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光为指引》苏薄九

24、第二十四章

　　冬季是老年人病逝高发季节，低温除了容易诱发心脑血管疾病，抵抗力下降，更有百分之七十左右的老人死于低体温综合征。

　　近两个月殡仪馆进进出出忙了不少活，送走了将近300位往生者。

　　今天的殡仪馆依旧像往常一样忙碌，只是馆长办公室夫妻吵架的声音怎么都掩盖不住。

　　女人尖锐的声音吼着：“每天晚上三更半夜回来，一接到电话就得出现，孩子不顾家庭不顾，别人问你是做什么我都不敢讲，只能说是个医生给糊弄过去，我不顾家人反对嫁给你就得到这些吗！”

　　男人在领导面前被老婆劈头盖脸地骂着十分没自尊，扶着女人手：“老婆，回家再说。”

　　女人甩开他：“说什么，儿子三岁了你抱过他几次，你敢和他说你做什么工作吗？”

　　男人不语，他老婆确实没说错，因为职业原因儿子都不爱和他打电话。

　　女人并非想闹这么大，她曾经也是在全家反对的条件下义无反顾嫁给他，可是现在后悔了：“我知道你们入殓师伟大，是我小心眼了，不过是结婚纪念日你不在，不过是我生日你不在，不过是儿子上早教课你也不在，是不是只有我们死了你才能看我们一眼！”

　　“老婆！”男人眼眶红了，心里都是愧疚和无可奈何。

　　女人不需要男人那没用的愧疚：“我这辈子有几个青春，几个八年，要么咱两离婚别再耽误我，要么你就辞职。”

　　方琛和邬言经过办公室门口就听到了这话。

　　邬言见怪不怪，而方琛心里有些动摇：“这个月第二次，上周刘老师也离婚了。”

　　实习五个月下来方琛突然不知道自己干这行的理由是什么，当初他选择这个专业只是觉得很酷：“邬老师，我们做这个的是不是不该耽误别人。耿鸿远跟他从高中谈到大学的女朋友也分了，说是接受不了他每天跟待死人在一起。”

　　邬言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因为他说的确实是现在入殓师这个行业现状：“迟早有一天这个职业会被世人所接受的。”

　　“会吗？”方琛眼里都是迷茫。

　　“会。”其实邬言这话说的自己都不太相信，但他希望有一天会。

　　“可是早上有个家属跟他儿子说，如果他不好好读书就会干我们这行。”

　　方琛十分委屈：“后来我才知道那家属是双一流大学毕业，我虽然是大专生但也知道职业不分高低贵贱。”

　　邬言明白最近他忙得情绪上波动很大：“方琛，学历不代表人品。我们最需要做的就是用心对待每一名往生者，他们把最后的体面交给我们，就是想让我们帮他们有尊严的离开，让家属和他们好好告别，只要在进火化炉的那一刻你无悔就行。”

　　邬言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根棒棒糖给他？

　　“这是？”方琛很疑惑，邬言不吃甜的，身上从来不备这些甜食。

　　邬言说：“是那个家属的小孩给我们的谢礼。”

　　他现在还记得那个小孩拽着他裤腿，小手从胸前口袋里掏出糖果的样子，顶着空缺两颗大门牙说：“叔叔，你一定要把我阿婆送到快乐星球，等我老了也要过去玩。”

　　他不懂死亡是什么，只知道妈妈跟他说这个叔叔是个很厉害的人，要把阿婆送去快乐星球。

　　小孩纯真的眼神和语气让他不忍拒绝，邬言接下了糖果：“好。”

　　*
　　没过多久《女入殓师》杀青，历时四个月，赶在春节前拍完，大家终于可以放松回家过个好年。

　　最后一场戏池意杀青结束，剧组人员定了蛋糕，上面有好多照片花絮，主演们都拿到了鲜花，相机定格在大家齐喊：“杀青大吉。”

　　身为大女主的池意被人里一圈外一堆的围起来“恭喜恭喜”她也只能以热茶代酒，一一道谢。

　　解倪看着手机魂不守舍，终于看池意身边人少了些才说：“阿命我先回家，你让司机送你回去。”

　　池意摊在椅子上裹紧羽绒服点点头：“好。”

　　她回答这么爽快解倪心里有点虚解释道：“今天解游生日。”

　　池意一听这个名字提高了警惕：“他来接你吗？”

　　“在门口。”

　　池意不顾解倪的阻拦硬是要去门口瞧瞧。

　　解游身姿挺拔站在门口惹人眼，但在池意心里确实对他有非常大的意见。

　　她看到解倪开副驾驶的门，立马上前关上了，然后开了后座，冷哼一声对解游说道：“寿星不介意当个司机吧？”

　　解游看了解倪一眼，解倪表示不想参与两人之间的战争，立马钻进了后座不管他们介不介意“砰”的一声关上门。

　　解游没说话，只是想起前几天的事提醒了一句：“池意，你们娱乐圈不是最会两碗水端平吗，不该演的戏也得演，或者你需要个新助理？”

　　池意还没反应过来对方什么意思，解游把车开得飞快只剩一个屁股影。

　　池意气得从地上捡起石头想砸车，余光瞥见一人捧着花站在路边。

　　夜色下，池意看清了对方的脸才尴尬扔掉了石头拍拍手上的灰。

　　她刚想开口，邬言从背后拿出花捧到她面前，声音淡淡，尾音略微沉：“杀青快乐。”

　　池意微愣然后说了声：“谢谢。”

　　她有给邬言发过消息只是对方都没回，知道邬言最近忙，两人聊不上天只能偶尔幸运的隔着人群看了一眼，也有没想到他今天会来。

　　池意不知道他看到了多少：“你刚才…”

　　邬言显少打断了她说的话：“我不会说出去的。”

　　池意抱着花神游地点点头，然后才反应过来：“嗯？那是解倪的哥哥。”

　　邬言不掩饰地笑笑“嗯。”了一声。

　　池意耳根子一红，往前走进了一步，口袋里的那个乾坤袋，希望能给自己叠加一些buff，她深呼吸鼓起勇气：“邬言，我喜欢你，我们能试试吗？”

　　邬言看着她的笑容握紧了手，脑海里浮现的都是方琛那句“老师，我们是不是不该耽误别人。”

　　冷风吹着池意的手渐渐冰冷，许久没听到回应她露出个笑脸比哭的还难看，她退后了两步：“抱歉，唐突了。”

　　“池意。”邬言似乎能想象到同事的现在就是以后的自己，害怕她跑走却又不敢抓住：“我们俩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或许只是因为你对我感到好奇，所以才误解了感情。”

　　“自从踏上入殓师这条路后,我们大部分的人对自己也列下了许多不成文的规矩:不参加亲友的婚寿喜筵,不主动告知别人自己的职业，不递名片不握手。”

　　“你生活在镁光灯下，我只是深塘里籍籍无名的遗体修复师。”

　　等邬言一字一句说完的时候，池意红了眼眶，她忍着不落泪。

　　平常说几个字都嫌麻烦的男人现在为了拒绝她说了这么多话：“我没有误解，已经在心里反复确认千百遍，也从来不去介意你…”

　　池意还没说完，邬言的铃声就响了，他把手机给池意看，上面显示“范老师”的备注在颤动：“我甚至连你的话都不能听完，你还觉得我们合适吗？”

　　池意终于忍不住落下了泪，看着他的手机视线模糊。

　　男人毫不留情的背影擦肩而过，消失在不远处的殡仪馆，池意手指冷得没知觉怀中的花掉落在地上，她蹲下却站不起身，泪水一滴一滴融化了路上的薄雪。

　　池意跟张闽说自己不舒服先让司机送回去，一路上她都在发愣，窗外景色模糊不清，她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原来是又哭了。

　　打开手机联系人在阿倪聊天界面停下又退出：“喂，小莹子，有空吗，陪我喝一杯。”

　　徐佳莹接到电话时正在跟何翊鑫吵架，她不知道这男人抽了什么疯突然跟他父母说不退婚了，原本都要说服双方家长，结果前功尽弃。

　　何翊鑫一听就知道是池意的声音，颇有些怨念，好不容易两人见个面还被打扰了，重点是他还不知道两人现在的关系：“池意啊，她找你肯定没安好心，别去了，晚上太危险。”

　　“松手。”徐佳莹扯下他拽住的衣袖，拍了拍嫌脏。

　　何翊鑫倒是毫不在意死皮赖脸想跟着一起去：“佳莹，我们重新开始吧。”

　　“压根就没开始过。”徐佳莹觉得男人都是一个样得不到是最好的，得到了又弃如敝履：“何翊鑫，我不是当年非你不可的天真小女生了，你也别来玩我。”

　　徐佳莹推开ktv包厢的门，发现池意一个人听着悲伤的歌喝闷酒，一口气一瓶要把自己喝死的节奏。虽然她知道池意以前酒量好但也经不住这么喝。

　　徐佳莹按住她打算另开一瓶的手：“你没事吧？”

　　池意看到她笑了笑，摆摆手，又开了一瓶跟她干杯：“没事，杀青了，我高兴。”

　　“看着也不像高兴的样子。”徐佳莹见解倪也不在便问道：“是解倪跟你闹别扭了？”

　　这是池意今天第二次听到这些话：“为什么你们都这么说？我跟她很好啊。”

　　徐佳莹不语。

　　池意把喝完的易拉罐捏紧扔桌子上：“男人都是个屁。”

　　池意抱着徐佳莹委屈巴巴地说：“小莹子，他说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都是地球人吗，怎么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了。”

　　“借口，都是借口。”

　　徐佳莹这才恍然大悟：“邬言？”

　　“不准提他名字，我不听！”池意捂着耳朵摇头换脑。

　　徐佳莹看了地上一箱酒，也差不多她酒量没让她继续喝：“借酒浇愁愁更愁。”

　　“不浇我才愁。”

　　“……”

　　池意为了证明自己没醉，走到门口大喊：“服务员…”

　　徐佳莹吓得半死直接把门关上：“我说姐姐你不怕被拍吗？”

　　“拍啊，我老早就不想干这行了，单纯只是为了兴趣根本做不了这行，这浑水谁爱进谁进。我他妈放个屁都有人报…”

　　“唔唔”

　　徐佳莹怕她再说出些什么被人骂的话直接捂住了她的嘴：“醉了真醉了。来我们回家。”

　　池意拽下她的手反驳道：“我没有。”

　　徐佳莹直接把她外套套头上。

　　池意眼前一黑，摸索着到处找不到开关在哪，被人扶着有些晕乎：“小莹子，我瞎了，看不见。”

　　徐佳莹结账的时候，那收银台的小哥一脸疑惑，差点以为她是来捡尸：“等到了再说。”

　　“呼，好热。”上了车，徐佳莹把衣服从她脑袋上拽下，池意的妆花得不成样，眼睛晕成鬼。

　　徐佳莹掏出卸妆湿巾默默给她擦脸，池意嘴里嘟囔着：“其实我也挺难过的。”

　　徐佳莹掰过她的脸，啧了一声，皱着眉说：“不就是男人嘛，我在国外认识很多优秀的年轻小弟弟。器/大活好，还会哄人。”

　　池意看着她不说话，徐佳莹尴尬笑了笑在国外待久了讲话也开放：“我开玩笑的。”

　　池意突然凑近她，眼睛一亮：“有多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