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战·柏林玫瑰》靡林

62、预言

　　1938年12月慕尼黑
　　第二日的早餐桌上，气氛有些沉闷
　　冯·巴尔曼先生和海因茨认真读着报纸，皱着眉头的样子如出一辙
　　海伦娜想像以往一样和凯瑟琳搭话，可三言两语之间却让她感到今日的她有些魂不守舍的，于是只好作罢
　　冯·巴尔曼夫人拂过女儿面上的愁态，抬眸间注意到走进餐厅的威廉
　　“你来了”，她看着他微笑道
　　听着她的声音，凯瑟琳像是被什么打破了梦境，猛然抬起头来看向威廉
　　他今天穿着正式的灰绿色国防军军装，一改平日里吊儿郎当的做派
　　“你是要出门吗”，海伦娜不解地问道
　　“我邀请了闺中密友一同来庆祝明天的宴会”，冯·巴尔曼夫人看着海伦娜解释道，“威廉正要去车站接他们呢”
　　“科赫将军？”，海因茨问道，看着母亲点头
　　冯·巴尔曼先生扫过自己妻子的面庞重新看向威廉，“不要怠慢了将军”
　　威廉郑重地点了点头，在餐桌前坐了下来
　　凯瑟琳紧紧盯着他那身打眼的军装，灰绿色的，既熟悉又陌生，但明明是一样的裁剪和腰身，她眼前总是会浮现出那一身黑，极夜的黑

　　她默默放下了刀叉，回到房间靠在扶手椅上假寐
　　前一夜，她梦到了弗里茨
　　她梦到他们在冯·巴尔曼府的花园迷宫里玩捉迷藏，起初她还能看见他矫健的身姿，但跑着跑着，她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艳阳天突然变成了阴云，她大声呼喊着他的名字
　　他的昵称，他的大名，都无人回应
　　于是她只能一个人提心吊胆地在迷宫里跑着，她只觉得更加看不清面前的路了
　　猛地冲了出来，她回头看着空无一人的迷宫
　　一片寂静，安静到她能够听见自己的心跳
　　天空突然重新布满金色的阳光，她抬头看向天空却在望见太阳的那一刻醒了过来
　　现在回想起来，这梦好像是在向她预示着什么

　　远远地看着写字台上的电话，她朝它走去
　　“你还好吗”
　　她不懂为何在电话接通的第一刻，自己脱口而出的会是这句话
　　她声音比平常低了几分，让他本能地紧张起来
　　“卡特，你怎么了吗”
　　他恨不得马上跑去慕尼黑，让她像在柏林时一样靠在自己肩头
　　“我…”
　　约亨的事，到底是灾还是福
　　思来想去最后还是改了口，“圣诞快乐吗”
　　她听着他滔滔不绝地讲着前些天的经历，木讷地小声附和着
　　他听得出她兴致低落，还以为是自己害她犯困
　　“我后天就回柏林”
　　“这么早”，她言语中染上一丝惊愕
　　“希姆莱先生特意叮嘱的，回去之后还有一大堆事呢”
　　“我可能要二月才能回来了”
　　她脑中掠过所有待办的事，约亨，海因茨的订婚仪式，巴黎
　　明明都与她无关，却偏偏被紧紧缠了进去
　　长久的沉默，明明内心都做好了十足准备，他们似乎都有些失望

　　“小姐，他们快到了”，安娜突然走了进来，木然地站在了门前，“抱歉我以为您”
　　“不碍事”，她朝她挥了挥手示意她关上门
　　“谁到了”
　　凯瑟琳任命地闭了闭眼睛，“科赫将军”
　　他又沉默了
　　听他不说话，她也不敢贸然再说些什么，直到又听见他低沉的嗓音，“快去吧，别让客人们等着”
　　“嗯”，她感到有些索然无味，“我爱你”
　　“我也爱你”，他声音终于带起了一丝笑意，“再见”
　　“再见”

　　站在窗前，她看见驶在行车道上的黑色轿车，看着它穿行在树木之间，离宅子越来越近
　　退两步离开窗边，她快步下楼
　　“安娜没来叫你吗”，冯·巴尔曼夫人看着她翩翩的身影皱起了眉头
　　客人都快到门前了才姗姗来迟，真是越来越不知礼数了
　　凯瑟琳别了别嘴，拢着手站在了父母身侧
　　还有一个拐弯，车子就将驶进主庭院了
　　透过车窗，她已经看得清车中人的样貌
　　柔软的金发、温柔的双眸、刚毅的轮廓
　　那个金狮般的少年
　　自十月那一别，她就再没有见过他的样子
　　她清楚心有所属，却也惊叹自己在重新见到他时会如此欣喜，就像儿时坐在廊厅里等着他和哥哥们打猎归来时的样子
　　但也只是一瞬，她就垂下了眸子
　　如今尘埃未定，而这其中变数又太多
　　她不愿伤害他，也许保持距离是现下最好的选择

　　“约亨，欢迎来到冯·巴尔曼庄园”，冯·巴尔曼先生快步上前打着招呼
　　“日安，约亨”，冯·巴尔曼夫人轻轻拥住了他，脸上带着笑意
　　凯瑟琳看着他拥住身侧的母亲，她看得清他手背上的青绿色血管和细密的淡金色汗毛，她想象得到其中赋予的温度
　　轮到她了
　　“日安，卡特”，他在自己身前站定，顿了顿还是向她打开了怀抱
　　她凝视着那双蓝色的双眸，充满柔情的双眸，离自己越来越近
　　离自己上次见到他，他憔悴了几分，也瘦了
　　“日安，约亨”，她抱住了他，感受着他灰绿色制服的毛呢质感还有温暖宽广的胸膛
　　她似乎听见了他心跳的声音，亦或是她的臆想？
　　分秒间两人双双站定，仆从提着他的行李从两人身旁走进厅内
　　她微微仰着头注视着他
　　那是一种如水的包容感，身旁都是暖融融的，就仿佛要沉溺于这一潭美目里了
　　“卡特”，冯·巴尔曼夫人唤道，“你能带约亨去房间吗，午饭恐怕还要一会”
　　“好”，她轻轻答道，眉色却有些慌乱
　　“走吧”，低沉的嗓音响起，她这才迈开步伐

　　两人并肩走在宽敞的走廊里，阳光透过玻璃窗撒了进来
　　今日难得没有大风，一切相比往常都安静得可怕，只有两人鞋子落在柔软地毯上的些微响声
　　她不想说话，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却又不想显得过于生分
　　“你还好吗”，他侧着头看向她
　　“挺好的，你呢”，她挤出一抹笑看向他，却几乎保持不住笑意
　　“就那样”，他仓促回答着，欲言又止，“我是说他对你还好吗”
　　他认真地看着她，似乎想要捕捉她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很好”，她一顿，殊不知自己善意的笑容却刺痛了身旁人的心
　　“那就好”，他默默转头看向前方，“我不想勉强你，我明白这都是你母亲的意思，若你不喜我呆在这儿，我明天就可以回柏林”
　　他声音中带上一丝落寞和自嘲，让她忍不住内疚起来
　　“不，留下来”，她突然停下脚步看着他，“你是我们的贵客”
　　他默然地笑了笑，“谢谢”
　　所以自己只是个贵客
　　剩下的一路，两人无话
　　一个木然地看着前方，一个垂着头

　　到了房间门口她才重新看向他，“若是有什么事，摇铃就行”
　　“好”
　　“午安”
　　“一会见”
　　他合上了门，转身看着已经被整齐摆放在房间里的行李们
　　这是一个颇具规模的房间，阳台对着宅邸后方的花园
　　虽然正值隆冬，但温室里还盛放着花朵
　　娇艳的花朵，就像她一样
　　他记得自己最先知道她的恋情时有多么的震惊和心痛，怪不得那夜歌剧她始终对自己爱答不理
　　原以为是歌剧枯燥乏味，却没想到那会她就已经在为他暗自神伤了
　　他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再早一些重新找到她，他试着像同僚一样对别的女孩投去注意力却发现压根没用
　　威廉那家伙到哪都说他是个痴情种，随便他说吧，反正也呛不到自己
　　他知道自己心里一直有她，但有时他对自己的怨恨已经强烈到快要淹过对她的爱了
　　当母亲说露易丝阿姨邀请自己去慕尼黑时，他也只是激动了一瞬就沉寂了下来
　　她还愿意见到自己吗？
　　父亲强烈希望他留在柏林，这样自己就能随他去参加国防军那些大大小小的会面了，多见几个将领对他的仕途有益无害
　　思着了一整夜，他最后说出的答案还是，“我去见她”
　　没过几日，他就登上了开往慕尼黑的列车
　　坐在前来迎接他的轿车里，身侧是熟悉万分的同僚，他的眼神还是不住地向外探着
　　穿过茂密的树林，宅邸脚下那个小小的身影
　　一眼就够了，足够了
　　“日安，约亨”，她朱唇轻启，对着他轻轻说道
　　天知道他想念着嗓音已经多久了，如今听着她亲自站在自己面前说，宛如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