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级货色》任我平生

10、他的求而不得

　　悠可彻夜未眠，她不是不想睡，只是害怕再梦到些什么。

　　现阶段，哪怕是一个细微的片段，都有可能让她陷入更深的纠结和痛苦中。

　　第二天一大早，她去了高铁站，刻意没有选择飞机，也是因为不敢。

　　细枝末节，蚀骨不自知。

　　予川没有出现在机场。

　　当悠可在机场大厅等候登机的时候，他在餐厅，点了一桌子的菜品，独自食用。

　　这是上一次她突然现身，替他解围的地方。

　　鸡汤小米粥入口的时候，予川的心口涌过一丝悸动，和往日不同，生疼......

　　可他用汤勺舀汤的动作，一下一顿，平稳又自制。

　　这就是他本来的样子。

　　可他最清楚不过：面上仍是一如既往的不动声色，内心却是早就换了模样！

　　悠可特意选了个靠窗的座位，窗外下起了中雨，她将行李搁上了行李架，还是一个背包而已，鼓囊囊的。

　　除了基本的洗漱用品，甚至连换洗的衣物，也是几乎没带，可却装着一些细碎的物件。

　　雨滴砸在车窗上，化作一道道水痕。

　　悠可看着雨滴滚落的模样，突然觉得和它生出了些共鸣：彼此，皆是短暂的凝结过后，滑落得不情不愿的……

　　提示音响起，列车朝着目的地疾行，不可能因为哪个个体而停止前进，悠可听到乘务员说“祝您旅途愉快”，闻言不由心口一紧，对她来说，这一次，不是“旅途”，也跟“愉快”无缘......

　　悠可将眼罩拿出来，戴在眼前，口袋里的手机是关机的状态，不是担心谁会打来，而是不愿它真的是开着的，而不会响……

　　***

　　悠可在当地的客栈租了一间房子，每天都能看到去附近沙漠景区的游客，自天南海北而来之人，虽然陌生，但偶尔也能聊上几句。

　　她开始了她的漫画创作，每日的作息，再次规律起来：早晨起来，先去楼下的早点铺子吃早餐，然后回来画画，中午有时候不吃饭，先睡一觉，睡到自然醒，再出去找吃的，她在附近预定好了一家餐馆，每日的午晚餐。

　　傍晚的时候，她多半会坐在客栈老板专门在角落设计的吊椅上，看着从外面归来的游客。

　　这段日子，悠可能觉察得到：自己的创作风格，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待人友善，但悠可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了历经过沧桑的故事感。

　　悠可的自由，似乎找到了停泊的地方，她甚至觉得：下半生，八成就这样过了……

　　予川每天从眼睛睁开，就开始处理公司的各种事务，最近播出的一部由他们投资制作的影视剧，口碑很好，于是企划部希望趁热打铁，顺便拿下同作者的另外一部作品，想着能够打造成一个“都市情感系列IP”。

　　每一次会议，他都亲自到场，不论是企划部汇报，还是执行部推行计划公布，他都在，尽管是他听他们说的时候更多一些，但员工们隐隐感觉到了几分紧张感，似乎觉察到了予川最近有些“太拼”了。

　　阿凡和华子自然是最先意识到予川和悠可之间，最近没见过面的......

　　吵架了？他们都好奇，可看得出予川不愿意私人生活被过分打听，便也不好开口。

　　予川自己不愿意提起，可不意味着他不会主观想起......

　　生活中的细节，他倒是可以理解，但就连工作的时候，也不例外，眼前也会闪过她的影子！

　　就比如这次选择合作的作者，予川会本能回忆从前悠可是怎样评价对方的：小小年纪，文笔老练，真正走近过职场的人。

　　似乎是冲着她的这句话，他更加利落地在和对方合作的企划书上签了字。

　　三年的年月，她对他的影响，比他料想的，要深得多，只是，在她离开之后，他才理解得更深刻。

　　***

　　周末，予川回父母家吃饭。

　　做饭的阿姨看到他回来了，面上先是一怔，继而才热情地招呼他进屋。

　　近三年，予川刻意不频繁回家，不是因为他和父母的关系不好，而是他有些害怕看到禹歆的那间卧室......

　　他也会和父母去短途旅行，有时是去国外姨妈家，有时是去临近城市，偶尔也会去自家的山间别墅。

　　予川穿过长长的走廊，见母亲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我爸呢？”

　　“在二楼接电话。”母亲摘掉花镜，冲着他摆了摆手。

　　予川迈步走过去，在母亲身侧坐下。

　　叶母仔细打量予川的面色，“你瘦了。”

　　予川微微点了点头，“我爸最近去复查了吗？”

　　“去了，崔主任让他多晒晒太阳。”叶母见予川虽然淡淡地笑着，可他的眼睛里，写着让她能看得出的“有心事”。

　　“他现在除了董事会，不是基本都在家办公了吗？应该有晒太阳的时间啊。”予川记挂着父亲的心脏问题。

　　“谁说不是呢，不过他最近又重新迷上象棋了。”正说着，二楼楼梯传来轻微的地板“咯吱”声。

　　“怎么一个人回来了？”叶父已年过六旬，但风度依旧不减，只是他不太喜欢染头发，一些露白的头发，才会让旁人意识到他的真实年龄。

　　“有些日子没见着阿可了.......”叶母应和道，但因为觉察到予川微微垂眸的动作，及时止了口。

　　“今天中午烧鱼，估摸着你是闻着味儿回来的。”叶父也换了话题。

　　予川调整了状态，和父亲聊起公司最近的几个项目，他说了自己的想法，也想听听父亲的建议。

　　叶母则去了厨房，嘱咐阿姨中午多烧几道菜。

　　***

　　悠可不止一次见过予川的父母。

　　叶家父母自然也知道这几年一直是予川在照顾她，可他们是默认支持的。

　　叶母是个细腻之人，她自然早就觉察出了予川对于悠可，情感上的变化。

　　当年事件发生之后，叶家父母对于悠可亦是抱歉万分，他们自己的女儿也永远地离开了，悠可便被他们当作了女儿和这个世界，所留有的最后一丝牵连，他们自是不希望断了这份联结......

　　叶母曾经跟予川说过“对于悠可来说，其实我们的想法，是自私的，但若她能和我们成为一家人，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叶父则偏向理智，观点略有不同，“我们要做好最坏的准备，毕竟事与愿违，才是世间常态。”

　　二老的话，予川都听进去了，所以今日的这番对话，其实不用他回答什么，三人之间，皆已明了。

　　予川想到悠可恢复自如行动状态后，第一次和母亲见面的情景，

　　那一次，是在一个私密的咖啡厅里。

　　悠可和予川正在逛美术馆，收到母亲的信息，说她在附近，想着见一面。

　　悠可并没有拒绝这个提议，彼时的她，以为自己和叶母，曾经也是相识的，只是在真的见了对方之后，才发现自己是真的回忆不起来任何细节。

　　叶母记得悠可很直白地告诉她：“不好意思，伯母，我的脑袋，大概是重启失败了。”

　　予川看到了母亲标志性温柔浅然的笑意，从她的眼睛里，他看到了从前，她看禹歆时的神采......

　　自那以后，叶母总是会让予川转交给悠可一些小物件：有香水，有零食，也有围巾手套一类的饰品。

　　予川最清楚：这些，是从前她总买给禹歆的一些东西！

　　悠可自嘲“重启失败”，可她的出现，似乎却让叶家，看到了“重新开始”的可能！

　　至于叶父，予川听母亲说，在他老人家的书桌上，看到了悠可的漫画集，对于悠可，像是被一家人抓住的救命稻草一般！

　　旁人说悠可是“一心攀高枝”，说得难听的也有，可予川最清楚：他们，才是拖着她，抱着她不让走的一方！

　　***

　　吃过饭，予川陪着母亲说话，父亲则又去研究象棋了。

　　直到天色渐暗，他准备离开了。

　　叶母将其一直送到院子门口。

　　予川知道，母亲心里也不好受，但好像还是不愿意相信似的，“渴望”听他说出所谓“答案”。

　　“予川......阿可她......”叶母迟疑着该如何问出口。

　　予川望向母亲，二人之间，保持着对望的状态，好长一段时间。

　　叶母见他向她迈进了一步，抬起胳膊。

　　予川抱住母亲的一瞬，才意识到彼此之间，已经许久不曾这般亲密了，他总是觉得自己已经蜕变成可以独当一面的成熟男人了，可却在此时，这一带着无力与无奈之感的时刻，他还是想要拥抱一下眼前的女人。

　　“妈。”予川轻声唤了一句，“爸说得没错，求而不得，似乎才是常态……”

　　叶母明白了予川要表达的意思，一时说不出话来，索性抬起胳膊，在他的后背上，轻轻拍了两下。

　　夜灯已经亮起，将母子二人的影子，在地上拉扯得清晰。

　　予川原本打算开车回住处，可却还是在熟悉的路口，将方向盘向左打了一把，去了她的小区。

　　睹物思人，原本是予川不太认可的做法，他觉得人应该主动争取自己想要的，可如今，要他如何“主动”，谈何“争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