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战·柏林玫瑰》靡林

13、约阿希姆

　　1938年10月柏林
　　凯瑟琳是在用早餐时才得知玛德琳的邀约的，不禁有些恼火母亲为何没有提前告诉自己
　　可大局已定，此时再推掉这个约会也不免显得太过无理了
　　玛德琳是母亲从小的闺蜜，还在她父母的婚礼上当了伴娘
　　她嫁给了普鲁士军人家族出身的科赫上校，现在的科赫中将
　　他们育有一子，长她四岁的约阿希姆
　　约亨
　　脑海中浮现出一张熟悉又陌生的温柔面庞，璞玉一般的温润气质扑面而来
　　不自觉地停下手中的动作，她呆滞地执着那一杯热牛奶，机械地嗅着奶香味
　　约阿希姆与她青梅竹马，直到她搬去巴伐利亚之前，两人一直保持着联络
　　可若简单地将他们的故事概括成联络二字，似乎太过于草率了
　　曾经的他们，可是金童玉女般的一对
　　他心悦于她，她倾心于他，两人之间似乎还有一个亦真亦假的婚约
　　约阿希姆相貌出色学识渊博，对待她彬彬有礼，就像是从童话里走出来的白马王子一样完美
　　可这一切谦逊有礼的样子，仅仅是他在大人们面前展露的“假象”，只有她知道他私底下是多么的热烈而赤诚
　　她记得他们曾一同在夏日的早晨骑着马在郊野飞奔，若是累了就躺倒在大树的阴翳下，枕着杂草喘粗气
　　飞扬的马鬃和杂乱的金发，青草和香水的气息，暖风…

　　霎时间独属于夏日的燥热引得她心跳加速，不知何时连带着她的血都温热了些
　　心脏有力地突突跳着，一切记忆都真实得叫她心惊
　　只是就连当初的自己，都想不到父亲为何非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搬去巴伐利亚
　　年少时荷尔蒙的肆意冲撞让他们两人早就到了互道情愫的临界点，当初她每每看着那双蓝眼睛，都只觉得他在诉说着对她的情意
　　只可惜以为人生再也不会交轨，两人只能生生忍住情意，用最庄重的样子互相道别
　　而当她重新回到柏林后，却得知他早早就去了军队历练
　　大学期间，两人唯一的一次见面是在玛德琳那儿
　　当时他身边陪着一位女伴，两人甚是亲昵，几乎灼了她的眼，于是她就再没有主动拜访过
　　她记得当时自己失落的心情，也许是自己太自信了，从小到大的陪伴让自己觉得他的心一直是属于自己的
　　带着那尴尬的笑容，她最后是逃也似地离开的
　　如今想来，那番狼狈的样子还是让她颇有忌惮
　　知道自己这趟避不过去，她只好顺从地回房更衣

　　换上一条与自己瞳色相配的水绿色长裙，戴上珍珠项链和耳饰，给自己上了一个淡雅的妆容
　　她忍不住揣摩他如今的样子，心里竟然隐隐地多了一丝期待，却在思及他那位女伴时猛地蔫了
　　如今的她，还能算是他的谁呢
　　也许对他来说，也许只是青年时期莽撞爱过的一个傻女孩吧

　　冯·巴尔曼家的轿车沿着大道朝着科赫家所在的街区开去，看着熟悉的一条条街道和街区，她脑中不禁再一次泛起了曾经的回忆
　　科赫一家住的是市中心一栋三层楼高的大别墅，四周花园环绕，十分气派
　　车子在正门口停下，玛德琳和约阿希姆已经在门前等候了
　　隔着车窗，凯瑟琳一眼就看到了身姿挺拔的约阿希姆
　　她落落大方地朝他一笑，双手却不自觉地抓紧了裙摆一侧
　　努力安耐住内心的忐忑，她紧跟着母亲下车
　　“玛德琳，我们真是好久没见了”，冯·巴尔曼夫人亲昵地拥住了玛德琳·科赫
　　司机站在车门旁刚想扶凯瑟琳起来，却见约阿希姆径直把他的手递到了她身前
　　她错愕地抬头，直直地撞进了那双蓝眸
　　一瞬间的停滞，她把手交在了他手里
　　“谢谢”，她低声说道，许是为了掩饰内心被他幡然激起的惊涛骇浪
　　微微摒住呼吸，她听着他的轻笑声从自己头顶传来
　　“我的荣幸”
　　全身的每一分寸都在不断地被他吸引，就像一块磁铁一样
　　“卡特你和约亨也很久没见了吧”，松开玛德琳的冯·巴尔曼夫人转头说道
　　她只觉得母亲的话像一道闪电一样击中了她，刚想抬头解释，却被他抢了先
　　“是啊，一年多没见了”，他低头侧向她，正好对上她微微上扬的眸子
　　她不明白他为何会如此热忱，莫非他说这些仅仅是为了漂亮的客套话
　　“我们进屋说”，玛德琳挽住了冯·巴尔曼夫人的胳膊，而约阿希姆和凯瑟琳只得跟在两人身后

　　约阿希姆的眼眸还是那般温柔，军中的经历让他瘦削不少，褪去了原先未经风雨的稚嫩，变得更加刚毅
　　她不禁想到了弗雷德里希
　　虽然两人从小受到的教育都是一等一的好，但约阿希姆身上带了那种与生俱来的贵族气息，而弗雷德里希身上带着的肃杀之气是从军后的约阿希姆都无法炼成的
　　如果说弗雷德里希像一匹桀骜不驯的野狼，那么约阿希姆就像一只闲庭信步的狮子
　　四人一同走进茶室，两位母亲熟稔地坐在一起开始攀谈，凯瑟琳只能与约阿希姆一同落座
　　他穿的一身常服，身上若有若无的古龙水味与曾经的如出一辙，轻巧地叩开了记忆的大门
　　曾经两人总是形影不离，现在却只能保持着距离同坐
　　她倏地打住了自己的想法，尴尬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又加了一些奶
　　约阿希姆不为所动地将她的举动看在眼里，从她手中接过茶壶，“你还是原来那般”，他笑着说道
　　她稍稍一顿，笑着啜了一口茶，看向他的笑颜，“你也没有变”
　　他当然变了，她清楚得很
　　曾经的他们从不会如此疏离拘谨
　　不知从何时候起，记忆里的那个男孩已经长成了男人
　　她当然想回到年少的时光，两人一同的时光，她没有去巴伐利亚前的时光
　　他们是多么的无忧无虑，彼此眼中仿佛只剩下了对方
　　只是时过境迁，一旦错过了，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她心下一阵异样，一股冲动猛推着她，“你的女伴呢？我也许久未见她了”
　　约阿希姆一顿，不自然地微微垂眸错开了她的眼神，“你是说格雷塔吗，我和她已经分开很久了”
　　“可惜了”，她不着痕迹地说了句漂亮话，对着他抱恙一笑
　　“那你呢”，他手里的茶一口都没喝，只是被他稳稳当当地捧在手心
　　“我？”，她吃了一惊，手上搅拌的动作停了下来，“我怎么了？”
　　“你可曾遇到合适的男士？”
　　她窒住了，整个人哑在了那儿

　　脑海中浮现出弗雷德里希的面庞，月下的那个拥抱，纠缠的鼻息
　　所有的一切都被眼前这双蓝眸给冲散了，那种探究中带着小心的温柔眼神，像一支箭一样刺中了她
　　时间似乎都为她静止了，这一刻，她仿佛拥有了无尽的时间来考虑这个问题
　　可这个问题却怎么都是无解的，也许只是她不愿意回答罢了
　　幽幽回神，她微微摇了摇头
　　对面的男人眼中猛地多了些光亮，她的眼神却躲闪起来

　　临走前，玛德琳照例将两人送到了玄关处
　　“卡特你明日下午有空吗？约亨正好和他的朋友们去看话剧呢，你要不要同去？”，她笑眯眯地看着凯瑟琳
　　一时间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身上，玛德琳探究的眼神，约阿希姆热切的眼神，还有母亲眼里的一抹玩味
　　她不明白那股子带着警告含义的玩味从何而来，可一切都在暗示她该赴这个约
　　她转头扫过约阿希姆的笑颜，朝着玛德琳甜美一笑，点了点头
　　若说她不想去，那一定是假话
　　只是弗雷德里希又该怎么办

　　四人相拥道别，看着母女俩坐进车里后，玛德琳和约阿希姆才返身回屋
　　在母亲面前的约阿希姆像个大男孩一样，在她的注视下少见地腼腆了起来
　　他不自然地抓了抓鬓角，“没有事的话，我先上楼了”
　　玛德琳看着儿子这幅样子，只觉得又好笑又无奈
　　在外头是个威风凛凛的上尉，面对女孩子却是这么一副模样，她笑着摇了摇头，跟着他上了楼

　　回程的车里，母女俩没有过多交流
　　“卡特，你对约亨到底是怎么想的？”
　　凯瑟琳在黑暗中用力闭了闭眼
　　她知道自己逃不过这一趟审问，也知道母亲想听的答案
　　“我很欣喜自己能同他相处”，她的内心就是这样想的，嘴上更是陈恳
　　“那位冯·路滕伯格中尉呢？”
　　她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失神地看向一旁窗外市中心的灯红酒绿
　　所以这才是方才那个眼神的含义么
　　宗族规矩，她不是不知道
　　区区一个中尉，怎能入得了冯·巴尔曼家的眼
　　在母亲轻飘飘的几个字面前，自己像一只被苍鹰锁定了的兔子，动弹不得
　　“我需要时间”，她喃喃自语
　　寻常豪门女子的做法，当然是斩断情丝，再也没有来往
　　可剪不断理还乱，如今她的心还扑在他的身上，这么要求她是否太残忍了些？

　　哪怕到了家，她也一声不吭就上了楼，直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打开水龙头，掬了一抔水猛扑在脸上，再抬头看着镜中狼狈的自己
　　她想认清自己，但她越是急切，就越是看不清
　　内心就像是个杂乱的大毛球，一切都团在了一起，徒劳地抽拉只是让它团得更紧
　　麻木地擦洗自己的身体，她只觉得自己像个懦夫一样只会一味地逃避
　　怎能连这些都辨不清楚，怎么能像个小孩子一样连取舍都不会
　　天知道明天她又该怎么面对约阿希姆，又什么时候才能和弗雷德里希相见呢

　　这一整天，弗雷德里希都有些坐立难安
　　他知道自己应该有所举动，却不知道能怎么办
　　内心的焦躁让他整个人都带上了一丝怒意，待人接物变得更加的雷厉风行
　　到了午休的时间，他草草用完了饭就跑去找了他的同僚，并委托他帮自己查询那家在柏克曼街上的书店
　　做完这件事后，他终于感到自己的内心有些平静下来了
　　奥托面对自家长官这雷雨转晴的变化有些不知所措，不过好在是转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