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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疯子 ...

  •   1939年2月慕尼黑
      夜幕降临,冯·巴尔曼家的三人围坐在餐桌旁却无人发声
      一种诡异的气氛流转在三人之间,压抑而沉重
      璀璨的水晶吊灯,精致的刀叉,上等的佳肴
      在此刻,一切都变成了粉饰真相的帮凶
      “母亲,您是怎么了”,凯瑟琳看着冯·巴尔曼夫人苍白的面色小心翼翼地问道
      母亲从巴黎回来就一直状态不佳,也不知是什么原因
      “我没事”,冯·巴尔曼夫人勉强笑了笑,看着自己女儿这张美丽的容颜
      她就像一块无暇的玉,圆润华美,美得让任何意图拥有她的行为都变成了一种亵渎
      可他偏偏做到了

      从施泰因赫灵回来的路上,她无法做到不去想那孩子
      埃尔温·霍夫曼
      一个没有母亲,没有父亲的孩子
      被冠上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姓氏,霍夫曼,而他至死也只会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他的出生是如此的一个笑话,不明白自己从何而来,不必明白,也不会明白
      他那双酷似生父的蓝眸是那么的天真无邪,可他却被以如此龌龊的方式带到了这个世上
      无关爱情,无关亲情,只有一对颠鸾倒凤的男女
      一场披着国家荣誉的遮羞布的悲剧
      她并非不知道这些腌臜,可她却总觉得它们离自己是那么的远,远到这辈子都不会触及
      可偏偏上天给她开了个莫大的玩笑,将她扯进了这泥潭

      她垂眸错开女儿担心的眼神,“卡特,饭后陪我说一会儿话好吗”
      一旁冯·巴尔曼先生的身影顿了顿,抬起头来看向妻女
      “当然可以”,凯瑟琳不明所以地看向父亲,似是在寻求他的帮助
      他对她轻轻点了点头,松了松眉头重新挥舞起刀叉
      偌大的餐厅里又一次寂静无声

      冯·巴尔曼先生是第一个用完晚餐的,他用餐巾掖了掖嘴角感受着餐厅内流窜的气氛
      那股躁郁不安的情绪不断奔走着冲撞着,再也忍受不了这份压抑,他默默起身走了出去
      走在宽敞的走廊里,他细细盘算着将要发生的所有
      如今一切都已安排完毕,豪斯已经到达柏林,他也同科赫将军通了电话
      虽然科赫家到现在还没有给他肯定的答复,可他有理由相信他们并没有多少拒绝的余地
      也许这是一桩赔本生意,他人生中为数不多的一桩,可他还是这么做了
      这不是他的冲动之举,昨夜和豪斯商谈时他从来都是清醒的
      这是一种特殊的爱,他不求卡特理解,甚至明白她会因此怨恨他,可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做了
      他不想让这被旁人认为是他为了家族抛弃女儿的冷血行为,他的出发点从来都是她,那个被他有些宠坏了的小公主
      等到今夜过去,一切都将尘埃落定

      安娜照例为母女俩取来了果酒放在茶几上,可这回却谁都没有碰
      “母亲,您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凯瑟琳斜靠在沙发上抬头看着立在窗前的夫人
      后者讶异地张了张嘴,最后却又紧紧闭上
      明明她清楚地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又该如何做,但在此刻却紧张得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这件事,又从何能开头呢
      深吸了一口气,她重新转向凯瑟琳,沉声吐字,“我都明白了”
      她不想说得太过直白,太过露骨
      “明白什么?”,凯瑟琳看着她从窗前走到沙发的那一头坐下,像是在刻意同她拉开距离
      脑中飞快地略过从巴黎回来后发生的一切,生怕自己漏了什么重要的点滴
      可任凭她怎么回忆,问题的答案却还是无迹可寻
      “我不明白”,她疑惑地看向母亲,心里不断揣测着最坏的答案
      “你那夜刺伤约亨的原因”
      冯·巴尔曼夫人看着她那对绿色的细长狐眼猛然睁大,仿佛时空停滞了一般呆在了那儿
      凯瑟琳的心跳得像擂鼓,她感到自己双耳嗡嗡,就连手背上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心脏的鼓点
      一股不安的情绪升腾在她周身,她感到自己后背发凉
      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她在竭尽全力掌握这空间内的每一丝窜动的气息
      “你说冯·路滕伯格与这件事无关”,冯·巴尔曼夫人的声音骤然响起,凝聚着她正努力平息着的怒意
      “他真的和这件事没有关系”,凯瑟琳的气势在看到母亲愤怒的容颜时瞬间倾塌
      即便她明白自己说的是真话,此刻也没有勇气掷地有声地和她对峙了
      “别再骗我了好吗”,冯·巴尔曼夫人近乎低吼着,眼角竟有些湿润
      心痛,渴求,懊恼,无奈
      她是多么得想听她亲口说出真相,哪怕这样也能让她稍微好受些
      可事已至此,她竟还是想帮着那男人欺骗她
      难道他于她甚至已经胜过了她们母女间的亲情了吗?
      一种心头肉被生生剜掉的巨大痛苦霎时充满了她
      她不懂,她无法明白
      “从小到大我和你父亲何时让你受过一点伤”,她突然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凯瑟琳,眼中满是悲戚,“可你却心甘情愿地被他伤害,甚至变成那副疯癫的样子。你亲口和我说就连你自己都控制不住自己,难道你就准备让我和你父亲活生生地看着你变成一个疯子吗”
      双手的指甲因为怒意紧紧抠进了手心肉,可这□□上的痛苦却仍是无法与她此刻精神上的疼痛相比
      “不,一直都是弗里…”,凯瑟琳好不容易抬起头来看向疯狮一样的母亲,却被瞬间打断了
      “住口!我不想听到他的名字”,冯·巴尔曼夫人重新坐了下来,胸口随着呼吸猛烈起伏着,“他让我感到恶心”
      凯瑟琳惊愕地张了张嘴,她感到自己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刻冲得近乎无法思考了
      她看着母亲自顾自地倒了杯酒仓促地喝下,那些飞溅的酒液甚至沾到了她的衣裙上
      她就像变了个人,以至于她都怀疑起眼前的人是否真的是自己的母亲
      所有人认识的冯·巴尔曼夫人向来都是优雅的,哪会变成她眼前这幅不修边幅的粗野样子

      电话响了起来

      感受着酒水带来的轻微灼烧感,冯·巴尔曼夫人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冷静下来的她像是在竭力否认方才那个泼妇与自己有任何干系,一双杏眼只是紧紧看向窗外,回避着凯瑟琳讶异的眼神
      没有了前两日的狂风暴雨,一切都显得那么空洞而静谧
      “你父亲和科赫将军通了电话”,她还是静静看着窗外,以她所能做到的最平静的语气说着每一个词
      “什么?”,凯瑟琳霎时失了神
      只一秒,一股悲意翻涌上来,泪水已经挂在了她的眼角
      她明白这代表着什么
      贵为冯·巴尔曼家的小女儿,她终究逃不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她是曾幻想自己的婚礼,却从没想过自己会以这么仓促的样子嫁给另一个人
      一个她狠狠伤过的人
      这要她如何能原谅自己
      “不,你们不能这样做”,她拧着眉看着眼前故作冷静的女人,“约亨不会同意的”
      泪水模糊了视线,模糊了眼前水晶吊灯的华影,一切都只剩下了一片焦黄
      “他一定不会同意的”,她睁着惶恐的眸子喃喃自语
      约亨一直是懂她的,他总是那么的体贴,他不会不明白她的处境
      她突然感到自己冷酷得可怕,即便她从未给予他一星半点的关怀,却总是执拗地希望他能时刻为她着想
      这是何种的自私
      她突然后悔起来,后悔自己该对约亨更加友善的
      也许这样他就能多理解她一些,就能拒绝这桩婚事
      可现在她的后半生却真真实实地被捏在了这个千里之外的柏林男人手里
      她不停擦着泪水,她并不想哭,她想像只狮子一样站起身和母亲对峙,但这泪水却是怎么都止不住

      听筒被徐徐放下

      “你不明白冯·路滕伯格是怎样的人,我们都是为了你好”
      可怜母亲只以为是她还痴迷于弗里茨
      “我知道他并非良配”,她挣扎着把每一个词都说得清晰

      脚步声越来越近,大门被推开,母女俩一同看向了出现在门口的冯·巴尔曼先生
      “科赫家答应了”,他语调微微上扬,朝着两人走来
      冯·巴尔曼夫人嘴角扬起一抹如释重负的笑,看向自己的丈夫
      “什么?”,凯瑟琳不可置信地喃喃道
      “所以你们就决定这样明码标价把我卖给科赫家”,冷笑一声,她眼中的讽刺感刺得夫妇俩都是一惊
      “难道你要我们眼睁睁地看着你嫁给那个下三滥的屠夫?你可知他在捷克都做了什么”
      “我不要求你们这样做,我也不觉得我会这么做,我没你们想得那么愚蠢”
      她倔强地抬起头直视着自己的父母,不知为何,在清楚得知自己的命运之后,她反而充满了勇气
      “你…”
      “你们明明知道我需要时间,你们要我现在如何能面对约亨,我伤他还不够深吗”
      一转身,她愤愤地看了他们一眼,逃也似地跑了起来,用身子撞开厚重的大门冲到了走廊上
      听着木门在身后重重关上,眼泪又一次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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