村的路，让大伙儿进出方便，生活也更方便！”
　　领导点点头：“辛苦你了。”

　　宋盈君不再多话，接过西装男人递来的空托盘就退出了人群。
　　几个白衬衫还特意多看了她几眼，脸色都不太好。
　　其中一个眯起了眼，在宋盈君的上下三路来回。
　　宋盈君脸上带着官方礼貌的微笑直视回去，对方嘴角扯了扯，眼神迅速从宋盈君身上离开。
　　宋盈君可不怕，她记得这次之后，市里从上到下大换血，这些个不干实事专吸人民血的全都下了台，甚至还有进局子的。
　　上面盯这批人很久了，只是现在还没收网而已，他们得意的日子也没多久了。

　　村长和村干部们心里忿忿，但又无可奈何，插不上话，人也进不去，只能真的挖起了路。
　　宋盈君因为清楚上辈子这事儿是成的，不过是迟早问题，安慰村长：“会有好结果的。”

　　宋盈君的红薯也卖得差不多了，她数了数钱，去掉成本之后，也是赚了差不多十块，跟上次一样，也就两三个小时。
　　两三个小时的钱，差不多跟化工厂里上一个星期的班那么多，宋盈君对于这个收入，十分的满足。

　　她正犹豫着是收摊，还是让妹妹去跟孙秀芬再买点红薯呢，就听到一阵吵闹声。
　　一群村民互相拉扯着向宋盈君这边冲过来，其中好几个人手里拿着一张纸，喊——
　　“领导！我们要上访！”
　　“我们要告发咱们王家村的村干部吞我们的钱！”
　　“咱们交的公粮也比别的村交得多！”

　　还有人喊——
　　“你到省城去才有用，现在说了话就传不上去了！”
　　“这些人都是一窝的！回头就把咱们的上访信压下来了！”
　　“还来视察视察！呸！就是拿着公家钱来玩来吃饭的！”

　　几个白衬衫回头骂那些村民——
　　“别乱说啊，都是谁，来报个名字！”
　　“上什么访！先来这儿说个清楚！”
　　“谁吞你们钱了，哪个干部不是按规定收的？！”

　　白衬衫骂完村民又回头跟大领导说：“领导，咱们先回镇上吧，这儿乱得很！您还没吃饭吧？咱们先去吃饭去！”

　　大领导把村民们的话一字不落地听完，气得脸都黑了，眼刀子一刀刀朝几个白衬衫飞过去，板着脸说——
　　“咱们当领导的都是从人民群众中来，自然就要到人民群众中去！”
　　“村民们有意见，我们就要认真听取！”
　　“回什么镇上！就在这儿吃，咱们出钱，请村民借几张桌子来，就摆这儿，给咱们做几桌菜，来提意见的村民也一起吃，大家边吃边提意见！”

　　卫家涌这边的村长和村干部一听，马上就把晚饭的活儿给揽了，卫家涌也确实是占了位置的优势，王家村还得往里走好远一段路才到真正的村口呢。
　　负责对接晚饭的还是穿西装男人的，他让大伙儿喊他梁秘书。

　　卫家涌到出镇子的桥那边也有一大段路，这段路没有饭店，只有小摊档摆点包子蛋糕零食的，偶尔也有村民挑着自家种的蔬菜路过，但因为不成市集，能卖到现成的少之又少。
　　村长把桌椅茶水张罗出来，让人先过桥另一边最近的镇上小饭店先打包点，什么鸭油饭白饭，切点熟卤水，几只烤鸭子，蒸几条鱼，这样硬菜就能先应付上了。
　　但这样还不够。

　　宋盈君看村长满头大汗的，让他别急：“咱们村头孙秀芬家正杀猪呢，可以先去买几斤猪肉来，再看看谁家种了蔬菜的，都买点过来，菜我能做，放心吧。”

　　村长平时没留心这个，家里都是他女人操心吃食的事，这一下就把他难住了。
　　梁秘书没来过这儿，就说：“那个，我跟着没问题，我只负责给钱。”
　　没想到最后还是卫家娣带着他们去找，哪家种啥菜养的鸡还是鸭她都清楚，没一会儿就把食材都搜罗回来了。

　　村长有了宋盈君的保证，放心地和村干部们跟领导拿着规划书认真地聊了起来。
　　宋子君和卫家娣还是帮忙洗菜。
　　宋盈君起锅煮水，一个锅煮饭，另一个锅，她打算做一道最快能上菜的蒜泥白肉。

　　肉用五花肉，皮放火上再过一遍火烧毛头，烧完再用刀刮一遍，彻底把毛头清干净。
　　水里下姜片，五花肉连着皮下水里煮到断生，捞起切薄片。
　　趁着水还滚着，胡萝卜擦丝下水里焯熟捞起，再擦黄瓜丝。
　　摆盘的碟子还是用的大圆搪瓷盘，黄瓜丝和胡萝卜丝分成一撮撮，间隔着一圈圈铺满盘底。
　　面上再铺上切好的五花薄片。
　　蒜米拍扁剁成茸，再加生抽、辣椒、白糖和香油调成赤色的酱汁，一圈圈地淋在雪白的五花肉片上。
　　盘边再上一碗剩下的蒜泥酱汁，口重的人可以再多蘸点。

　　蒜泥白肉上的时候，桥头那边的熟菜都还没回来。
　　大伙儿喝着茶吃着花生米吃得嘴里都淡出鸟来了，本来说好了等饭上等熟菜的，都耐不住这肉香。
　　大领导也晓得大伙儿饿，他先起了筷，说：“先吃点垫垫吧。”
　　大伙儿等领导夹了，这才起筷夹来吃。
　　这一吃，个个都不住地点头。

　　五花肉肥瘦匀称，肉片切得又薄又大块，肉味香醇。
　　酱汁蒜味浓厚辣香，肉嚼着咸香得来又爽脆嫩滑。
　　白肉片包着黄瓜丝和胡萝卜丝，蘸着蒜泥酱汁送入口，油脂味香浓，又不过分油腻。
　　细嚼过后，齿间喉间都是回甘的肉香。

　　领导对宋盈君竖起了大拇指：“宋盈君同志这手艺，不开饭店浪费了。”
　　宋盈君正榨着猪油准备煸四季豆呢，听到后自然地接话：“谢谢领导，我正有这打算呢，等咱村的路做好了，我就在家里开个农家小饭店，到时开张第一个请您来试菜。”
　　领导哈哈大笑：“好！梁秘书，回头你把我办公室电话号给宋盈君同志，宋盈君同志，我等你电话！”
　　宋盈君笑着应：“一言为定。”
　　村长也悄悄给宋盈君比个大拇指——这话接得太好了！他刚被人打断了，这下又可以跟领导聊上以后村里的规划了！

　　几个白衬衫领导也跟着意思意思夸几句，可是心里都不是滋味，毕竟他们本来是希望王家村把这修路的工程拿下的，这样以后肯定少不了他们好处。
　　可这卫家涌村大队这些人都是死脑筋，跟他们聊不来这事！
　　他们几个互相对了眼神，都看了看宋盈君。

　　其中两个白衬衫借口去安抚那边的村民，走到一边商量——
　　“不是说知道是绵纺厂宋志国的女儿了么？还没把人喊来啊？”
　　“去喊了，急啥，肯定让人把这女人弄走！”
　　·
　　宋志国这边也正在准备晚饭，伍祝财和赵友娣再心不甘情不愿，也是抓了只鸡上门的。
　　这会儿，赵友娣和伍美梅正给鸡拨毛。
　　宋志国和伍祝财还是在厅里坐着抽水烟聊天，话题还是离不开最近性情大变的宋盈君。
　　伍祝财：“她以前不是挺听你两口子的话么，这次是谁给她撑的腰，还跟咱们叫起板来了！”
　　宋志国：“盈君这人，你不能把她逼狠了，这种时候得哄，以后她弟，她表弟你儿子，都指望她搭把手照顾呢，你别让她记恨上了。”
　　伍祝财连忙点头：“也是也是。”

　　两人正说着，宋志国就看到门外进来个白衬衫男人，他马上站起来迎了上去：“哟！关书记！咋这时候过来？”
　　被叫关书记的男人摆摆手：“不坐了，带你去瞧瞧你女儿吧，可能耐呢！做起了生意，还跟省里的领导有说有笑的，这怕是要坏咱市里领导的事儿了！你赶紧跟我到卫家涌村口那儿，说说你女儿，让她现得差不多得了！”

　　宋志国一听就傻眼，狐疑地说：“我女儿跟省里的领导有说有笑？！不能吧？她跟厂里的车间主任说话还紧张脸红呢！您确定？没认错人啊？宋盈君啊？”
　　关书记不耐烦地说：“可不是么！哪紧张了？！她还说到时要开饭店，让大领导给她试菜呢！”

　　宋志国和伍祝财对视一眼，两人都觉得，这真是见了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