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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番外二、降谷家明天的饭 ...

  •   早晨六点,生物钟准时地唤醒了沉睡的稻见。
      黑发女人半睁开眼,习惯性地伸出胳膊摸向床头柜,首先碰到的却是男性肌肉饱满的胸膛,形状优美、软硬适中。绝佳的手感让她立刻放弃了原本的行动目标,转而忍不住在枕边人完美的胸肌上多摸了几下。

      “好摸吗?”
      在头顶上响起的嗓音还带着刚刚醒来时些微的沙哑。稻见慢悠悠地抬起头,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紫灰色眼睛。

      “好摸。”她真诚地点了点头,继而又强调一遍,“超级好摸。”

      尽管已经差不多习惯了女朋友时常蹦出来的直球发言,降谷还是没忍住轻咳一声,面色微红着抓住了胸前的那只手,顺势翻了个身,压上去吻了一下稻见半开的嘴唇,用唾液润湿了一觉睡醒时有些干涩的触感。

      每天睁开眼就能看见心爱的人,伸出手就能拥抱柔软的身躯,这简直就是人间最幸福的事了。
      神仙日子不过如此。

      摸也摸了,亲也亲了,再不起床可能一时半会儿就起不了床了。思及至此,降谷有些意犹未尽地松手起身,然后又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再躺一会儿吧,我先去做早餐,想吃什么?”
      “煎培根。”稻见抿了抿嘴唇,不客气地点了餐。等降谷走出卧室,她才收回了观赏男友性感身材的视线,懒洋洋地从被窝里伸出胳膊,拿到了床头柜上的手机。

      香喷喷的培根拉开了新一天的序幕。
      波洛咖啡厅前招牌店员的手艺无可挑剔,哪怕是最为简单的料理也能做到完美无缺。稻见心满意足地咽下一口牛奶,边用纸巾擦干净嘴角,边撑着下巴侧过头,充满笑意的目光几乎粘在了厨房里金发男人的侧影上。
      “安室先生的特制料理,还是和以前一样好吃啊。”
      “是吗,让您满意就太好了。”降谷关上水龙头,听见对方口中说出的称呼时,极其自然地切换进了波洛服务生的角色,“那么就请允许我今后一直为您制作料理吧,是专属服务噢。”
      “那我真是太幸运了——”

      稻见靠在椅背上伸了个懒腰,紧接着,客厅的一角传出小狗轻轻的呜咽声。她走过去给刚刚醒来的两只宠物倒上早餐,然后便直接在地毯上盘腿坐下,有一下没一下地挠着两小只毛绒绒的脑袋。
      和谐的一幕落在刚刚走出厨房的降谷眼里,让他的嘴角不由抬起一个温柔的弧度。他推门走进卧室,从衣柜里拿出崭新的衬衫、长裤和外套,然后转头叫了一声稻见的名字。

      对方很快回了一个简单的疑问词,只是听起来有些心不在焉:
      “嗯?”
      “今天我要去处理点事,不能在家陪你了。”
      “好啊,注意安全。”

      降谷系好扣子,把衬衫塞进裤腰里,再度往客厅一角看过去,只见坐在那里的黑发女人正背对着自己,头也没回地坐在那里饶有兴致地逗狗:棕色的比格犬乖巧地趴在她的腿上,任由女主人轻抚自己的背部;而白色的柴犬则直接被稻见的另一只手臂抱在了怀里,两只前爪好巧不巧地搭在她的胸前。
      越过稻见的肩膀,站在卧室前的金发男人与伸着小舌头的柴犬隔空四目相对,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零?怎么傻站在那里?”
      处在正中间的稻见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这些。她半天没听见声音,有些奇怪地转过头,入眼的便是正与哈罗大眼瞪小眼的男友。过了两秒,她拍了拍两只小狗的脑袋,站起身,径直走到降谷面前,从善如流地接过他拿在手里的领带,稍稍踮脚,抬手将它挂上了白衬衫的衣领。
      “低点头,嗯,这样就好。”

      降谷顺从地稍稍俯身,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身前近在咫尺的女人,从这个角度能够轻易地看见她神情专注的脸庞,以及手指上灵巧娴熟的动作,温热的呼吸轻轻地打在领口间露出的皮肤上,有些痒痒的。
      一个完美的半温莎结很快成型,稻见放下手,正准备拉开距离观察一下效果,却被先一步拥住了肩膀,紧接着,一个有些湿漉漉的吻落在了光洁的额头上。

      “晚上应该就能结束了,等我一起吃饭?”
      “好啊。”稻见“嗯”了一声,伸手环住他的腰拍了拍,“快去吧,等下风见先生该着急了。”

      送走了周末加班的男朋友,稻见把玩具丢给两只狗子,然后利落地给家中做了个大扫除。最后将脏衣服塞进洗衣机后,她抬头看了一眼挂钟:上午十点半。
      时间正好。
      她换了一身衣服,难得地穿了一条浅蓝色的衬衫裙,比起往常那样简单随意的打扮要更显柔和。
      哈罗和透子正窝在茶几底下,两只脑袋挨在一起,不知道在玩些什么。稻见从玄关处的衣帽架上取下挎包,扭头往客厅中央看了一眼,抬高了声音叮嘱两只狗子乖乖在家,见它们仍旧保持着同样的姿势,似乎专注于怀中的玩具,才无奈地摇摇头,开门走了出去。

      三十分钟之后,她到达了目的地,站在一户建房屋的门前,抬头观察着建筑物整洁的白色外墙,神情若有所思。
      随着“咔嗒”一声,房门被打开,一位胖胖的老人出现在她的面前。看见门口的黑发女人时,老人稍稍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微笑着向客人打了招呼,侧身让出位置让对方进屋。
      “啊,是稻见小姐吧,请进。”
      “打扰了。那个……阿笠先生?”

      阿笠点了点头,一边关上门,一边用充满善意的口气对她做了自我介绍:“叫‘博士’就可以了,就像孩子们一样。”
      话音刚落,坐在客厅沙发上的几个小孩子便不约而同地看了过来,兴奋地向刚刚进门的稻见招了招手。
      “是稻见姐姐!”
      “稻见姐姐来了!”
      “是安室哥哥的漂亮女朋友!”
      元太的后半句还没说完,旁边的光彦就飞快地拍了一下他的胳膊,叉着腰纠正道:“真是的,元太——是降谷哥哥才对!”

      稻见忍俊不禁地听着元太小声嘟囔起“真麻烦啊”之类的话,然后再被光彦和步美义正言辞地打断。她歪了歪脑袋,看向了默默走到自己身边的眼镜男孩。
      “他们倒是很自然地接受了‘安室先生’的新名字。”
      “毕竟是优秀的少年侦探团。”柯南双臂环胸,镜片后的双眼在看向沙发上争执不休的三个孩子时,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欣慰与自豪,只是搭配上小学生的模样,稍稍显得有些滑稽。

      今天是江户川柯南与灰原哀的送别会。过了今天,他们就要离开帝丹小学,与各自的父母一起回到国外生活,名声大噪的少年侦探团也将就此失去两名重要成员。尽管相伴的时间并不算长,但五个人之间确实发展出了深厚的友谊。于是,侦探团的孩子们准备在阿笠博士家中举办一次小型聚餐,为柯南和灰原两人饯行。
      而稻见会出现在这里,则是柯南通过降谷送来的邀请,原本大概是想让降谷也一起来,但他今天不得不去警察厅加班。稻见最后犹豫再三,还是选择了独自前来。

      “对了,柯南君,这个给你。”稻见从挎包里翻找出一个小巧的机械装置,伸手递给了柯南,“之前的那个发信器被留在了现场,应该是拿不回来了。这个虽然不太一样,但该有的功能还是有的,只要稍微调试一下就能匹配上你的眼镜了。”
      柯南有些惊诧地接过了全新的装置,对稻见还想着这件事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不,这倒也没必要……”
      “那怎么行,弄丢了别人的东西是要赔偿的。”

      事实上何止是弄丢了,那枚来自柯南的窃听器早就前前后后被她折腾了好几遍,堪称命途多舛。先是最开始发现的时候随手给捏坏了,后来她从上面提取了指纹,通过之前那张侦探团用来求救的计程车收据,确定了装置的主人就是柯南。再之后,为了让红方在最后得到组织Boss所在地的位置信息,稻见又亲手把里面的线路给重新接好了,接的过程中直接拆掉了没什么用的收声装置,只保留了定位的功能。
      最后究竟能不能管用,其实她心里也不是非常有底,毕竟深山里本就信号微弱,乌丸的公馆里肯定也存在信号屏蔽装置。稻见炸了屋顶又炸了电脑室,除了不让Boss逃走、以及毁掉组织的数据库之外,多少也有破坏屏蔽网的意图。

      总而言之,即便没有遗落在现场,那枚窃听器也实在是拿不出手了。

      稻见回过神来,径直对上了男孩无语的半月眼,似乎在质问她为什么偏偏在这种小事上如此有法律意识。
      她假装没有看懂,不顾对方抗议的一声“喂”,蹲下来与柯南平视,还伸手按上了他的头顶。

      “但是啊,柯南君,我之前说过的话,并不是在开玩笑。”黑发女人盯住男孩的眼睛,微微收敛起嘴边的笑,神情显得严肃了不少,“小孩子就要有小孩子的样子,不要总是往危险的地方凑。”
      “我才不是……”
      “就算你有十七岁,那也还是小孩子。”

      女人的无情打断让柯南莫名有些底气不足,说话的音量都小了不少,却还是不死心地扁了扁嘴,反驳道:
      “我可是侦探……”
      “就算是侦探——!”稻见听了这话,猛地抬高嗓音,不仅把柯南吓了一跳,还引得坐在沙发上的另外几个孩子和阿笠博士也看了过来。

      稻见叹了口气,回以一个抱歉的微笑,重新调整好表情,面对柯南继续说道:
      “就算是侦探,也不能总是那么横冲直撞的。无论什么时候,要懂得保护好自己,不可以逞强,否则会让别人为你担心的。明白了吗?”
      说到最后,她忍不住伸出手指,往男孩的脑门上戳了两下。

      “……我知道啦。”柯南有些吃痛地捂住脑门,别过头嘟囔了一句,末了,他又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这样的话——以后遇到危险的时候,可以拜托稻见姐姐帮忙吗?”
      稻见面露意外地眨了眨眼,须臾,她轻哼一声,屈起手指往男孩的额头上弹了一下。

      “你啊……”女人无奈地开口,“好吧,如果有时间的话。我平时可是还要工作的。”
      “工作……难道是宠物店吗?”
      “当然了。我已经和店长销了假,明天开始就要回去上班了。”稻见看着柯南表情复杂地揉了揉自己的脑袋,轻轻地拉下他的手,及时地挽救了男孩愈发凌乱的黑发。

      “虽说我已经从这一行退休了……不过朋友的请求还是会考虑的。”她伸出食指,笑着在柯南眼前晃了晃,补充道,“我会给你打折的,柯南君。”

      稻见只在阿笠家待了一小会儿,与博士和孩子们聊了聊天,便以下午还有其它事情为由告辞了。临走的时候,之前一直话不多的茶发女孩抓住了她的袖口,小声地说了一句“谢谢”。
      “之前在水族馆的摩天轮,还有最后这次……谢谢。”灰原闭了闭眼,似乎下定了决心,忽地仰头直视女人深棕色的眼眸,深吸一口气,说道,“……你是正确的。”
      “是吗……?”
      “你是正确的。”灰原又重复了一遍,语气听上去更加笃定,“毁掉他们的资料库,是正确的选择,谢谢。”

      稻见用平静的目光回望茶发的女孩。良久,她抿出一个微笑,伸手拍了拍灰原的脸颊。

      “加油吧。”她说道。

      灰原望着她的背影,轻轻地眯了眯眼,尔后扭过头,瞥了一眼不知什么时候也走了过来的柯南。

      “你付得起她的酬金吗?”茶发女孩冷不丁地发问,跨度过大的话题转换让柯南一下子愣住了。
      “啊?”
      “怎么,你刚刚不是还打算让那个女人来保护你吗?所以我才问你,你知道雇佣‘飓风’的市场价是多少吗?”
      “……多少?”
      “大概没有五百万是不行的。”灰原耸了耸肩,“而且最近几年因为‘飓风’销声匿迹,有不少人在不断地抬高佣金,想要以此来引她出山。当然,悬赏金也差不多这个价。”

      柯南陷入了沉默,想起了毛利侦探偶尔会遇到的一些财大气粗的委托人,也是上手便开一张几百万的支票,让那个大叔乐得不行。
      灰原轻易地看穿了他心中所想,鄙夷地翻了个白眼。
      “你在想什么呢,工藤,我说的是美金。”

      柯南彻底闭嘴了。

      *

      稻见在门口与出来送她的阿笠博士道别,两人互相交换了联系方式,约定之后有空再聚,一起探讨一些发明上的事情:从柯南身上那些个做工精巧的小玩意儿就能看出阿笠博士不俗的手艺,她实在对这位博士层出不穷的新鲜点子很有兴趣。

      紧接着,转过身的稻见与前方端着一口大锅的茶发青年狭路相逢。

      “……冲矢先生?”她顿了一下,打量了一下对方易容过后的那张脸,最终不太确定地选择了这个称呼。
      顶着冲矢昴装束的赤井冲她点点头,算是默认。
      “稻见小姐也是来和孩子们聚餐的吗?”
      “嗯,不过我等下还有事,现在就要告辞了。”
      “不留下来吃个午饭吗?我多煮了一些咖喱,正要给他们送过去呢。”冲矢笑眯眯地抬了一下手里的锅,咖喱的香味从锅盖的缝隙间飘了出来。
      “不了,谢谢。只是我接下来……和人有约。”稻见摆了摆手,停顿一下,继而又意有所指地补充道,“无论如何,都要谢谢你。”

      冲矢慢慢地转过头,黑框眼镜厚厚的镜片后,显露出来一只属于赤井秀一的墨绿色眼睛。

      “那件事的话,不必在意。降谷零君已经对我道谢过一遍了。”
      “零吗?”对方后半句中表达的意思让稻见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是吗……你们没有又打起来吧?”
      赤井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耸了耸肩,似乎还想做出一个摊手的姿势,但碍于手上提着的锅而不得不作罢。

      稻见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放弃了对“自家男友如何与赤井秀一道谢”这个问题的寻根究底。
      “这样的话,我也要作为当事人,再次亲自向您表示感谢。”
      她背过双手,轻轻地鞠了一躬,肩膀上滑下几缕披散在背后的黑发。带上敬语的时候,稻见话中的北海道口音变得比平时要更加明显了许多。
      “不过我那时也真的是吓了一跳。世界第一的狙击手,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如果单论狙击技术的话,大概我也会输掉吧。”

      赤井笑了一声,倒是没有谦虚地接受了对方真诚的褒奖。
      他自己心里清楚,稻见这话算是没有说错,只是现实从来不会像奥运会的比赛那样,严格地规定好选手可以使用的步枪,遵循一套完整的规则,在裁判的监督下分出胜负。如果有一天他们两个真的单独对上,不考虑其它任何因素的话……五五开吧。赤井潦草一想,得出了一个没什么用的结论。

      “稻见。”他突兀地叫住了已经走出一段路的黑发女人,没有加上敬称,出口的嗓音分明还是经过变声器处理的冲矢昴,却带着比那位大学研究生更为低沉有力的语调。
      墨绿色的眼睛盯住回身的稻见,锐利如鹰隼:
      “理由我就不问了,之后的事情……应该都解决了吧?”
      “是的,请不用担心。”

      他们都对话中语焉不详的指代心知肚明。

      “那就好了。如果还有问题的话,FBI也很乐意……”
      “这就不用了。”
      几乎是刚说出“FBI”一词,赤井的话就被直截了当地打断。他笑了一下,借着推眼镜的动作,睁开的双眼又眯了回去。

      “你要活着啊。你要好好地活下去啊。”
      按响阿笠家门铃,等待屋主人为自己开门的时候,赤井再一次转过了头,而黑发女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道路的尽头。
      “你这样的人不应该……不能再死在他面前了。”

      最后的这一句自言自语,大抵是没有被听见了。

      *

      到达帝丹高中附近那一家咖啡厅的时候,距离约定时间尚有十五分钟,但身穿深蓝色西式制服的女高中生已经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等着了。
      “抱歉,久等了,月山小姐。”稻见走到她对面落座,摘下挎包放到了一旁。
      而听见动静的月山抬起头,把手里的书收回包里,摇头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没关系,是我来得太早。”

      大概是稻见刚被公安逮捕的那会儿,月山绫音找上毛利小五郎,急切地想要得知当时在案发现场救过她一命的黑发女性的联系方式。毛利自然是没有什么头绪,但是小兰提起了稻见与安室的恋人关系,这才顺理成章地找到了降谷零那里。
      “她说有东西想要交给你。”降谷挂断了自己前老师的电话,有些迟疑,又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要见她一面吗?”
      稻见却是没多犹豫,只是低头捏着哈罗的爪子,轻飘飘地答说:
      “好。”

      两人约在了一家月山经常光顾的咖啡厅见面。短暂的几句寒暄过后,留着黑长直的女高中生选择了开门见山,直入正题。
      她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然后从中找到一张照片,放在桌上推到了对面的稻见眼前。

      “这就是我想要交给您的东西,稻见小姐。”

      稻见低头看过去,然后瞳孔一缩,愣住了。

      照片已经很旧了,边角泛黄,颜色也褪了大半,但仍旧可以清晰地辨认出画面上的人物和背景:
      一个比着剪刀手的小女孩和一个叼着薯片的小男孩,两人中间则是一张白色的婴儿床,吮着手指头的小婴儿正在被窝里熟睡。

      “十五年前的那件事之后,父亲突然地辞去了外务省的工作,转而去大学里做了讲师。那段时间,他变得非常古怪,总是疑神疑鬼,像是在害怕什么一样。他把家里翻了个遍,似乎要把过去的痕迹都抹得干干净净。我们搬了家,他换了新的号码,切断了之前所有的人际关系。他还不顾母亲的哭闹,找出了哥哥曾经用过的衣物、玩具,他曾经留下的照片、影像……所有的一切,全部都烧掉了。这张照片……大概是因为夹在了我小时候经常看的童话画册里,所以侥幸留了下来。”

      说到这里,月山垂下眼帘,深吸了一口气。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但仍旧继续说了下去:
      “直到他去世前,也没有对我说过这么做的原因。只是不停地说着‘我好后悔’、‘我不应该逃走’、‘我应该去找那孩子’、‘我应该带她回来’……这种话。而当我问他究竟在说谁的时候……”

      她抬起头,有些通红的双眼望向对面的黑发女人。

      “‘加贺里’。”
      带着哭腔的声音却格外有力地砸了下来。

      “虽然没有听得很清楚,但我现在想起来了。他对我说的……是你的名字。”

      稻见用力地闭了闭眼睛,伸手拿起了那张照片。紧接着,她的另一只手伸进挎包,取出手帕,递给了对面的高中女生。
      “……抱歉,我失态了。”
      “没关系,该道歉的人是我。”女人用拇指轻轻地摩挲了两下照片光滑的表面,“谢谢,能再见到你……我很高兴。”

      这场时隔十五年的重逢比所有人想象中都更加平静。无需多言,毕竟她们所经历的过往早已不是简单的言语所能草草概括的了。稻见和月山在咖啡厅一起吃了一顿简餐,间或谈论些无关紧要的琐事——以及无关紧要的回忆。
      月山问她,当年她哥哥真的是因为交通事故去世的吗。
      “是啊。”稻见抿了一下嘴唇,用叉子卷起意面的动作没有破绽,放在桌下的另一只手却捏得紧紧的,“那是……很严重的交通事故。”
      于是月山没有再问下去了。

      作为背负着升学压力的优等生,月山还要在下午去上补习班。稻见冲她笑了笑,随口问了一句对方的升学意向。本以为作为辩论队选手的女生会选择经济学或是法学,然而月山却坦言自己对理学更感兴趣。她有些羞涩地摸着鬓角的碎发,说自己的目标是东大的理学部。
      “你会成功的。”稻见招呼服务生结了账,然后从桌角拿过一张便签,在上面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和邮箱地址,“如果遇到了麻烦,或者有什么困难,随时来找我。”

      女高中生接过便签,仔细地收进了包里,然后突然问道:
      “那如果没有特别的事情的话,也可以来找你吗?”

      稻见一愣,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随后只听月山“噗嗤”地笑了一声,冲着黑发女人弯起眉眼,看起来确实与照片上那个小男孩有几分相似的轮廓。
      “那么,等这段时间忙完,一起去逛街吧。”女高中生提起书包,嘴角高扬,“——稻见姐。”

      *

      降谷零走进家门,首先吸引了他注意力的是从厨房飘出来的诱人饭香,其次,便是被放在茶几上的一张照片。

      “加贺里?我回来了。”他往照片上瞥了一眼,很快又收回目光,不动声色地喊了一声,放下公文包后准备去换衣服。
      厨房里稻见转了转身子,从虚掩的门后探出半个脑袋:“欢迎回来,零。时间正好,马上就可以吃饭了。”
      “好啊,做了什么?这个味道……蛋包饭吗。”
      “没错,我今天在网上看到了很容易操作的菜谱,于是学习了一下。”

      最近这一周,总算如愿退休的稻见在家里无所事事,便自然而然地重新拾起了过去的爱好,并且在逗狗和养花之外,又进一步向着烹饪发展。
      大概谁也想不到,当年那个令黑暗世界闻风丧胆的都市传说,有朝一日会像现在这样,用那双开过枪杀过人的双手抚摸幼犬头顶的绒毛,或是捧起泥土、轻点花瓣。手心里所触摸到的也不再是粘稠腥涩的血,而是米饭、鸡蛋和蔬菜。
      当然,他们更加不会想到,就在几个小时前,这双手还给一个男人系过领带。

      这个把自己活成了传说的女人身上最为真实、也最为柔软的一切,全部都是只属于降谷零的独家福利。
      只要想到这一点,他就会不由地产生巨大的满足与幸福感。

      “我今天……见到那位月山小姐了。”
      女人轻盈的嗓音打断了降谷的出神,话中提到的名字令他条件反射地转头,目光越过身侧的沙发,望向了前方的茶几。
      稻见笑了笑,并不意外于降谷会注意到那张照片。
      “那就是绫人君,月山绫人,我的青梅竹马。”她从善如流地为男友介绍了照片上那个叼着薯片的七岁男孩,他曾经的吃醋对象。

      话音一落,没等反应过来的降谷开口说些什么,她突然又话锋一转,语调微沉:
      “他死在我面前。”

      勺柄与餐盘发出一下清脆的碰撞声。

      “那个时候的事,说实话,我也记不太清了。大概是遭遇了袭击,父亲用力把我们推开,我就和绫人君随着混乱的人群一起跑了起来。我们一直在跑,手牵着手,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围非常吵闹,但我却觉得自己什么也听不见。然后,某个时刻,绫人君突然松开了我的手,我转过头去看他,只看见了一片鲜红的血。

      “再之后,我捡起了不知道是谁掉在地上的手枪,对着走过来的那个男人,开了一枪。”

      大概就因为这一举动,目睹了一切的那个男人认为这个七岁女孩是个可造之材。他将稻见带回了发起这场袭击的武装组织,用仇恨、暴力与愤怒作为养料,仅仅花了三年时间,教会了她如何扣下扳机、切断动脉、引爆炸弹。
      事实证明,他的眼光并没有出错。这个天赋过人的东方女孩在掌握了力量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枪口对准了杀死她亲人与朋友的罪魁祸首。

      她报了仇,离开了那个组织,却始终没办法真正获得自由。哪怕在十岁那年阴差阳错地救了月山父女一命,但她根本不敢与他们相认——她不敢回国,不敢联系尚在人世的祖父母,不敢再与过去那段美好得如同梦境一般的光明人生有任何接触。
      那时的稻见也不过才十岁,唯一会做的事就只有杀人。为了能活下去,她实在别无选择。

      当佣兵的日子远不是一段神秘的传说所讲述的那般轻巧。在东欧那种地方,东方人的面孔太过显眼,因此她从不能露脸,甚至要在生活中的每一个细节上掩盖住日本人的痕迹。如果有人知道了她的出身,就能轻易地查到当年的恐怖袭击,最后顺藤摸瓜地找到“稻见加贺里”的信息。到那时,不知道会有多少无辜的人因为她的缘故而被牵扯其中,陷入危险。
      显然,月山先生正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才会如此坚决地与过去划清界限。他是为了保护自己和家人,他没有做错,稻见没有任何立场和资格去责怪他。

      “你也没有做错,加贺里,你没有错。”
      降谷一下子握上了女人的手背,有些冰凉的触感令他心头一紧。
      “你只是……”他斟酌了一下用词,“你只是,运气不太好。”

      没错,她只是不太走运地遭遇了一场飞来的横祸,而人生就此偏离了原先的轨道。

      降谷有时在想,如果稻见没有经历那次恐怖袭击,没有被武装组织掳走,她一定会像那些普通的女孩子一样,在父母和朋友的宠爱下幸福快乐地长大。她会像如今的月山绫音那样,成为出色的优等生,考上最好的大学,将来也许会继承父母的衣钵,也去当个公务员,或者去学校教书——她很适合去做老师。
      又或者,某天,她显露出了这份天资,于是顺理成章地进入警校,再毫无疑问地以第一名的成绩毕业。他们会在降谷的办公室相遇,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同事。

      然而,也正如夏目所说,即便有过如此千疮百孔的过去,稻见加贺里仍旧拼尽全力地走上了正路。在充满了暴力、愤怒与绝望的黑暗世界里,是她骨子里那份始终不曾泯灭的善心与正义感拉住了摇摇欲坠的灵魂,令她不至于彻底落入深渊,踏上歧途。
      堕落很容易,有些时候甚至显得合情合理,但守住本心却很难得。

      “这样说的话……大概我这一辈子的好运,都用来遇见你了。”

      女性更加小巧的手掌反握住了降谷的手,然后她前倾身体,隔着餐桌吻上了男友的嘴唇。

      “别露出那种表情了,我没事的。不如说,托零的福,我现在感到很幸福。”
      “……我也很幸福。”降谷顺势按住她的后脑,让两人额头相抵,鼻尖相碰,“我非常、非常、幸福。”

      两个又就着这个动作腻歪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意识到饭还没吃完。稻见无奈地捧住那张深色皮肤的娃娃脸揉搓了两下,坐回去重新拿起勺子。

      “好了,快点吃饭,等一下还要带哈罗和小透去散步呢。”
      “是、是——这次明明是加贺里先亲上来的。”
      稻见嚼着米饭,一脸正直地强行转移话题:“总之,我给它们准备了新衣服,今天正好用得上。”
      “新衣服……给哈罗它们吗?”

      降谷配合地全程保持着惊奇的表情吃完了饭,但当他看见女友拿出所谓的“新衣服”,给两只小狗仔细地穿好时,原本有几分假意的惊奇变成了十分真心的惊奇。
      如果他没有看错……那是防弹背心吧。

      “怎么样,不错吧?我还向阿笠博士预订了两个安了定位装置的狗狗项圈,应该几天之后就能做好了!”

      他看着女朋友一副邀功请赏的可爱表情,忍不住伸手去捏了一下脸。
      “嗯,不错,很酷。”
      金发男人轻松地单手抱起因为穿着防弹背心而重了不少的白色柴犬,站在玄关处等稻见换鞋。

      ——“走吧,今晚的天气不错。”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番外二、降谷家明天的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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