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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故里映红袖(一) ...

  •   一川漠,浊湖旁。
      两个下人看着面前横七竖八的尸体,怔怔的抹了一把脸上溅染的鲜血,下一刻便抑制不住的俯身作呕。
      一盏茶前,桑奇纳正领着家眷往府中赶,两个下人遇见他们便遥遥行礼。
      桑奇纳为人和蔼,见有人跪拜,自是要出手阻拦。谁知他还未走下马车,便喉间一松,整个脑袋竟然自颈上掉落,一时间血洒当场。
      因为太过突然,两个下人都懵了,马车内的家眷也是惊叫不断。
      然而,惨剧才刚刚开始。
      不论是马车内的女眷,还是驾马的男丁,无一例外皆当场毙命。
      最后一个几乎都逃到他们面前,却还是没能躲过一劫,最终只剩下一颗脑袋骨碌碌滚到他们脚边。
      两个下人当场吓得心都快抽了,只能闭上眼等死。
      谁知过了好一会儿,二人竟都相安无事。
      等他们再睁眼时,目及之处赤红一片,鲜血浸湿了脚底,裹着浊湖岸边的泥腥味,叫人作呕又胆寒。
      如此浩浩荡荡的一队人马,却瞬息之间身首异处,仿佛印证了当年的传闻。
      其中一个压了压竖起的汗毛:“此事得赶紧禀报主上,你且先守着,我去去便回。”
      “我……我同你一起去吧,我害怕……”
      “可是少主领回来的两位先生还在浊湖里,总得有人等他们出来。”
      另一个面露难色,仿佛都快哭了:“……要……要不我去报官,你等在此处吧。”
      “……也行,”两个人其实都害怕,但事情总要有人做,于是还有一个只能硬着头皮应下,“那个……你跑着去吧。”
      “好,我很快,我一定很快……你等我。”对方说着已经一溜烟没影了,看得出来确实很努力。
      剩下的那个望着黄沙漫天的浊湖,微微叹了一口气。
      亲娘保佑,两位先生赶快出来吧。
      浓郁的血腥气一直弥漫至湖中,两个神仙自然也都闻见了。
      九十九不由抬头望着岸边,旋即无奈开口:“好像出事了。”
      雷公握着手中簪花,不断四下张望:“再找找,方才真的见到了,一定就在此间。”
      “先办正事,要不一会儿人多了,难免横生枝节。”
      九十九指了指前方,在他们面前赫然立着一株杨柳。
      那杨柳毫无绿意,却隐隐的散发出一股戾气。
      雷公此时什么也听不进去,蹙眉道:“土地,浊湖这方世界既是由你护着,难道连你也找不到?”
      九十九摇了摇头,苦口婆心的劝道:“若是机缘未到,强求也无用。”
      雷公依然不死心:“万一这次就是机缘呢,若是错过了怎么办?”
      “二位寻何机缘呢?”就在这时,一个略显轻浮的声音出现在他们身后。
      两个神仙转头就看到一位紫衣公子正眉眼带笑的看着他们,桃花眼中皆是意味深长,九十九与雷公不由心下咯噔了一声。
      酆都怎会在此?
      浊湖旁。
      宿平驾马赶至时,侍从已经在清点死者人数了。
      他们见到主上,忙躬身行礼,宿平摆了摆手,看着面前数十具尸体,心下沉了沉。
      据第六子口供,昨夜蚕祝悻悻归家,心中不忿实在难以消解,便写下密函,命他联络漠中的长老,意欲罢黜宿平的漠主之位。然而宿平的势力早就今非昔比,各位长老在漠中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昨夜宿平让蚕祝提前告老之事早已传入耳中,便纷纷明哲保身,尽数回绝了蚕祝的提议。第六子觉得蚕祝大势已去,便索性趁他的长老之位还未被宿平收回之时,先下手为强。他原本打算等继任长老之位后,站队宿平,保住自己的权力,没想到东窗事发,自己谋害蚕祝之事反倒先行被揭穿。
      宿平派人找到了密函,确实在上面发现了诡法的痕迹,又命人询问了被联络的长老,那些长老原本还想抵赖,但密函铁证如山,最终也不得不认昨夜之事。
      不论人证、物证,全都吻合,此事原本应当盖章定论。
      但宿平总觉得有什么地方很奇怪,且不说案子破得过于顺利,单论第六子若有如此图谋,便不应将罪名应得这般爽快。
      密函上的诡术,乃由数道术法汇成,最后有何效用,其实一时间难以查清。他大可以先行抵赖,争取转圜的时间。
      眼下,蚕祝第三子又于归家途中离奇死亡,要说与上一案毫无关系,怕是傻子也不相信。
      第六子已收监在押,便不可能是他动的手。
      凶手或许真的另有其人。
      他正蹙眉思索,侍从前来禀报,说是在场的死者皆死于一种极薄的利刃,且在瞬间毙命,与两个下人的口供相吻合。至于究竟死于怎样的利刃,还需将尸体运回府邸后,由巫医验尸确认。
      极薄的利刃?
      分明有目击者,却连何人动手也未看清,凶器为何也不知晓。
      凶手究竟是何方神圣?
      不知为何,宿平总觉得若不尽快将其捉拿,凶手或许还会再次犯下命案。
      第六子有可能是打开这个谜团的钥匙,他急于认罪,倒像是为了包庇凶手。
      思及此,宿平命人将第六子带去蚕祝府宅,他需得再行问一遍昨日在场之人。
      蚕祝府宅。
      当桑奇纳的死讯传进府中之时,饶是那些早已见惯了大场面的宾客,心下也有些慌了慌。
      子嗣一脉一脉的灭绝,就如同上一任主人当年满门被屠一般。
      诅咒阴魂不散,曾经的惨剧只怕是又要重演。
      等乾坤和王落闲来到前厅时,正巧听到宾客在议论此事。
      说蚕祝长老的家宅确实晦气的很,当年死了一个侍女只是个开始。
      “听说长子当年不就是钟情于那位侍女么,为了她甚至十几年未娶。你看看他的下场,一脉子嗣险些死绝,只剩了一个奶娃娃。第三子当年似乎也与那侍女有过纠葛,如今,果然轮到了他。”
      “真的假的?少爷与侍女暗生情愫,此事要发生在别家我还信,但蚕祝老儿那样要面子的人,就算有,也不可能让你知晓吧?”
      “当年我阿姊便与长子有婚约,退婚时他自己亲口说的。与我家而言,也是个丢面子的事,我有必要扯谎么?更奇怪的是,侍女死后不久,长子居然破天荒的愿意娶妻,仅仅半年便生了一个胖小子。你想想,半年的时间怎么可能生下一个足月的孩子?而且长子可就这么一个独子,大家都猜测孩子或许是侍女留下的,藏了半年才敢领出来见人。”
      “你们所说的侍女,莫不是十七年前死了的那位?可是长子一脉不是死于瘟疫么?同眼下还是有些不一样吧?”
      “都是天谴,就不必分的那么细了吧?”
      “总觉得今日不大太平,万一蚕祝老儿的子嗣皆要死绝呢?我们待在此处是不是不大安全?”
      剩下的宾客被他说的心里直发毛:“……那依你之见当如何?吊唁还未结束就离开,不合规矩吧?”
      “我们又不是蚕祝老儿的子孙,怎么着,哥几个还要替他守孝呐?不管你们走不走,反正我先告辞了。这趟浑水要是再蹚下去,只怕不是鞋湿了,而是整只脚都得留在这儿了。”
      “那我也走了,管它三七二十一。”
      “走走走,我也要跟你们走。”
      许多宾客生怕性命不保,纷纷起身预备打道回府。
      就在这时,府中又传来惊呼声。
      说是灵堂之中,第四子与第五子不知为何突然得了失心疯,居然抽出佩剑胡乱砍人。
      几个守灵的孙儿已被他们砍伤,其中第二子家欠了赌债的那个小重孙直接就被砍死了。
      如此变故实在骇人听闻,谁知道一会儿会不会砍到院子里来,宾客们吓得天灵盖都快炸了,“告辞”二字都来不及说,纷纷逃向门外。
      偌大一个家宅,顿时混乱不堪。
      乾坤与王落闲当即蹙了蹙眉。
      方才还好端端的两个人怎会突然疯了,总不可能是被自己三哥的死讯吓疯的。
      两人皆觉有异,飞身向灵堂而去。
      不一会儿就见到灵堂外有两个痴痴傻傻的狂人,见人就砍,脚边皆是来不及逃走而受伤倒地之人。
      二子皆眸色浑浊,嘴角还流着口水,手中的剑却舞得飞快,在场之人根本阻拦不住。
      乾坤见状,直接上前踢飞二人手中的剑刃,随即与王落闲一人一个,将其按压在地。
      如此狠厉且伤人无数的两个狂人,竟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少年人轻松制服,在场之人不由看懵了。
      王落闲见其余人仍愣在原地,忍不住道:“快拿绳子捆住啊。”
      直到此时,下人们才反应过来,小心翼翼的上前将第四子与第五子制服。
      乾坤看着二子的样子,道:“不觉得很眼熟么?长生阁中,太夫人寻死时也是这副样子吧?只是她已半瘫,这二位却是身手敏捷。”
      “换了一味药。”王落闲道,“浅吟桂改成黄龙土,便会使人身手敏捷,犹如猛兽。此毒当年专供明净堂的死士,但即便是死士,一般也会等重伤濒死之时才用,服下此毒便会化作只知杀人的怪物。后来阿平觉得此毒太过阴损,便下令禁止了。蚕祝家中有此秘方不足为奇,但是下毒者究竟有何深仇大恨,竟对清醒之人用毒?”
      “能解么?”
      “刚好带了一瓶避毒丹,但这是我特意留给刘兄的,本来就不多,再给这二位用,吃亏了些。”
      “为兄有金丹。”乾坤不由道,“给他们喂金丹,更吃亏。”
      “那倒是。”王落闲想了想,便从药瓶里倒了两粒交给下人,“一会儿等他们醒了叫我。”
      “多谢少主救命之恩。”
      乾坤看着感激涕零的下人们,心道主子不怎么样,倒是养了一群忠仆,随即又看向正被人抬走治伤的子嗣,提步踏入了灵堂。
      此刻,屋中早没了人,原先的那些子嗣莫说守灵,只怕有一些自己也成了灵。
      王落闲跟在身后:“刘兄,你为何要救那两个老儿?”
      “只是有些话要问一问,之后他们是生是死便与我无关了。原本也可以问魂魄,但就怕同蚕祝一样连魂带魄被打个稀碎,届时又错过重要的线索。”
      “什么线索?”王落闲看着灵堂中到处溅染的血迹,径直向蚕祝的棺椁走去。
      “第三子被杀,与第四子、第五子疯了的时间十分接近。为兄推测,这两个案子或许是同一人所为。甚至一开始,凶手并不打算在浊湖杀掉第三子。”乾坤回答道,“下毒者必定十分清楚毒发的时间,若非第三子死在了浊湖,按照一队车马的速度,等第三子到达府宅之时,第四子与第五子正好毒发疯癫。虽然不清楚凶手为何改变了计划,但这三子之间必定有所关联,以至于凶手要用这样的方式寻仇。”
      王落闲倒不曾设想过三子有所关联,此时听到乾坤所言,顿觉十分有道理:“那么凶手只可能在蚕祝的几个子女之中。”
      “你先前不是还怀疑外力所为吗?为何现在能定论?”
      “因为凶手用了毒。”王落闲解释道,“黄龙土,其实就是蚯蚓翻过的泥土,一川漠中随处可见。蚕祝做长老这么多年,知晓配方也是可能,但为了避免自己为人所害,绝不可能将药方告知寻常的下人,更不可能告知府外之人。蚕祝的子女也一样,即便他们偶然间从蚕祝那儿得到了药方,除非是亲信,否则谁知道对方回过头来会不会害了自己?而且此毒十分古怪,无法假借工具,只能以手制毒,更无法借助外物下毒,因为一旦接触外物,此毒便会失效,所以此毒无法保存。”
      “你是说毒药制成之后,只能当场使用?且只能以活人接触活人,才能下毒?”
      “不错,”王落闲点了点头,“下毒之后以九个时辰为期,取九九归一之意。第四子与第五子毒发之时正值申时,而往前九个时辰,便是亥时。当时第四子与第五子皆在蚕祝卧房之中,能与二人接触之人,便是凶手无疑。”
      “可据珂摩所言,亥时在场之人,只有第四子与第五子。”
      “不,其实还有一人,”王落闲推测道,“长女的侍女,阿音姑娘。”
      “阿音?”珂摩重述昨夜之事,从未提起过此人,她又是何时到场的?
      “珂摩曾说过,戌时三刻,长女命人送过一次茶点。”
      “你的意思是送茶点之人是阿音?可即便是她,送完茶点之后也走了。第五子到场时,已经是亥时一刻,二人又如何碰面?”
      “珂摩从未说过送茶点之人离开了。甚至子时三刻,第五子将茶水与糕点吃完之后,长女又命人在寅时一刻送了新的。往来以及准备的工夫,正好花了两刻钟。”
      “你是说阿音昨夜有可能一直待在蚕祝的卧房?”
      王落闲并未回答他,而是一把推开了棺椁,蚕祝的尸身便显露无余。
      蚕祝的双目、心口以及舌根处,皆有平整的断口,平整到仿佛是被什么利器齐齐切开。
      他从袖笼里掏出一团丝线,与断口仔细比对之后,确认道:“杀害蚕祝的凶器便是此物无疑。
      “刘兄,先前你曾排除长女是凶手的可能,但如今凶器已经确定,凶手便是利用丝线杀人于无形。刘兄曾说过,阿音姑娘赠了一只机关鸟给小辈。方才,我便已将这团丝线与机关鸟中的丝线比对过,无论材质还是做工,皆如出一辙。此丝看似极细,实则由数百根上好的蚕丝攀绕而成。且不说如此工艺漠中罕见,但就蚕丝便极难找齐。一川漠不善桑蚕之术,漠中多棉布而少蚕丝。所以杀人的丝线,只能是当年盼娘所留。只要此时去搜查长女的房间,必定能找到真正的凶器。”
      王落闲说的言之凿凿,乾坤却未作声。
      因为此时他心中还有另一个猜测,阿音姑娘,所有的关键似乎都在此女身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7章 故里映红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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