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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四章 永夜谁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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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我看着月如和盈馨睡下,蹑手蹑脚地从包袱里取出穆风送我的迷香,再蹑手蹑脚摸向门边。
对不起了,各位,请你们多睡一会儿,容我自作主张……
“冰儿姐姐?”刚要出屋,身后响起一个声音。
回头,盈馨走了过来。
“……快睡罢,明早还要做大事呢。”我忙道。
盈馨根本没有要睡的意思,严肃地盯着我:“这么晚了,姐姐一个人去做什么?”
“睡不着,出去走走……”我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盈馨一针见血:“姐姐想去锁妖塔走走?”
见我无言以对,盈馨急道:“冰儿姐姐,不是说好要一起帮助灵儿姐姐么,你为什么……我和你去!”
“不!”我哀求道,压低声音,“馨儿,我们一旦进塔,生还的希望微乎其微,你们都不能就这么死了,只有我可以——我本是来自未来的人,记得么?”
盈馨黯然:“若是这样……我更要和你去了。”
“你怎么不懂呢?我是说我在这里没什么可牵挂的——”
“我懂!”盈馨打断我,“我是孤儿,姐姐记得么?”
我倏然愣住,盈馨微笑着看我,又道:“姐姐是没什么牵挂,可有人牵挂姐姐。”
“抱歉,馨儿……”
“我不是说我。”盈馨幽幽道,“姐姐自己看不出么,穆风大哥他……”
“说什么呢!”我想也没想便小声斥道。
“好罢,那我问姐姐:六人一起去,尚难生还,姐姐一个人,怎么就有把握成功?”
“……好。”
我思量再三,无力地吐出一个字,推门。古旧的房门发出“吱呀”一声,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刺耳。
“你们做什么去?”月如的声音。
我心下一惊,强作镇定:“出去走走……吵到你了么?”
“当然没有,反正我心也乱得很,就和你们一起去吧。”
月如说着,起身披上衣服。盈馨见要瞒不住,急得满脸通红,结果月如不愧是武林世家出身,心思缜密,立刻有所觉察:“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月如……”我忙请求道,“我们要去救灵儿,求你别告诉别人,好么?”
月如摇了摇头:“我不会告诉他们的——我也要去救——”
“你千万不能去!”我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为什么?”
“因为……”我急得不知说什么好——难不成要我咒她这一去必死无疑?
“为什么?!”月如继续逼问。
“因为……逍遥需要你!”
月如脸红了一红,很快又反问:“有人需要我,那你们呢?”
蜀山的夜晚很冷,我却有点冒汗。月如的话让我开始思考一个问题:本来,悄悄出门就可以了,不会有人发觉,为何偏多此一举去拿什么迷香呢?——是力求保险,还是害怕?怕的又是什么?
“要是有人发现你们不见了,就不会比李大哥急么?”月如玩笑了一句,正色,“白天我就觉得冰妹妹你有些怪怪的,不想你果然……算了,不说了,我们快去吧!”
“月如……”
“多一个人,多一分力量!”月如说得斩钉截铁,我只有默然。
我们悄无声息地出屋,来到其他三人的房间外。多少有些像武侠片常见的镜头,我舔破窗纸,用炎咒点燃那支重心字香,屏息把它小心翼翼伸了进去。异香搅乱了夜色,一点点侵蚀着叠心字纹路,我们不敢再耽搁,一路奔向后山。
青灰色的锁妖塔耸立在后山最高峰,由四根巨大的铁链支撑着,将肃杀的夜空映得更加惨淡。入塔的法阵因罕有人踩踏,表面盖了不少雪,但仍能清晰地辨出那个八卦图案。
“听好,”我交代道,“我们如在塔内遇到妖怪,能避则避,我知道最快捷的路——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总之你们跟我走,天亮前定能抵达塔底。救下灵儿后,我们赶紧潜入化妖池,砍断护塔的柱子,就能出来。”
月如和盈馨郑重地点点头,我们三人同时闭上眼睛,向前迈出步子。
忽然,急促纷乱的脚步声传来,我尚未有所反应,已被人拦腰挟到一边。
开始我以为是被守夜弟子发现了,睁眼却见逍遥和常翊分别挟开了月如盈馨,登时不自在得很。
拦下我的人刚一松手,我便迫不及待地问:“迷香为什么不起作用?!”
穆风敛额不语,若有所思。
常翊看看我又看看他,代言:“那可是追风山庄的香。”
我立刻在心里将自己骂了成百上千遍:虽说百密难免一疏,这漏洞也忒大了!
“太乱来了!”逍遥苦着脸埋怨,“不是穆风兄和常翊兄,我就被那破香活活熏死了!你们怎么敢下这个杀手啊,真是最毒那什么什么心……”
月如瞪他一眼:“是你自己功夫不高!”
“嘁!”
一直没开口的盈馨充当了息事宁人的角色,只是神情复杂:“别吵了,原是我们三个不好,大家快回去罢……”
不眠之夜并未就此结束。我让月如和盈馨先进了屋,自己抱膝坐在门口。这是一个晴朗的夜晚,天淡星稀,月色寒凉,我努力朝黑魆魆的远山望去,却像被刺痛了眼睛一般,猛地埋下头。呼啸的山风让人想要流泪,但我克制住了——我知道有人正在近旁看着我。
“这么做,是为了女娲族?”
那个人低声问。
我点点头,算是回答,然后感到他逐渐走近。
一双手覆上我的肩,我愈发不敢抬头,分辨着他渺远的声音。
“属于诺言,是否是一件好事?”他轻声道,“我自认属于尘世,却常常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人;做了一些事,以为出于本心,殊不知依旧脱不开禁锢——而高估自己的代价,就是陷入绝境……”
“……你想说什么?”
但他没有回答。
又过了一会儿,我听到他起身离开:“天冷,早休息。”
到这时,心终于狂烈地跳动起来,依稀辨得一阵幽微的喀嚓声,令人心悸。五脏六腑内郁结的坚冰顷刻间崩裂,我等着他真正走远,头埋得更深,低声抽泣,这隔了数年才再次落下的泪水仿佛陈年醴酿。
我想到重心字香,想到树林和药——这是伊始么?还有颈上那柄剑?
“……”
一面流泪,一面不自觉地牵动了嘴角——如果算命仙在这里,对我说逆天行事实乃万难,我一定不会再发怒。说十七年的浑浑噩噩为的只是这么个简单而僵硬的动作,是否夸张荒谬?可我的确再找不到什么解释,比它更适合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