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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血舞嬿(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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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天气逐渐炎热了起来。
贵族们开始热衷于围猎,而血舞镜也不例外。带上了几位贴身的护卫,备好了油壁香车,便带着妹妹和炎枫出发了。这倾国倾城的女子,乘坐的马车四周也垂着水红色的纱幔,车角上悬挂着香囊,还未驶近便能闻到香风阵阵,一阵阵的奇香,沁人心脾,有着令人安定心神的作用。
血舞嬿只觉得又回到了前世,慕雪、楚轩、炎枫,还有她,四个人围坐在海滩上,身边是水银一般的月色,他们生起篝火,伴着流云,伴着疏星,谈笑风生。那是她前世里少有的温暖的场景。
如今,都回来了,那些曾经陪在她身边的人,都回来了。
在马夫重重地一鞭子抽在马背上,披着锦缎的白色骏马开始飞奔时,她突然有一种流泪的冲动——幸福得想要流泪。
“你会用弓箭么?”她听见血舞镜轻轻地问。
“弓箭?”她摇了摇头,“不会啊……”
“没事,我教你用——其实我也是很好的射手呢!”血舞镜绝美的脸上露出孩童般顽皮的笑容,声音也带了一丝调皮,像是一个炫耀自己的新衣裳的小女孩。
马车微微地颠簸着,清幽的香气令她安定。那香气竟有几分像是慕雪身上淡淡的幽香,不知是什么花木,飘渺如风,淡雅宁静。
不一会儿,车速渐渐慢了下来,马蹄声并不那么急促了,血舞嬿悄悄掀起车帘,四周已是一片青翠山野,草木正是繁茂的时节,绿得浓郁,绿得明亮,虫鸣鸟叫此起彼伏,初夏的风柔柔地拂过树梢,像是在梳理树绿色的长发。马车夫一拉缰绳,车便停了下来。
“嬿儿,到了。”炎枫在车外喊道。
血舞嬿从马车上跳下来,血舞镜不知何时已经下了车,正在从残星的马鞍边取下一张雕花的长弓和一袋羽箭,她看见血舞嬿,微笑着说:“你等会,我先把弓箭拿了。”
血舞镜穿了红色的劲装短裙和长靴,一头红发高高束起,剑鞘悬在腰带上,显得英姿飒爽。就在她牵了一匹枣红马,就要翻身跨上的时候,炎枫从她身边走过,说:“可以把弓箭先给我么?”
“你拿去做什么?”
“我想给嬿儿一支碧风鸟的羽毛。”
血舞嬿望着炎枫,赞许地笑了笑。炎枫也会心一笑,张弓搭箭,弓如满月,向着密林深处嗖地射出了一箭,只听一声鸟类尖利的啼鸣,接着便是一声坠落的闷响。炎枫露出一个得意的微笑,灿若阳光。“嬿儿,你在这里等我。”他转身便飞掠进了森林的深处。
血舞镜和残星各骑一匹枣红马,握着缰绳,回过头来微微一笑。“镜儿,等会我会送你比羽毛更名贵的东西。”残星胸有成竹地说。
“哦?拭目以待。”
炎枫已经从密林中飞掠而出,手上拈着一支绿玉色的羽毛,还萦绕着淡淡的青光,连头上的汗水都来不及擦,便把那羽毛递到了血舞嬿手上,一脸孩子等待父母奖励糖果的表情。
“准头不错,兄弟。”残星露出赞赏的神色,从鞍边又解下一把黑铁长弓,斜挎在肩上,两腿一夹马腹,“可惜只是一只鸟而已。”
血舞镜坐在骏马背上,一把拉血舞嬿上马,接过炎枫递过来的弓,抽了一支箭,转头对血舞嬿道:“来吧,我教你用弓箭。”
她帮着血舞嬿握住了那张弓,将箭搭在弦上,柔声说:“现在把弓弦往后拉,用力大点。”
正巧前方窜出来一只不明所以的小白鹿,血舞镜忙道:“就是现在,放箭!”
白鹿似乎察觉了异样,转身便要逃走,血舞嬿这一箭虽然准头差了点,射不中要害,却一箭射中了白鹿的后腿,那白鹿哀鸣一声,登时跪倒在地。
血舞镜点足一跃,跳下马背,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把短剑,一剑直刺那白鹿颈部,那短剑锋利之甚,一刺之下,血流如注,白鹿挣扎了几下,便再不动了。血舞镜臂力稍弱,有些费劲地把它拎了起来,面上有掩饰不住的得意之色。
“白鹿?冬天可有白鹿垫子了。”残星调转马头,过去帮血舞镜拎着那只白鹿,挂到了自己鞍边。
白衣的少年公子从背后取下黑铁长弓,从箭袋里抽了几支箭,弯弓搭箭动作迅捷如风,血舞嬿和血舞镜都看不清究竟发生了何事,他便已经朝四个不同的方向射出了四箭,每一箭射出,都伴随着一声兽类的哀鸣,和锐器撕裂的沉闷声响。残星对着血舞镜浅浅一笑,纵马向着森林深处奔去,转过头来喊道:“镜儿,我说过会送你更名贵的猎物的!”
血舞嬿静静地注视着他们,像是又看到了从前,那些连空气里都弥漫着甜味的日子。幸福的幻象,原本遥不可及,此刻却如此的近,近得连她都以为这不是现实。可她却真真切切的幸福着,就宛如一只松鼠回到了温暖的巢穴,在松枝与柴草中沉沉睡去,并不知道已经逼近的暴风雪。她在一瞬间陷入了恍惚,回忆的恍惚。
“嬿儿,想什么呢?”炎枫笑着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哦,没想什么,刚才你的箭法很不错呢。”
她的脸上重新绽开了娇媚的笑容,宛如月色下盛开的血色蔷薇——
在颓圮的庄园与荒芜的篱墙间,开出妖艳的美。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前世无数次吟咏朗读的歌谣里的情景,而今真真切切地浮现在眼前,触手可及。正是夏天晴好的天气,天空宛如一颗被洗去了灰尘的上等的蓝水晶,在阳光下折射出明澈的蓝色,几缕游丝似的流云不但不能破坏这纯澈的美,反而令天空更加明亮了。一望无际的草原上,牧民放养的牛羊像是一团团白色云花,绣在无边无际的绿毯上。四匹骏马如同锐利的剪刀,在绿色的锦缎上划出利落的线条。
血舞嬿的金色长发被风吹的飞扬起来,宛如阳光下金色的海面翻涌起浪花。抬起头,远处依稀可见绵延的群山和森林,侍卫和家丁驾着马车跟在后面,风送来野花淡淡的芳香,那是草原上盛开的秋雏菊,有着淡淡的清香气味。
“多美的景色。”血舞镜娇媚的脸上浮起倾国倾城的浅笑,她转头看着炎枫,发现他面无表情,不由好奇地问:“炎枫,你不高兴么?还是哪里不舒服?”
“啊……没、没什么……谢谢嫂子关心。”
“炎枫你送我的羽毛很漂亮呢,谢谢你。”血舞嬿回过头来望着炎枫微微一笑,语气中有掩饰不住的幸福,炎枫也只是笑了笑,不答。
“怎么不说话呢?”她也关切地问炎枫。
“呵呵,在想事情而已。”炎枫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神色。
“现在是游玩的时候,想什么事情?”残星纵马上前拍了拍炎枫的肩膀,“兄弟,不然我们比比谁的马快吧?”
“嗯,好。”炎枫答应着,左手却悄悄放在了左腿一侧,无声无息地,一支银色的小箭已经射了出去。
一黑一白两骑飞奔而去,扬起漫天烟尘。
“嬿儿,我们打赌怎么样?”血舞镜孩童般顽皮地一笑,“你猜他们谁会赢?”
“嗯……我想是炎枫……”血舞嬿脸上有淡淡的红晕。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想。”血舞镜转过头去,看着远方,依稀有扬尘飞起,炎枫和残星正纵马向她们跑来。
蓦地,血舞镜玲珑的耳垂微微一动,还没等血舞嬿反应过来,眼前便闪过一道红影,接着便是血舞镜一声娇喝:“哪里来的废物,竟敢隐身偷袭!给我出来!”
“千年白狐?果然道行不浅!”
虚空里突然响起了一个低沉而柔媚的女音,血舞嬿一惊,这才明白事态的严重性,只见自己身后缓缓有色彩凝聚,化成一个女子的身形,紫发蓝衣,明眸皓齿,头戴华贵的羽冠,额前纹着一只蛱蝶,她纤细的身上,竟有一对浅蓝色的蝶翼,伴随着蓝光缓缓舒展!
“你要杀要剐冲我来,不关我妹妹的事!”纤指轻弹,绝尘剑铮然出鞘,跃入血舞镜手中,血舞镜点足掠下马背,稳稳地落在地上,周身有电光不断汇聚,气浪掀起了无边的绿色波澜——那是战斗前灵力积聚的表现!
绝尘剑发出阵阵凤鸣之声,剑芒吞吐如同划破天空的血色闪电,血舞镜的红发无风自动,原本沉静从容的女子,此时已宛如地狱里降临人间的修罗女,预言着一场杀戮。
“还真是有两把刷子啊。”女子展翅飞到半空中,纤纤玉指一扬,一圈圈淡蓝色的光如涟漪荡漾在空气中,她身边竟凭空出现了数十名黑衣蒙面的男子,手持闪着幽绿色光的利刃,眼中无一不流露出令人胆寒的杀气!
“冥蝶族的术士,可以在瞬间隐没一支军队,又何况区区数十人?”女子仰天大笑道,“本来我只想解决你妹妹,可你自己送上门来了,我也就不客气了——得了你的内丹,我又能平添五成法力呢!”
还不等血舞镜出剑,血舞嬿扣起右手食指,也不见如何动作,离她和血舞镜最近的三名黑衣杀手登时便齐齐喷出一口鲜血,睁大眼睛猛地栽倒在地——他们的颈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细细的红色血痕!
“想用十面埋伏来蒙蔽我们?没那么容易!”血舞嬿冷冷地说,“再说我们与你们无冤无仇,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动手!”女子厉声命令道。
黑衣杀手们得了主人的命令,纷纷亮出了淬了剧毒的刀剑,不顾一切地扑向血舞镜和血舞嬿,依靠围攻的优势,不多时姐妹两人便被分开了。那黑衣杀手身手敏捷,招路诡异,竟是不同于一般刺客,更兼配合默契,声东击西,令人防不胜防。血舞镜的未央七剑已舞到极致,剑光宛如灵蛇盘绕,护住全身空门破绽,一时如潇湘夜雨,一时又如云散高唐,内圈的几名杀手内力不敌,招架不住,被剑气震得纸鸢似的直飞出了战团,待得落地,早已没了气息!
血舞嬿一心只想杀出重围与姐姐会合,十指飞动宛如弹拨七弦琴,引线织出了天罗地网,靠近的杀手尽皆身首异处,血溅当场。外围几名知道厉害的杀手放弃了近战,衣衫一抖,从怀中撒出无数的暗器毒针,化成漫天落雪飞花,当头向着血舞嬿罩去!
花魂傀儡师却不诧异,一挥手,四下里凭空弥漫起了一阵烟雾,烟雾之中,缓缓凝聚出了四个真人一般大小的物事——正是她的护身傀儡。傀儡。傀儡们各占一个方向,四面合围将主人回护在中间,那些傀儡是软木所制,不惧暗器毒药,将破空而来的银针、飞刀、孔雀翎等尽数接下,又筛糠似的疯狂抖动着身体,万千剧毒的暗器重又射向围攻的众杀手,一时间,哀号惨叫不绝于耳,不知又有几人被暗器射中,当场毒发而亡。
这边残星和炎枫也已策马返回,见两位女子被数十名黑衣杀手围攻,当下从马上跳了下来,拔剑加入了战团。两人不多时便斩杀了数名杀手,血舞镜和血舞嬿也得以会合,短暂的喘息之间,血舞嬿听见血舞镜用传音对自己说道:“此事只怕有蹊跷,先想办法逃脱,之后再从长计议!”
“逃脱?”
“若是刺杀,不会来这么多人,我断后,你和炎枫先逃!”
血舞嬿转过头,看见血舞镜凌空高高跃起,数十道红色的闪电自她的指尖迸射发出,带着万钧的毁灭之力,击向地面上围攻的杀手,血腥气混合了阵阵焦臭,却是无数血肉之躯被雷电击中,化为了毫无生气的焦炭!
血舞镜转头对血舞嬿微微一笑,指尖电光缭绕,雷霆之力又要重新凝聚,不知何处又飞来一支锐利的羽箭,直取她咽喉要害——她不得不中断吟唱,反手挥剑,铿锵一声格开了这一箭!
“姐姐?”血舞嬿刚要返身过去助战,却只听血舞镜大喊一声:“别过来,有暗箭埋伏!”
弓箭手?血舞嬿心下暗惊——对手似乎对自己十分了解,连血舞镜施展绝技“诛天狂雷”时必须集中精力吟唱聚气也考虑到了,箭矢很明显比咒语快很多,许多法力高深的术士,都是丧命于敌人百步穿杨的弓箭手的利箭下!
弹指之间,万千箭矢从四面八方破空而来,漫天箭雨将血舞镜笼罩,绝尘剑剑芒吞吐如虹,转眼便织起了一重光幕,叮当之声不绝于耳,羽箭纷纷被截断震开,冷不防一个疏忽,一支羽箭不偏不倚地射中了血舞镜的左手肘,她灵巧的动作凝滞了。
“小伤而已,不必担心!”她一咬牙,噗地拔出了血肉中的箭,鲜血飞溅。
一手拉住血舞嬿的手臂,血舞镜将轻功身法发挥到了极限,宛如驾着疾风,血舞嬿只觉得四周的景物都连成了一片,视线一片混乱,当她的视线里重新出现草原与群山时,她已身在血舞镜的油壁香车里,姐姐的近身护卫坐在马背上,重重地一抽马鞭,骏马疯了一样飞奔起来。
而她回过头去,那红衣红发的影子,早在漫天箭雨里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