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夜霜白》有只白猫

1、第一章：初现

　　第一章：尸虫
　　“你们都听说了吗？禹县的富商钟家竟在一夜之间灭门了！全家一百三十多口人命啊竟是连具全尸都没能留下，听说那行凶之人极其凶残，在灭了钟家之后，还留下了‘欠债还命’四个血字呢……”
　　传闲话的男人声音哆嗦，说到最后还冷不丁的打了个寒战。
　　几个穿着粗布麻衣的货郎围坐在一起，靠着个篝火垛子取暖，方才讲话的男人，坐在最中心的位置，手里拄着个棍子，在土地上歪七扭八的划拉了几个字。
　　“欠债还命”
　　“嘿你们说说这欠债还命到底是什么意思？老早前就听说钟家人作恶多端早晚是要遭报应的，瞧瞧这话灵不灵，他们家果然遭了难了吧！”
　　另一个货郎咂咂啧舌，满脸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甚至颇有些欣赏那行凶之人，毕竟那家伙也算是惩凶除恶了。
　　“呸呸呸！大晚上的别聊这些晦气的事了！大家伙还得赶路呢，万一你们招来了那行凶之人，咱们岂不是都要遭业？”
　　一个胆小的货郎缩在自己的竹筐旁边，环抱着自己的双腿抖的厉害，眉头都皱的打了结。他这幅战战兢兢的模样，顿时惹笑了周遭的同伴。
　　“小叶子你作甚这般胆小？跟着哥哥们行走四洲这些年，你怎的半点长进都没有？”
　　被唤做小叶子的人低着头不言语，篝火照在他的发顶上，黝黑的头发全被映红，窜动的火苗下树枝被燃烧的哔啵作响，在万籁俱寂的夜空下显得极其刺耳。
　　“你们有没有觉着忽然变冷了？”
　　有人忽然发问，话罢还倒吸了口气身子哆嗦了两下，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着这气氛有些不对劲。
　　“不说还真是，这天怎么忽然冷下来了？”
　　又一个人附和出声，探出手去触了触火光，却发现篝火竟是没有温度的。
　　意识到这一点，他立即后仰着倒退了几步，指着空气瞪圆了眼睛，张着嘴想要说话，舌头却因为恐惧而变得僵硬。
　　“你们看……那……那……”
　　后面的话他死活都缕不顺，坐在他身旁的货郎看不下去了，就朝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想帮他说他想说的话，却在看见篝火里的东西时，脸煞白成了一片。
　　“火里……有东西！”
　　“火里能有什么东西啊，无非是柴火树枝罢了，瞧你这大惊小怪的样子呵呵呵！”
　　有人嘲笑出声，引得所有人大笑起来。
　　“火里有一张人脸！他……正在朝我笑呢！”那人道。
　　话音一落，如同雷霆般在人群中炸开，货郎四散着远离篝火垛子，几个人环抱在一起，有人颤抖着问道：“你是不是看错了啊，火里怎会有人脸，还对你笑，这不是在扯吗！”
　　“我……我绝没有看错，那绝对是张人脸，而且那张脸，我好像眼熟的很呢，好像是……好像是……”发现篝火异样的人接着道。
　　“像是什么啊！”有人受不了他这副支支吾吾的样子。
　　“我想起来了！火里的脸像是小叶子！”男人惊呼，侧过脑袋问身旁的人：“小叶子哪里去了？”
　　“对啊小叶子哪里去了，平日里遇见这样的事，数他叫唤的最欢了……”有人小声嘀咕。
　　气氛越来越压抑，篝火火苗还在跳跃了不停，陡然间一阵尖利的笑刺破了寂静，同时也刺破了货郎们的神经。
　　“谁在笑！”
　　循着声音转身，却发现发出笑声的竟就是在方才消失不见的小叶子，此时小叶子正坐在土地上，身板僵直着低头，双肩因为他的笑而不住的颤抖着。
　　“我不是已经提醒过你们，不要再叽叽歪歪的了吗？你们听不懂吗？”
　　小叶子低着头出声，声音却沙哑的厉害，嗓子仿佛被什么东西掐住了一般，而在他身后，是一条细长的阴影，乍一看还以为那是篝火映照出来的，但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那阴影是条蛇的模样。
　　“你在搞什么鬼！”货郎中有人站出来发问。
　　却不及说下一句话就倒在了地上，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最后变成了一摊血水，而血水之上正飘着个大虫子。
　　鸡蛋大小的虫子，身下长着数不清的腿脚，周身长满黑毛令人作呕，三角眼睛里坠着两个绿豆大小的猩红眼珠子。此刻它肚子鼓鼓囊囊的，像是刚刚大餐了一顿。
　　“啊！是怪物啊，快逃！”
　　货郎们被下破了胆子，张皇失措的逃离，却怎么都离不开篝火周方圆之地，无论怎么跑，最后还是会回到原点。
　　“啊！”
　　一声惨烈的叫声，又一个货郎融化在地，大虫子从他身体里破洞而出，贪婪的吸食着地面上的血水。
　　“救命啊！”
　　货郎们嘶吼，可是荒郊野岭，他们那又遇上了这般奇异的事，哪里还会有人听得见他们的呼救声？
　　“咯吱咯吱——”
　　小叶子的身上发出类似骨骼摩擦的声音，与此同时他的脑袋僵硬的做了个九十度旋转，脸直直的仰望着天，而他的双眼黑洞一样空空如也，一条细黑的触角从眼眶中探了出来，触角上密密麻麻长满了黑毛。
　　一根，两根，三根……待所有触角伸出眼眶，小叶子的脸整个被撕裂开来，血肉模糊的景象令人作呕，尤其是在看见那个，比螃蟹还要大上一倍的虫子，从小叶子撕裂的脸下爬出来的时候。
　　“这虫子，好像是尸虫！”
　　货郎里有人颤抖着出声，这人祖上是盗墓的，到他这辈才没落了祖业，但是他从小就知道一些和尸体有关的东西。
　　尸虫，顾名思义，是从尸体里爬出来的虫子。
　　“尸虫？就是那个吃活人血肉，控制人身体的怪物吗？”
　　“难道说小叶子早就被那虫子给控制了？”
　　货郎颤抖着声音对话，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那碗大的尸虫，在他们面前吞噬着小叶子的血肉。
　　不逃？
　　怎么可能逃得掉啊！
　　“我们和这怪物拼了！”货郎中站出了个黑壮男人，挑着扁担立在身前做出防御的样子。
　　“我们和他拼了！”有人站出来附和。
　　他们虽身为货郎，但好歹也行走柳州数十年，如今举世推崇修仙成道，修士横行，他们纵使只是一介凡人，但也不能死的太孬。
　　话音落，对面的尸虫已经将小叶子的尸体吞噬殆尽，转过黝黑长毛的脑袋咧开嘴巴，嘴巴里密密麻麻满是细小尖利的牙齿，它这么一张嘴，立时发出了阵能将人耳膜震碎的叫声，几个货郎在这声波下站不住脚，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我不行了我好害怕，就让我死吧！”
　　货郎中有人受不住的跪倒在地，双手覆面抽泣起来，手指插在发丝间不住的颤抖着。
　　他已经受够了这极致的恐惧，还不如就被那尸虫痛快吃了呢。
　　话罢，旁的人还不及说话，就感觉到周遭起了微风，砂砾在他们脚下滚动起来，而他们身侧的篝火瞬时熄灭，焦黑的木头飘起几缕青烟，周遭黑的不见五指。
　　黑暗更能激发人的恐惧，货郎们不敢发出半句声音，连呼吸都压了下来。
　　“嘶——”
　　皮肉撕裂的声音，众人皆以为这声音是方才求死那人，被尸虫开肠破肚的声音，吓的背后冷汗止不住的冒着。
　　却听黑暗中传来了声清冷的男声：
　　“离开这里。”
　　是生人的声音！
　　夜空中覆着弯月的浓云逐渐飘开，月色映照大地，黑暗被驱散，一个白衣男子背身而立，月白长袍，墨发披肩，腰间一枚素银的配饰，在月光下熠熠生辉，其上一片云纹精致无双。
　　“这是云纹，你……你是仙云山的人！”
　　货郎里有人认出那配饰的尊贵，随后所有人都看见了那白袍男人对面的，已经被杀死的碗大尸虫。
　　原来方才皮肉撕裂的声音，是这尸虫身上发出的。
　　“离开。”
　　白袍男人重复了句，音色如泠泠山泉，冷冽不可方物，透着生人勿进的气息，他微微侧脸，露出仿若白玉雕塑般的下颚，清冷的眸子扫过那个跪在地上的男人，眼睫之下，透着疏离。
　　只一眼，便叫那些货郎不敢抬头再看这位宛如谪仙般的人物，只能跪在地上用力磕了三个头。
　　“多谢仙师，吾等无以为报！”
　　领头的货郎攥紧拳头道谢，带着同伴离开了这险些要了他们性命之地。
　　若不是仙云山仙师来救，他们怎会有机会死里逃生？
　　等所有人离开，白袍男人抬手虚空一握，掌心多出了个银白的囊袋，朝空中掷去，囊袋便飘到了尸虫尸体上，下一秒，那恶心的东西就被吸入了囊袋之中。
　　男人转手收回法器，另一只手朝身后一甩，整片被尸虫闹的狼藉的空地，立时恢复成原本洁净的的模样，而他则纵身消失在了原地。
　　月色如斯，仿佛从未发生过任何事。
　　——
　　“喂你说的仙云山，难不成是那柳州最为盛名的仙家之门，修士们趋之若鹜的修行仙山吗？”
　　逃得一劫的货郎们余悸未消，但对于方才救了他们性命的白衣男子却是好奇的紧。
　　有人道：“听说仙云山上有三位上仙尊，集四洲修行之大成，据说已经超脱了凡俗年岁，啧啧啧……这不就是传说中的长生不死吗！”
　　“这仙云山当真这般神奇？”
　　一个年岁不大的小青头眨巴着好奇的眼睛，对同伴说的奇异之事很是向往，但是好奇完就被当头一棒，有人调侃道：“那地方可是修仙之处，那是我们这些凡人能去的地方，听说皇城的人都想把皇子送去仙云山上呢！”
　　“皇子算什么，你们没听说吗，这仙云山上还有一个顶顶惊奇之人呢！”有人扬着手弯腰，压低了声音，随后道出了个人的名字：
　　“夜易宸，你们听说过吗？”
　　话罢，周遭的货郎皆露出好奇的表情，侧着耳朵想听他还能说出些什么来。
　　“夜易宸的名字也许你们没听过，但是夜小师叔的名号你们应该有印象吧，仙云山上师尊唯一的徒弟，四洲内顶顶天资之人，据说他一个人能退却柳州所有修士，包括哪些名门的族长……可听说他年岁还浅的很呢……”
　　那人娓娓道来，说到最后的时候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以表达自己佩服的五体投地。
　　剩下的人皆张大了嘴，有些不相信的反问道：“这怎么可能，咱们柳州好歹是修行名门聚集之处，你说的那人不过仙云山一修士，哪有这般大的能耐？”
　　“切你爱信不信，我看啊，方才救下我们的人很有可能就是那位仙云山夜小师叔呢！毕竟他可是瞬间杀死了那条大尸虫呢！”那人啧啧称道，又接着摇着头称赞了句：“云山一谪仙，夜小师叔是也……”
　　“行了行了快别吹了，快些上路吧，省着再碰上那可怕的尸虫啊！”
　　……
　　暮色如斯，弯月下沉，月光凝聚之处投下山的阴影，而在阴影之后矗立着一座直插云巅的高山——仙云山。
　　此刻，仙云山山门打开，一条索道直通云内，云层重叠，叫人看不清云后的景象，唯独能看的见山门前两座白玉雕的立山石，其上篆刻着“仙门重地，外人不得擅闯”几个字样。
　　一个白衣男子，自山下腾空而起，双脚轻盈的点在铁索之上，素白的长靴尖上坠着块白玉，衣裾飘扬之下裹着的是修长无双的双腿，腰间坠着块云纹的白银配饰，随着他跳跃的动作，却无有半分震荡。他单脚一点，便如脱弦之剑般冲出层云，飘然落在了山门对岸。
　　迎面一座气宇轩昂的殿堂，碧石白羽装潢的大堂，几根通天柱直插云天，门前青石铺就的台阶上绘制着金纹，金纹顺着青石纹理逐渐蔓延进大堂地面，最终在殿内高台之下，汇聚成一坛活水。那活水也不四散，只是围着高台有规律的来回流动，仿佛有自己的灵识，四散跳动间激荡起涟漪。
　　而此时的高台上，坐着的正是仙云山上师尊，
　　他一袭宽大素金袍，云肩披挂，上面绣制着蓝靛云纹，满头的银丝被一顶素金冠束在脑后。尊贵如斯，却也透着仙风道骨。他一手扶着太师椅的红木把，另只手握着捧卷宗，白胡垂落在胸前，抬眼间露出了凌冽威严。
　　“易宸，此行有何收获？”
　　玄诚子开口，暮的抬起眼，淡金的眸中瞬时闪过一抹精光，半晌才逐渐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