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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8、弧矢(三) ...

  •   伏芷和苏闻卿一早便候在了帐外,故才听见里头有动静,便直接闯进去了。

      苏炽睁了眼便一直怔然像是出神一般的瞧着萧遥,却是任萧遥唤了他许久都吭不出一声来。
      他这样毫无反应的,又勒了萧遥心下几分惴然,便有些不安的问伏芷道:“他这是怎么了?”

      “让让让!”然而伏芷一过来便将他赶去一旁,自己坐到榻沿,也是有些急切的就把了苏炽的脉,细探了片刻才道:“他只是现在太虚弱了,暂时说不出话来。”

      听是这个原因,萧遥终于彻底放下心了。

      伏芷也像是松了口气的,语气都比那两日轻松了不少,“来,王上,臣扶您坐起来,该喝药了。”

      伏芷絮叨着将苏炽扶坐起,萧遥连忙坐到他身后,揽住他的身子。
      苏闻卿便将伏芷一早配入了少许雪灵花煎好的药递来,苏炽也蓄回了片刻的力,含笑打量了苏闻卿,询道:“你没事了吗?”

      他这虚弱一问,戳得苏闻卿眼泪差点就掉出来了,便哽着一股凝噎,“没事了……”

      萧遥在后头轻轻将他的长发理开,伏芷也是难得颇有耐心的亲自喂他喝药,却是边喂还要边唠叨:“您这一倒,可是把我们这些当臣的都给累坏了,怎么能有你这么不着调的王上?”

      苏炽本是乏力的没有太多气力回应什么,却还是被他这饶是“有良心”的一句给数落笑了,“怎么能有你这么嘴欠的太医?”
      “君为臣纲,微臣一向都是以王上您马首是瞻,可不就有样学样。”

      苏炽现在实在是体虚力乏也提不上气的便没反驳他这乱咬了。

      伏芷颇尽臣职的给苏炽喂了碗药又给他详细检查了一番后,便领着苏闻卿出去不打扰了。

      苏炽眼下实在虚弱,萧遥小心翼翼地将他扶躺下,细细为他盖好被子,便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他。

      “心肝儿,”苏炽柔着谑然一唤,萧遥便乖乖过来了。苏炽抬手轻轻抚了他的脸,借着帐中橘暖灯光,犹能瞧见他脸上隐隐约约的泪痕,便轻轻揩抚着,“怎么这么爱哭?”

      “还不都是你……”

      苏炽轻轻一笑,“好,都怪我。”

      这个混蛋,总是很会把握萧遥的心软,一言一笑便能将萧遥治的服服帖帖,叫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苏炽笑着,又将萧遥轻轻揽进怀里,指梢缠着他的发,实在是喜爱的不舍撒手,却又叹然道:“你这么粘人,要是哪天我真死了怎么办?”

      “不许死!”
      经此一劫之后,萧遥也是真怕他哪天就一语成谶了,故只嚷了这一声便也将他揽紧了些,伏在他耳畔,约似恳求的软言道:“我离不开你……”

      苏炽轻轻绕了他的一缕长发,叹了几分意味不明,萧遥抬起脸来,半伏在他身上,缠了神色万千的打量了他片刻,一言不发着,又俯首下来,轻轻贴了他的唇。
      许有余毒存体未清,苏炽的气息犹有些轻弱,却终于是复了温暖。

      收了此吻,萧遥便替他盖好被子,“再睡一会儿吧。”

      苏炽现在也着实无力,冲他笑了笑便闭了眼。

      然而苏炽一安静的闭了眼,萧遥瞧着他这沉寂的模样却忽又有些后怕的攥紧了他的手,苏炽察觉了他的动静便又睁开眼来,见他一脸惶促,又笑了一笑,“怎么这副表情?”
      萧遥略略收开眼去,嘟囔道:“你别再吓我了……”

      苏炽的思路不知又绕去了哪个古怪的角落琢磨了些什么,饶有几分叹意的却颇是不正经的开口道:“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这阎王家的看门狗也该眼熟我了吧。”
      “你还好意思说?”

      苏炽好不容易回了些气力便动了动筋骨,却是浑身上下没一处好肉的,抽口气都能扯得遍身撕痛。

      “你又想折腾什么?还不赶快休息。”

      苏炽实在动弹不得,也放弃挣扎了,却瞧着萧遥,讨好道:“我想再跟你说说话。”

      萧遥半俯下身来将他虚揽在怀,认真的注视着他,“我们来日方长,有的是机会说话,你现在先好好休息。”
      萧遥如此吩咐,苏炽自然不敢违抗,笑了一笑,便乖乖的闭眼了。

      次日一早,伏芷仍是赶得一晨犹如夜色的时辰便来替苏炽诊察情况了。
      苏炽犹在浅眠之中,萧遥也仍是寸步不离的坐在他榻前守着,见伏芷来便自觉让了位。

      “他现在已经没有那么危险了,你差不多也该歇歇了。”

      苏炽未醒时萧遥寸步不敢离,唯恐此面一别便是阴阳两隔,眼下苏炽终于醒转了,他却仍是不舍离开,只想多贪望他几眼。
      “我倒是不累。”

      “眼下他半死不活的,这千里行军之途接下来还是只能仰仗你,你要是再倒了,我这太医就不干了!”
      伏芷这幽怨的情真意切,一旁的苏闻卿却是忍俊不禁。

      苏炽也被这动静给聒噪醒了,听出是伏芷的声音便开口就数落:“大清早的怎么就你最吵吵?”
      “哟,王上还有力气数落人呢,想来多扎几针也无伤大雅。”

      苏炽已然醒转无碍,萧遥观他确实没什么危险了,才终于松下这口气,老实的按伏芷的嘱托回去歇息了。

      然而萧遥在外一向无深眠,眼下又念苏炽念得紧,便没到午时就又过来了。

      伏芷依然在悉心的研究天狼蒿与雪灵花,故萧遥不在时便是苏闻卿在王帐中守着苏炽。

      歇过一夜后,苏炽又回了些体力,今日便可坐起与人闲谈了。

      萧遥来了,苏闻卿自然不打扰他们,起身又替苏炽拉紧了些敞披在身的衣襟,“我去看看芳若那里的情况,你老老实实待在帐里,现在这样可千万别再出去吹风了。”

      “嗯。”

      苏闻卿出了王帐,萧遥便在他榻沿坐好。

      “你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
      “已经睡了一会儿,没事了。”

      萧遥又将苏炽细细打量了一番,只觉他的脸色仍是有些苍白,便问:“身体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类似的问题苏闻卿方才也从头到尾里里外外的问了他一遭,苏炽实在有些忍俊不禁,便笑问:“我有这么娇弱吗?”

      “都往鬼门关走了一遭了,现在还不够娇弱吗?”
      “那我现在不也好好的回来了吗?”

      “……”
      一说起这事萧遥就来气,便冷冷盯了他片刻,“你这个骗子,我以后再也不信你了!”

      苏炽一头雾水,“我骗你什么了?”

      萧遥从怀里取出那盛着遗诏的铜筒,塞回给他,“你一早就备好这个,算什么意思?”

      “这个……”苏炽唇角抽了抽,只好绷起一面干笑,“以防万一嘛……”

      萧遥打死也不愿再信他的鬼话了,“你别以为一封遗诏就能敷衍得了我,你要是死了,就别想我再听你的命令!”
      “怎么,你还想造反不成?”说着,苏炽就伸手欲来戏他,萧遥正在气头上,便幽怨着避了他的动作。

      苏炽笑了笑,还是捉了他的手,难得柔了满面正经不见谑色,“这次情况特殊嘛,倘若我真出了什么事,什么交代也没有,你怎么办?”

      “你若真有什么事,我也不会独活!”

      苏炽大概也知他会是这个回答,也承了此番情意柔笑缱绻,却还是将他揽进怀中,温声软驳:“我不许你死。”

      听他这话活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萧遥怒了便想驳,苏炽却从容锁住了他的身子,揽着他的手轻轻抚了他的发,垂首亦将唇息温落在他发间,“傻瓜,你和我的情况不同,我命若残那是命数如此无可奈何,可你若轻断性命便是枉付鲜血,这件事我决不许你任性,所以你若是敢胡来,下辈子我就不见你了。”

      他话说得锥心,萧遥倚在他怀中抿住了唇,忽然竟是被他扰起了泪意,说不出话来。

      苏炽落眼瞥见了他眼中隐隐滚有泪影,又被掐软了心坎,叹了口气,将他揽紧在怀,指梢轻轻抚了他脸廓,还是柔声安抚:“我就算先走一步,也会在泉下等着你,等你享尽世间安乐、寿终正寝,再陪你共入轮回。”

      萧遥却在他怀里死命的摇了摇头,“不行……”
      萧遥早就已经将命许给他了,如今所求的也只是能与他厮守,倘若这世上无他便是冰冷寒窟,岂能有安乐?
      “别再说这样的话了好吗?在这世上我什么也不想要,我只想要你……”

      萧遥将脸埋在他襟前,苏炽黯然无言,只轻轻抚着他的发。

      他也只想要萧遥……
      .

      眼下慕容昭的降书已经到手,北方的战事总算是熄停了。

      苏炽的身子好转些后也逢了开春雪薄,终于得以启程回西山国了。

      苏炽一向是个敏锐的人,故就算是伏芷不说,他也感觉得到自己的身体其实还是有些不妙,便趁着萧遥忙于拔营启程之事时将伏芷单独拉去一边,也避开了苏闻卿,才问:“你老实交代,我的身体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苏炽一句问来,伏芷忖虑不过须臾,便还是装着糊涂敷衍,“什么什么情况?你这不是活蹦乱跳好好的吗。”

      “我跟你说认真的——我的身体其实还是有些毛病吧?”

      他再一句问来,终于是让伏芷敷衍不得了,却还是犹豫着。

      “王上,诸事已备妥当,是否即刻启程?”
      “即刻启程吧。”

      “是。”

      报信的兵匆匆奔去,苏炽又收回眼来,也大概清楚伏芷的沉默意味着什么了,便道:“眼下纷乱未歇,还是暂时不要扰乱大局为好,无论我的情况如何,先暂时保密吧。”

      苏炽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伏芷还能忽悠他什么,便也一叹,道:“这个我知道——不过你也不必多想,情况具体如何,我现在也还没完全摸清楚,或许并没有那么糟糕。”

      难得这嘴欠的太医还能有点良心的给苏炽一句宽慰,苏炽自然也不会不识好歹的不承他这好意,便笑了笑,“生死有命,随缘吧。”

      考虑到苏炽的身体尚未恢复,萧遥便将行军的速度放得很慢,尽量确保马车能行驶的平稳。

      伏芷作为御随王驾的太医,眼下又恰逢王上伤重须得调养,便沾了此光得以与王上同乘一车。

      马车由大军围护着缓行在雪途之中,伏芷不让他吹风,便将门窗都封好了。百无聊赖的,苏炽只能将视线闷在近前,别无所看,只好若有所思实际发呆的瞧着自己手上这枚殷红的指环。

      “我早就想问了,你手上戴的这个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苏炽不动声色的回了神,自然而然的挪开了目光,“一个稍有特殊的小玩意儿而已。”

      “你好像一直都戴着,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没什么……”

      见苏炽不愿说,伏芷也就适可而止的不再追问下去了,便淡淡换了个话题:“眼下北境的战事得了,需要愁的便只有南方了。”
      “现在姚东望借不了慕容昭的势……”他话至一半便冷不防的戛止,伏芷觉异警然转过眼来,果见苏炽忽而痛苦极的攥了衣襟,伏芷才扶过来,他便已猛然呛出了一口淤血。

      情况忽然不太妙,伏芷立马就让护行在王驾旁的骑兵前去向萧遥汇报:“方才太医有言,王上身体不适,须得停军歇息。”

      闻此,萧遥即刻令止全军,将事宜暂交由身旁部将,自己便火速赶向王驾。
      “出什么事了?”萧遥急问着就一把拉开了王驾车门,便一眼惊见苏炽面色惨白的吐了许多色泽近黑的淤血。

      这种情况就算是伏芷也只能在旁替他抚背,让他尽量将淤血吐净。

      见这情况吓到萧遥了,伏芷正欲解释,苏炽却抢先了他开口:“没事,只是淤血而已……”
      苏炽有气无力的,面色惨白如纸,唇角犹挂着血迹未来得及拭,见萧遥还是一脸惊惶的,便又扯出一丝笑色,宽慰道:“别担心,我真的没事。”

      苏炽到底有没有事,萧遥自然不可能只听他一面之辞,却还是一直忍耐到了伏芷将他照料好歇下后才捉着伏芷追问。
      “他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吐那么多血?”

      伏芷本蹙着眉,闻问却反倒欲盖弥彰的刻意舒展了眉头,“毕竟他全身的伤势都还很新,天狼蒿此毒又很烈,淤血未清而已。”

      临将出发之时,萧遥便窥见苏炽逮着伏芷远避在一旁不知嘀咕了些什么,眼下伏芷又是一反常态的与苏炽异口同辞,如此自然惹了他生疑。
      “伏先生,你老实告诉我,他是不是有什么事让你瞒着我?”

      这两人,一个城府极深,一个了解不浅,夹在这两人中间两面办事,真是要愁死伏芷了……

      伏芷自觉压力颇沉的叹了口气,却还是如此说:“没什么,他这次的确只是吐些淤血而已。”

  • 作者有话要说:  伏芷:这工作强度还让不让人活了,再不涨工资老子不干了!
    苏炽:我把堂兄都给你了你还想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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