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懵懂与萌动》王之皓

3、军训

　　“早啊，王天清，王朔张闻天林清玄的合体。”他转过头去，原来是他的小学同学刘彤，一个上小学以来一直是班长兼少先队大队长的女生。在他的印象中，她成绩优秀，品质高尚，发展全面，在老师和家长眼里，几乎所有能给予优等生的褒义词用到她身上都不为过，她也毫无疑问的几乎垄断了所有可以为老师们津津称道的 “三好学生”、“学习标兵”、“道德模范生”一类称号，王天清虽然高傲，却也对这位班长兼大队长颇感敬佩，老师们更是恨不得弄上四五道杠以示其无与伦比的绰约风采。
　　“哎呦，原来平日里严肃的大班长也会开玩笑啊！”王天清笑着说道。
　　“团结紧张严肃活泼嘛，现在是课下，当然就要活泼了。”刘彤做了多年班长，说话自然也免不了三分官腔，她说着，指了指旁边的女生：“这也是我们班的同学。”
　　“知道，她是张怡媛。”王天清插口道。
　　“记性不错嘛，小伙儿，说一次就能记住我名字。”张怡媛也不客气，闪着她灵动的眼睛笑着说道。
　　王天清自负记忆力尚可，听了这话心中得意，可嘴上却说：“哪里哪里，侥幸记得。”
　　“张怡媛可是会考第一名进入的五班啊！”刘彤说道。
　　天清听罢，对这个个头不高的小女生多了一份钦服：在这个以分数为重的校园中，第一名自然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那便是到哪里都会被人高看一眼，时不时享受着或敬佩，或赞许，或羡慕，或嫉妒的眼神，虽然也有些不识好歹的自命清高的狂妄之徒表现的颇为不屑，但那些不过是一些保留着个性的，不能被驯服同化，在老师眼中难以改造好，教育好的愤青罢了。
　　“第一名，了不起，以后还请多多指教。”王天清说着拱拱手，略带嫉妒的看了看张怡媛。
　　“难怪刘彤说你是王朔林清玄合体，是有点书生气呢？”
　　王天清对这个书生气的评价倒不如何兴奋，在他眼中，有书生气的人往往是迂腐或者呆板的如鲁迅先生笔下的孔乙己一类的废物而已。他正想着，后面传来王同甫洪亮而略带沙哑的声音： “哈，老同学都在这呢！那我也加入吧！”
　　“同甫，你在哪个班啊？”刘彤问道。
　　“咱们有缘，小学是同学，现在依旧！”王同甫操着嗓门说道。
　　“昨天你怎么没来啊？”王天清诧异的问。
　　“我没分到五班，我妈特意找的人，昨天还在运作这事，所以还没来，今天总算办下来了！”王同甫边笑边说，倒也毫不忌讳，脸上反倒颇显得意之色。
　　“哼，能耐不小嘛，运作到五班，了不起啊！”张怡媛说着，脸上露出鄙夷之色。
　　“你什么意思？”王同甫把嗓门又扩大一分，怒气冲冲的瞪着张怡媛。走后门这类事情，自己说出去，证明自己或自己父母有实力，是炫耀的资本；若是被别人说出去，便是揭发自己不道德，不守法纪，是耻辱的标记。张怡媛不但说出来，而且脸露鄙夷，他心中自是气愤。
　　“好了好了，别管这些，大家在一起学习生活就是缘分，就是朋友！”王天清边说边把他往一边推。
　　“行，看在你天清的份上，这事就算了。”说着，他边拍着天清的肩膀，边狠狠地瞪着张怡媛。
　　“哎，刚来就吵起来，多不好。”刘彤发扬班长作风，教育起张怡媛。
　　几个人正说着，学校的喇叭里传来一个强横的声音：“都静一下，找好自己班的位置，在操场上集合，校长要统一训话，做军训动员！”
　　“训话，训话，天天就知道训话，训的都是废话！”李磊撇着嘴，摇着头说道。
　　“不管是不是废话，都要硬着头皮听，上小学思想教育也没少听了，这点玩意算什么？不训话，校长大人的威严何在？能力何在？”王天清拍着他的肩膀，笑着说道。
　　“好，走！”李磊也笑着走入队伍。
　　刚刚集合完毕，那坐在主席台上的肥头大耳的人发话了：“大家好，我是学校的李校长，今天开始，我们将进行为期一周的军训。”王天清看着那张脸，心下暗想，造物主让他长的如此富态，就是为了让这帮学生站到这里恭恭敬敬的听他的报告。
　　他想的确实没错，李校长官腔十足，滔滔不绝，一篇动员稿洋洋洒洒整整讲了半个小时，大谈本次军训的作用和还有这次活动对社会主义物质文明建设与精神文明建设的重大意义，听得同学大受感动，禁不住赞叹李校长为祖国文明建设的巨大贡献，时不时传来三两声唏嘘与谈笑之声。
　　李校长大耳几乎可以与千古明君玄德公媲美，耳音也极是灵敏，这极为细微的几声唏嘘倒是被他听得一清二楚。他品性谦虚，自认为不足以当此大赞，便轻咳一声，润了口水，说道：“好了，就说这么多！”
　　下面一片寂静，学生尚沉浸于他精彩绝伦的演讲之中。然而他太过自谦，倒是认为这些学生过于腼腆，不敢鼓掌，心想自己昨晚为这稿子赶了夜车，不免稍感失望。那失落的眼神一扫而过，被四班的班主任看的清清楚楚。班主任果然经验丰富，在这寂寞的环境下带头鼓掌，呆若木鸡的学生们方才如梦初醒，掌声零零散散的响起转而不绝于耳。于是趁着未息的掌声，李校长请出诸位教官，宣布军训开始。
　　分在五班的是一个年轻而坚毅的军人，看来不过十八九岁。严肃的表情难以掩饰残留的稚气，标准的军姿却让人感到发自内心的敬畏。
　　“大家好，我是邱班长，是你们的教官，从今天起，我们将一起度过一个星期，希望大家能在军训中获得收获！”邱班长说毕，郑重的向大家敬了礼。
　　“邱班长好！”同学们异口同声。
　　“原来军训就如此匆匆而简略的开始了，连军装也没有！昨天那个张帅还问有没有打靶，可笑啊。不过，倒省了笔军装钱。”王天清想到这里，不禁暗笑起来，而这微妙的脸部变化被严肃而细心的教官看到。他提了嗓门说道：“三排左起五号，请严肃认真对待军训！”王天清暗暗算着，正是自己，那暗笑也立即收敛。
　　教官这一声不禁提醒了王天清，也震慑了其他人，立正稍息做的有声有色。韩文杰在一旁看着，心中不免兴奋，暗想五班果然不同凡响，所有学生都如此乖巧认真，今后的学生工作便将轻松许多。想到这里，他得意起来，遥望着认真训练的队伍，惬意的抽起了烟。然而，他的烟刚抽完，队伍后面传来一个紧张而急切的女声：“教官，于静昏倒了！”这话引得众人纷纷循着那声音望去，包括严肃而沉稳的邱班长和严厉而正在惬意中的韩老师。
　　只见一个女孩无力而虚弱的躺在地上，脸色苍白，四肢绵软。她显然没有昏去，因为她尚能用微弱的声音说自己四肢无力，头晕眼花。
　　“中暑了，赶快把她扶回教室，让她休息一下午，不会有事的。”对军训颇有经验而显得沉着冷静的老韩边向队伍跑来边喊道。
　　于是两个女生扶着这个长相清秀而现在脸色煞白的女生回了教室。
　　王天清这才意识到天气的炎热：虽然已是初秋，下午的阳光却依旧霸道，只有偶尔吹过的丝丝凉风方才让人感到些许秋的凉爽。
　　可是，即便如此，军训依然要继续；或者说愈是如此，军训愈要继续。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体现出学校对于学生意志训练的高度重视——这也将会成为军训总结时李校长的谈资。王天清正想着，忽然感到旁边有人猛的往他肩膀上一靠，接着便倏的滑倒在地。他定睛一看，竟是昨日对军训最为兴奋的张帅。
　　“报告教官，张帅晕倒了。”王天清朝邱班长喊道，随即蹲下身子探看倒在地上的张帅，张帅闭着的眼睛向他睁了一下眨了一下，带出嘴上一丝坏笑。
　　“扶他回教室吧！”邱班长冷冷的说，严肃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怀疑。王天清不情愿的背起张帅，向教室走去。
　　“你既然是装的，就别像死人这般压在人家身上。”看着已经脱离了教官的视线，王天清小声抱怨。
　　“要表演得像一点，否则拆穿西洋镜，我可吃不了兜着走。”张帅狡猾的笑着说。
　　还好教室与操场不过百米远，王天清倒也没费大力，便把张帅背回了教室。
　　教室里的于静已经坐了起来，虽然脸色尚有些苍白，精神上却已经恢复，闪着那双水灵的眼睛向天清问道：“又倒下一个啊？”
　　“是的，你晕了之后受你启发，假装昏迷逃避劳役的！”王天清倒也不客气，直截了当，接着转过话题，关切的问于静：“你好些了吧？”
　　“好多了，当时只是有点晕，歇了一会儿，就没什么事了。”她边揉着太阳穴边微笑着说道。
　　“还是躺下歇着吧！看你的脸色还是挺苍白的。”王天清边说边望着她那张清秀而白皙的脸庞：这是一张美丽而略显灵气的脸，灵动的眼珠虽然不大，却透着一丝聪慧，高挑的鼻梁下一双薄唇如蝉翼班剔透，正微笑着透出那排洁白而整齐的足以胜任任何一个牙膏广告的牙齿。那张标志的瓜子脸更是与五官配合的几乎完美。
　　“谢谢你的关心啦！”于静边说边用左手捋着自己的头发。王天清猛的发现她左手上一块不大不小的伤疤。“这可能是她相貌中唯一的不完美。”他暗暗的想着，手也鬼使神差般的指向那块疤。等他醒悟过来，于静早已发觉，他只好硬着头皮说道：“这里怎么了？没事吧。”
　　“没事，小时候淘气，玩火烫的。”于静有些不好意思。
　　“看不出你还是个淘气的女孩。哎，要不是这块疤，你的模样几乎算是完美了。”王天清说罢，竟惊异于自己的勇气。在女孩面前，他向来是个腼腆的人，可今天，不知哪来一股勇气，竟然敢当着女孩的面说出这种话，说罢，他亦感到从头到脖根用上阵阵燥热。
　　“咳”张帅提起嗓门，故意咳了一声，不知是提醒王天清他的存在，还是在暗示他听得明白这里有弦外之音。
　　这一声咳也把于静惊了一跳，红着脸望着天清，说道：“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边说边频繁的搓着左手那道伤疤，仿佛这动作便能够抚平这道伤痕。
　　“好了，不多说了，回去军训吧！”过会邱班长该怀疑你也是在做逃兵了。”于静闪着那双聪慧的眼睛笑着说。
　　他点点头走出教室，向着队伍快步走去。
　　一天的军训在劳累与兴奋中结束，走在回家的路上，小倩和于静的脸同时在他的浮现在他的眼前，那一下午都在思考的问题也随着这两张美丽的脸萦绕在脑中：这两个让自己感到心神不宁的女孩，哪个更漂亮？他也不清楚，也许，于静吸引他更多的，是那股灵秀；而小倩吸引他的，是那股清纯与可爱吧。
　　第二天一早，他早早来到操场，正看到昨日令他忐忑不已的于静和一个高挑帅气的男生。
　　“于静，昨天没什么事吧？”那男生关切的问着她。
　　“没事了，挺好的。”于静颇为感激。
　　“本来昨天就想问你了，你昨天提前回去了，也没机会。”说着他脸上露出遗憾与愧疚之色。
　　王天清走近于静，仔细的打量下这个大个子。他是个浓眉大眼的男生，看上去很阳刚，也很精明。天清看着这张帅气的脸，脑子里不禁暗暗感到一股羡慕亦或隐隐的嫉妒。
　　“没事了吧，于静。”王天清关切的问。
　　“没事了，昨天下午歇了一会就好啦，谢谢关心！”于静笑着看着他，一边说道：“这是闫光，是我小学同学，也是咱们的初中同学了。”
　　“好，好，和这种大帅哥同班，很不错嘛！”王天清正眼看着闫光。
　　“不光是帅哥，闫光是我小学学校的第一名呢！”于静接着说。
　　“又是一个第一，各校的第一汇到五班，各种能人齐聚一堂，五班真的很厉害。我不过是以区区班级第四进入了五班，看来横在面前的对手还真不是一般的多！”王天清听了于静这话，紧张之情又一次涌上心头，可那股自负之心却不禁弹得更高。“第一又怎么样，这么多第一还不是学出来的，我努力的话，又不是不可能冲到这个第一的位子上。”他虽如此暗想，心中却清楚的知道，这第一绝不是那么轻易便能拿到的，在精英云集的班里，多少人都在暗暗的较着劲，现在，张怡媛与闫光分别是两个学校的第一名，这是两个明里的对手，暗地里与这两人有实力做对手的，还不定有多少，譬如小学他同班的刘彤，都未必比闫光和张怡媛差到哪去。
　　“他不光是学习第一，还是体育标兵，文艺骨干，道德标兵呢。”于静说着，眼神中充满着钦佩与崇拜。
　　王天清也不禁用仰视的目光看着那高大的显得伟岸的身躯。闫光受着两个人敬佩而景仰的目光，胸脯又挺起了三分，嘴角也同时上翘了两分。
　　“哎呀，闫大哥，以后小弟还要请你多指教！”王天清虽然口上说，但他清楚自己明显言不由衷。
　　“今天看起来又是个大热天，看来还会很苦啊！”看着冉冉升起的太阳与晴朗无云的天空，于静心有余悸。
　　“小丫头，今天可要小心了，再晕倒可让人心疼啊！”天清说出了憋在心中的实话。
　　“我才不是小丫头，我比你还大呢！”于静颇不服气的反驳道。
　　“喜欢的女孩就叫丫头，不用管她岁数大小；不喜欢的女孩就叫女人或者娘们儿，也不用管她岁数大小。”天清心中暗想。
　　急促的口哨声打破了三个人的谈话，新一天的军训开始了。
　　“报告！”一个略带沙哑的男声喊道。
　　“为什么迟到？”邱班长严厉的问。
　　“睡过头了。”他低着头不好意思的说道。
　　“叫什么名字？”他低着头不好意思的说道。
　　“翟让。”
　　“罚站二十分钟！”邱班长说着，把翟让安排在自己的旁边。
　　“再写一千字检讨！刚开学就迟到，而且是军训时期！”老韩心中恼火，怒视翟让。
　　“一千字，这么多！”翟让小声嘟哝。
　　想不到老韩竟听到了小声的抱怨，心上的恼火又增了一层，“态度恶劣，再加一千字。”
　　王天清听了，心中也是一怔：“这个韩老师这两天笑呵呵的，看来还真不是个好惹的茬。”这杀鸡儆猴的功效果然非同凡响。整个五班脱胎换骨，看的邱班长喜从中来，趁着韩老师发下的余威，立即鼓舞士气。“同学们，今天表现很好，为了班级荣誉，更为了自己的荣誉，大家好好努力！有没有信心！”邱班长大声问道。
　　“有！”整个五班的士气貌似已经被鼓舞起来。
　　“为班级荣誉，为自己荣誉，这两个哪个更容易鼓励人？”天清暗自思考。不同的人会被不同的言语鼓励。但对于他，为自己的荣誉而奋斗才可能激起他最大的动力。虽然，班级荣誉感也可以让他热血沸腾。他也赞同学校抑或老师鼓吹集体荣誉。然而，有时候，所谓的集体荣誉却不时会扼杀一个人的信心与动力。譬如一个倒数第一的学生通过个人努力进步到倒数第二，从个人的角度上这是值得赞赏的奋斗与进步；从集体荣誉的角度他的奋斗倒没有多大意义，他仍然是在为集体抹黑。
　　“哎，想这些干什么，如今刚进初中，唯一能做的，便是努力让自己成为不给集体抹黑的一员。这是为班级的贡献，更是自己价值与成功的体现。”他想着，和其他同学一般认真完成军训中每一个动作。
　　“好，今天的军训就到这里，大家表现的不错，希望大家继续保持风格！”邱班长说着，宣布解散。
　　一周的军训充实而短暂，虽然每天有劳累，有煎熬，然而这种机械式的单调的重复性活动让时间的流逝变得迅速。先前李校长冗长而沉闷的军训动员尚历历在目；而如今，就在这同一个地点，同样的领导又要举行军训总结了。
　　其实，所谓的军训总结，在众人眼中和军训动员并没多大差别：因为都是一篇在学生和老师眼中空洞无聊而在领导们自己眼中却是鼓舞士气的演讲和那违心的敷衍的掌声。唯一不同的，就是军训总结之后还要举行所谓的汇报演出。
　　“李磊说的没错，这些训话都是废话！”他暗暗想着：“可是，就算废话再多，也要忍受着去听，领导们的尊严与威慑力，就体现在这几句所谓的重大意义，重要作用上。”
　　五班的军训汇演受韩老师的震慑与邱班长的鼓励，在所有班级中脱颖而出。最终评奖时也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拿了一等奖。韩老师，邱班长与同学们自是喜不自胜。尤其是邱班长，军训结束后被所有学生大加赞许。这短短的庆祝时刻，是军训时期最快乐的时光，也是军训最伤感的时刻，因为这一刻，他们得到了辛辛苦苦而来的荣誉，那个为自己而奋斗所获得的荣誉；同时，他们却不得不与邱班长分离——虽然，他们相处的时间仅有区区五天，如果说的更具体，只有短短的三十小时。然而，当教官离去的那一刻，学生们的心中，竟隐隐感到一种不舍。
　　与教官的相处注定是一种萍水相逢，这五天之后，可能再也没有机会与这位邱班长见面；然而，五天的同患难，却让人感到一丝不舍与流连。
　　“同患难的时候，相互产生的情感可能会更深一些吧！”天清望着邱班长与其他教官渐渐远去的身影，心上带了一丝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