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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笑谈往痛 ...

  •   苏炽陪纪阳喝酒的这处亭子临湖而立,也在空阔处,萧遥本来今日一整天都不想去留意这两人,却偏偏往这路过了,余光一错,撞见了那两人叠在一起的身影,心下轰然一裂。

      苏炽依旧大惊小怪着,“宁安侯杀了前任奕宁侯?!”

      纪阳让他这反应戏得忍俊不禁,忙笑着摆了摆手,“当然明面上都说是那人意外身故,实情自然是被压下去了。”

      然而苏炽还是很震惊,“宁安侯为什么要杀前任奕宁侯?”

      纪阳抬起胳膊搭在苏炽肩上,撑起身来,浅醉抹了双颊微红,“所谓冲冠一怒,为的自然是红颜……”

      “所以……”

      纪阳闲着的另一手轻轻捏住苏炽的下巴,戏逗的轻轻摇了两下,“因为我。”

      萧遥在远处终于彻底看不下他们如此亲密了,惶坠了一心钝痛扭头便跑,生怕再慢一秒就要看见她吻上苏炽了。

      逃出了此院,苏闻卿却迎面走来。
      “云涯?”

      萧遥临时收步,“君愿兄……”
      “你怎么了?墨寒他……”

      “在那边……”匆匆应罢,萧遥便快步走了,乱的几有些手足无措。

      其实苏闻卿本来就是来找他的,可惜不小心多问了一下苏炽……

      纪阳只是习惯性的往苏炽脸上摸了一把便又倚了下去,回忆了片刻,借着酒意悠悠述起自己的过往:“若不是姚缜那老东西使了些下作的手段,我就是嫁鸡随狗也不可能遂了他的道。”

      纪阳本来已是一副多年打磨的铁石心肠,风雨尚能谈笑,往昔也已淡然,却唯独在谈及此事时眼中泛起了抑制不得的恨意,虽也不再强烈,却仍是附骨之痛,挥之不去。
      “反正他死了,对我来说是个解脱……”

      苏炽窥见了她眼中的异色,寻思着或许不该再问下去,可她自己即使品了痛意也并不十分留神,反倒又淡泊的接着说了下去:“吕清沅他,是为了我才杀了那个人。”

      这种八卦,苏炽听着实在有点心惊胆战。

      “吕清沅和我青梅竹马,他从小就说过将来想娶我,小时候不懂事时我答应过他,但后来因为你伯父我未能践行……”

      “他也知道你嫁给奕宁侯是迫不得已?”
      “起初怎么会知道,只是后来那老头做事太嚣张,别说是吕清沅了,整个神都有几人不知我堂堂尊朝公主在那老头手上栽了个不人不鬼。”

      前任奕宁侯姚缜是个极其暴躁而喜怒无常的人,因垂涎纪阳的美色便将她强行据为己有,得到了又弃之如敝履,也不知他是从哪打听到纪阳以前经常趁夜色翻入伏羲庙受苏元启指教的,在纪阳嫁入奕宁侯府后便时常以此为凭对纪阳施加拳脚,加之他那些本来就极是恶心的癖好,曾有一段时间,纪阳在他手上生不如死。

      而那时伏羲庙初亡,正是纪阳痛不欲生之时,便也都饮鸩如饴了。

      “说来你可能不信,那时我也曾有一次真的想了结自己,却被吕清沅拦下了。那时我真不知道我还有什么理由活在这世上,我期望的人、期望的自由,都被那个号为神主的人和这个老头毁了——但被拦过那一次之后,我不想死了,我想让他生不如死。”纪阳笑谈狠语,转眼却见苏炽眼中惶色惊掠,便又笑回了本来面目,捏了他的下巴,“所以啊,千万不要轻易欺负一个看来柔善可欺的人,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一个人的心可以硬到什么地步。”

      “……”

      戏罢了苏炽,纪阳又泊然饮下一口凉酒,接着说了下去:“可想要折磨那个老头又谈何容易,他是尊朝强侯,而我只是一个对于神主而言早已没了其他价值的公主,他以‘夫君’之名便扼住了我的命喉,我想扳倒他,就只能另寻靠山,可惜待我一往情深的吕清沅从来不是一个强势的人。”

      苏炽也浅抿了杯中酒,“所以,公主就弃了宁安侯?”

      “我只是选择了姜允而已,毕竟整个神都朝廷里最强势而且有手段的也就只有他了。”

      苏炽稍有些吃惊,“正远侯也是会被美色迷惑的人?”

      纪阳又让他这问给逗笑了,笑罢又往他头上摸了一把,“再怎么说他也是个男人,总还是会有点可爱的。”

      “是吗……”
      苏炽不太能理解这个女人口中的“可爱”是个什么概念……

      “总之,姜允的确制约了他,”纪阳悠悠晃着手中坛,忆有笑色,“那老头就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辛苦积累的底子一步步被溶解,那急躁又无助的模样倒是也有那么几分可爱。”

      苏炽有点毛骨悚然。

      “到了最后,甚至连搭救自己宝贝儿子的能力都没了。”纪阳淡淡提了一句,便补充下去:“那老头虽然令人作呕,但生而为人,总也还是有名之为‘心’的东西的——他本来有一个爱子,被他宠溺无度,是个极其讨人厌的浑小子,却是那老头的心头肉,在他爹势力庞大时没少仗着威风胡作非为,恶性已入骨髓,即使在那老头失势时也捅出了个大篓子,这篓子还偏偏大到了姜允的宗正司里。
      “‘墙倒众人推’的道理你一定知道,当时那小子捅出的篓子要是放在以前也的确不算什么,可惜时间选的不巧,一举就将他那老不死的爹给逼入了前所未有的绝境,结果,你猜怎么着?”纪阳特意给了苏炽一个卖关子的眼神,苏炽琢磨了琢磨,“他该不会在那之前就被宁安侯杀了吧?”

      纪阳醉意上头,总禁不住笑,又倚着苏炽肩头,“那老头把我给献出去了。”

      苏炽有些愣神,“这又是……”

      “那老头自己做的亏心事不少,当然知道男人心里最贪什么,所以他为了救他儿子,不惜把自己的脸都践踏到地上大张旗鼓的把我送到了正远侯府上——当然我之前好像也的确答应过他要好好同姜允说说情来着。”

      对于这件事,纪阳果真无比得意,毕竟隐忍了二十余年,直到这夺了姚缜命根子的一耍才终于算是出尽了她积於了已久的恶气。

      纪阳道的悠然:“我让他赔了夫人也没能救回儿子,让他深深品足了什么叫‘绝望’。”痛快至此,她的眼里又细细的蒙上了一层哀色,如笼了云的残月,透出的光蕴也柔碎,“可惜那些年我一直没有注意吕清沅——姜允处决了那小子之后,姚缜想杀了我,吕清沅不清楚此间详细,他只知道那混帐虐待我多年,自己失了势还将我送给其他男人来挽救不成气的儿子,大概是被怒气冲昏了头脑,他闯进了奕宁侯府,结果了那个老头。
      “当时我在正远侯府,第二天才知吕清沅甚至放火烧了奕宁侯府,那件事闹得很大,之后宗正司的人在奕宁侯府中找到了那老头的焦尸,而吕清沅则下落不明了一阵子,约莫是在三个月之后,才突然回到了宁安侯府。”

      “莫不是畏罪?”

      纪阳意味混沌的摇了摇头,“不知道,总之,他消失三个月后,再回来时奕宁侯府的事已经被压下去了,他本人也若无其事。他回来后我去见过他一次……”她顿了一下,似乎是不知道接下来的话该怎么说下去,斟酌了好一会儿,才尚且措出了些形容:“那次之后我也没再去找过他,因为、他有些奇怪……”

      “怎么个奇怪?”
      “说不上来,人还是那个人,行为举止也没什么异常,可就是让人觉得很奇怪。而且自那之后,他也没再主动与我交流过,对于那天闯奕宁侯府的事自然也是只字不提。”

      而后,纪阳也五年没再与他接触过了。

      “说来,平下那件事的人是谁?”
      “我也不清楚,不过最有可能的应该是风晚之吧,毕竟神都诸侯中只有他的话能直接影响神主。”

      “原来如此……”

      跟苏炽讲了一晚上,纵是健谈如纪阳也乏了,便撂下手中酒坛,最后跟苏炽添了一句:“如果你实在想弄清楚这个人的话,我也可以帮你去探探……”
      她的话音渐垂渐弱,至尾已几不可闻。

      凭着酒意与他畅述了过往惨痛的纪阳公主倚在他肩头睡去了,身旁终于落回了寂静,苏炽饮下最后一杯酒,便抱着人起了身。

      此番再看这位公主的华丽,似又成了另一番颜色。

      华艳其表,悲切其内,若非让这世道伤透了心,一个无比向往自由、又能将心上人奉在心尖珍藏的女人,怎么会成这样风流又狠辣的模样。
      苏元启死后,那些从不尊重她心意的人将她纯澈的初心一遍遍碾碎直至揉为齑粉,毁了她的一切,只留给她一副千锤百炼的铁石心肠。

      苏炽将纪阳送回了自己屋子,便转身出门,瞥了月色残缺。

      凉风送入心底压了一番沉坠。

      回想起来,他今天几乎一整天都在陪着纪阳消遣,早上又忙着去见了昭远侯,一天到晚下来,明明就在一座府院里,却都没能跟萧遥讲上几句话。

      苏炽稍坠了些惶恐不安来到萧遥门前,然屋中寂暗一片,他人也在屋中悄然无声,苏炽便连门也没敲,只在屋外叹了口气便走了。

      眼下约莫子时都过了,萧遥在屋里其实睡不着,却也头痛得无力思考,睁眼闭眼,满脑子都浮扰着那个女人待苏炽的亲密,而苏炽也如此习以为常,萧遥自然更不敢去猜想自己所不能见的、苏炽在她府上时又是怎样的情形。

      虽然无论苏炽与旁人如何,都和他实际没有半点关系,但只要他对苏炽的非分之想一天不灭,他就一天无法坦然接受苏炽和别人亲密。

      说到底,也只是他自己自作自受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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