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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唤醒的第十六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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芥川龙之介,异能力名为【罗生门】——也就是那一根根把暴食捅了好几个窟窿的利刃。
当然,这些情报都是我后来了解到的,因为当时的情况实在太过惊悚,我只顾着考虑如何处理暴食,一时竟没有意识到出现的这位成员实力超群。
“咕——”暴食缓慢地发出一声吼叫,也许是疼痛的缘故,它的动作几乎停滞了。
唉,可怜的家伙。
“芥川,把它放到地上。”中原中也对芥川龙之介说。
那根根丝带一般的利刃,牵引着暴食从半空坠落到地面,我甚至看到那团黑色的物体在接触到地面时,微微弹起。
接下来就该我出马了,让暴食回到那个傻白甜的状态。
“我有个问题。”我走向中原中也,同时指了指地上的暴食,“它吃掉了爱丽丝,我可以直接收服它吗?爱丽丝会不会出事?”
“咳咳咳……你说它吃掉了谁?爱丽丝?”芥川龙之介皱着眉头插话。
中原中也按了按帽子,“如果有事,刚才芥川那两下插进去,爱丽丝就已经死了。”
我:“什么!”
芥川龙之介:“……”
中原中也笑了一下,退开两步给我让出位置,“行了别紧张,开玩笑的。爱丽丝是首领的人型异能,这时候首领应该已经感知到危险把她收回去了吧。呐,小栗,你来。”
我深呼吸两口气,轻轻拉了拉手套,将手指放到暴食最近的那颗大眼珠上面。触感微湿,还有些粘稠,我忍耐着心中那股子不适感,缓缓摸了摸。熟悉的白光亮起,柔和的光晕笼罩住我和暴食。
在那一瞬间,我听见了钟声。
那的的确确是钟声,遥远地像是来自天堂。
我很确定色.欲还安稳地坐在我的肩膀上,我并没有被幻觉蛊惑。
十三翼的大天使站在玲珑钟的前方吟咏圣歌,他的眼中流着泪,脚被丛生的荆棘刺伤,鲜红的血滴落在池水里,绽成一朵朵玫瑰。
于是我也流出了泪水,那大概是七千八百三十二滴,每一滴泪水都在阳光下辉映出一幅画面。
画面中的人,是我,又好像不是我。
我从来没有那样安静过,像一个坏掉的傀儡娃娃,梳着精致的妆发,眼神空洞地像是戴了一块儿漆黑不透光的美瞳。
“别唱了……”
大天使还在唱歌,他身后的圣光逐渐被七把武器所取代,紧接着七把武器的黑色影雾笼罩了他的羽翼。大天使的洁白羽毛染上了黑色,他细密柔软的头发中缓慢地生长出羊的角,胸前悬挂的十字架逐渐变成了倒十字的模样。
有东西在蚕食着圣洁的天使,而天使泣歌。
我和大天使的眼泪混合在一处,于是泪水中的那个“我”动了,就像是镜子里的人偶擅自行动起来一般。桌上摆着一把枪、一支匕首、一杯绿色液体。镜中“我”拿起了枪,机械地上膛,动作缓慢。“我”身后的墙壁上悬挂着七幅壁画,壁画中用拉丁语写了七个单词。
——七宗罪。
“嘭!”
枪未响,而门被踢开了。
模糊的水光中,我看见一个长得非常像中原中也的人冲进了房间,一把夺下了“我”手中的枪。
“小栗!”
这吼声像是一把尖刀,直接劈开了水镜面和现实的阻碍。我才发现自己原来是被眼泪淹没了,我呼吸困难,眼眶肿痛,就连被人揽住的感觉都不甚清晰。
意识逐渐清醒,我大口呼吸着空气,眼前是中原中也那张放大的脸,他平日里冷静自持的模样卸去了,钴蓝色的眼眸中混合着担忧的神色。
唉,瞧我,怎么又让他费心了。
我是个凡事都能自己完美处理的女强人,没有什么事情是我不敢做的,也没有什么事情能阻碍我前进。但是,这样的我却屡屡在中原中也面前露怯,实在是令人惭愧。
我得想想办法在他面前找回一点面子,于是我抬起右手想拍拍他的肩膀。
我看到我的右手中拿着一把伯莱特。
咦?
我什么时候把枪拿出来的?
与此同时,我发现我的身边绕了一圈黑红色的利刃尖刺,芥川龙之介正用非常警惕的眼神看着我。
“她是什么人?”芥川龙之介问。我当然不会自恋地认为他是在问我,所以我没有吭声,等待中原中也替我做一下介绍。
可是中原中也并没有理会芥川龙之介,而是非常轻缓地从我手中把伯莱特抽了出去。
我赶紧摆摆手:“啊……不,中也,你听我解释,我并没有要对你举枪的意思。这都是误会,是误会……对了!一定是色.欲,它控制了我!这小家伙我会好好拷问它。”
我边说边把年糕团子从我肩膀上一把揪了下来,结果它一反常态没有和我对呛,而是哆嗦着往我手腕的衣袖部位钻。
“是不是你干的好事!”我凶巴巴。
“小栗……你刚刚好可怕。”它的大眼睛中溢满泪水,句句严肃。我看它说得一本正经,正经到让我没办法再花心思去调侃。
可怕地人怎么会是我呢?我是如此地平易近人又温柔可亲。
“你就和变了个人一样……突然拔枪,如果不是中也反应快,估计子弹已经射出去了。”它说。
“小栗。”中原中也反手将伯莱特插在自己的腰带间,紧接着握住我的手腕,我能感觉到他用了很大力气,这样握上几分钟,我的手腕回头就一定会红的,“我们上去说。”
我赶紧回头看一眼——芥川龙之介已经收起了自己的异能力,他显然对中原中也非常信任,而且自从中原中也说了要带我走,芥川龙之介就再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当然,不出意外地,碎石堆上的太宰治消失了。他大概属猫,溜得贼快。
地上聚着一团白色史莱姆跳来跳去,三颗漆黑的大眼珠葡萄一般莹润闪亮。它咬着中原中也的裤腿,含糊不清地说着:“饿饿!”
得了吧,快别叫了,回头让森鸥外知道你曾经吞了爱丽丝一次,你估计会被手术刀无情肢解。
中原中也拉着我一路上了楼,我肩上顶着年糕团子,他脚边拖着一个不肯松口的史莱姆,我脑子里混合出现了“拖家带口”四个字,但很快我晃晃脑袋,把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剥离出去了。
他一直带我回到了他的卧室,我忐忑地坐在椅子上,手中捧着年糕团子。
中原中也一定也发现了一件事。
一件我早有预感,却又不敢说、不敢承认的事情。
——这些咒灵,似乎全部都是冲着我来的。
先不说为什么咒灵都出现在我存在的地方,暴食在被太宰治解除了能力恢复怪物模样之后,太宰治也是在前往港口黑手党的路上发现它的。
咒灵们,在寻找我。
中原中也站在我面前,倚着桌子站立,我没有看他,但依旧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小栗,你不是横滨本地人吧。”他问。
我们相处了这些时日,他从没有问过我的来历,我不想骗他,于是准备实话实说。
“中也,请你做好心理准备。”我斟酌着措辞,中也是自尊心多么强的人,如果知道自己只是游戏里的一个NPC,我好担心他会崩溃。
“我并不属于这个世界,我是来……通关,嗯,是来通关的。你也知道的吧?类似那种RPG游戏,接任务,顺利通过关卡。”我说,“所以唤醒沉睡的人们也好,收服咒灵也好,都是我任务中的一部分。”
中原中也没吭声。
我尴尬地笑了两声。
“其实呢,你不用太在意我,我只是一个过客,游戏什么的是相对的,现实和虚假也是相对的。只要你相信自己生活的地方就是现实,你们的生活就完全不会受影响。”
中原中也还是没说话。
我犹豫着抬起头,只见中原中也正注视着我,那双钴蓝色的眼眸中酝酿着的,是我看不懂的情绪。那不是愤怒、惊惶亦或者悲伤,他的情绪并不来源于他自己,而是来源于我。
终于,中原中也开口了。
“小栗,这是游戏这件事……谁告诉你的?”
我规规矩矩地回答:“系统。”
“系统在哪?”
“你们听不到的,它只能和我一个人对话。”
说起来也奇怪,自从我收服的咒灵越来越多,系统几乎很少与我交流了。基本上只有我想起它的时候,它才会开口。
中原中也再次陷入沉默。
我小心谨慎地询问着:“中也,刚刚我是不是吓到你了?其实我平日里不是这样的,我一定是……被咒灵袭击了,嗯,这次大概是某个不知名的咒灵。”
努力讨得中原中也的好感,似乎已经成了我的习惯。
“……”中也脸色严肃。
“并不是吓到我。”中原中也走近我,“我从没有见过一个人,会露出那么绝望的眼神。”
绝望?
刚才我的确在哭。
但为什么是绝望?我有什么可绝望的?
也许是我的表情太过困惑,中原中也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这个动作稍微有些越界,我偏头看着他。
“为什么一直跟着我?”他再问。
好问题。
这让我怎么回答,我总不能说你是我的攻略对象,我想把你拿下吧?
整张脸都快憋红了,我还是想不出合适的词。这时,他给我施加的压力突然撤去,紧接着我被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我傻了。
那淡淡的清香,有力的心跳,无处不在的安全感,将我团团包裹住。
“中也?”我捏住了他的衣角。
他好像叹了口气。
“小栗,你跟我说的话,我希望你自己也能记住。”他缓声说,“现实和虚假是相对的,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信仰的一切都是假的,也不要怪罪自己。”
——人都会有欲望。
——而欲望衍生出无数的未来和可能。
我的脸又湿了。
我胡乱地用手抹了抹,奇怪了,为什么眼泪会自己流下来?
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明白。
天使还在唱歌,但我努力不去理会。
镜子中的女孩儿透过那一层薄薄的屏障观察着我。
而她,拥有着和我一模一样的面孔。
原来,是她在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