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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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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京里楼阁高台无数,翠红绿柳,精致恢宏。但在这座富饶的城里,当属第一楼的,便名——阙楼。
阙楼位于皇城正东,赤殷湖边,高百尺,占地百亩;形似宝塔,间有六层,楼身为朱红正漆,上覆琉璃金顶,檐角似飞燕勾转起合,更有‘赤霞千里湖,凤临殷阙楼’之称。
一楼正中的巨大圆形木台名金陵台,台上歌舞升平,衣袖飘荡;鸣钟击磬,乐声悠扬。台基上点起的檀香,烟雾缭绕。抬头望去,楼内的宝顶上悬着一颗巨大的明珠,熠熠生光,似明月一般。
纸醉迷金,热闹喧嚣全都充斥在这座楼里。
“啪——”的一声门房大开。少年清朗又带着急躁的声音传来,“叶昭,我听说你被退学了,真的假的啊?!”
风自大开的窗灌入房中,淡蓝色的纱帐飘舞着,上绣洒珠银线海棠花于风中摇摆好似活过来了一样,风起绡动,如坠云山幻海。
支着胳膊倚在窗边的人慢慢回过头,浅笑着答了一句,“是真的。”
那是个一眼看去便令人觉得很舒服的人,像是涉世未深的小公子,干净温柔,月朗风清。一身月白锦衣上绣淡金色花纹,身材纤细修长却不显瘦弱;淡眉星目,眸色潋如秋波,长发披肩,柔如锦缎。
江子期叹了口气,走到叶昭对面坐下,俊朗阳光的脸上带着一点无可奈何,“你这次做什么了,竟然严重到退学?”
叶昭回忆说,“我听课时忍不住睡着了。”
江子期顿时奇了,“就这?”
叶昭平时上课爱睡觉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怎么这次就弄得这么严重了?
叶昭微微叹口气,又说:“等我醒过来的时候,是被杨夫子扔到我头上的书砸醒的。”
他顿了顿,看着江子期,字字清晰:“是一本春宫图。当时正好盖在我脸上,被杨夫子看到,就给我骂了一顿,退学了。”
江子期愣,“……”
致远书院,圣学之地,大庭广众之下的看春宫图???
叶昭看他眉毛越扬越高,表情逐渐惊愣,赶紧声明,“那书不是我的,我没看。”
江子期又闭上了准备开骂的嘴,看了他两眼,最后还是信他。“那书是……?”
“我当时睡熟了,也不知道书是谁放的。”他转而自我调笑道:“……又或许是老天见不得我这日日玷污课堂的行径,干脆放我回家睡大觉?哈哈……”
江子期嗤笑一声,“亏你还笑的出来。”
沉着的脸色却也稍霁,他明白,这明显是有人故意整叶昭,或许并不真的跟他有仇,只是单纯的捉弄他好玩而已。
谁叫叶昭是个谁都能踩一脚的纨绔呢。且他的这个朋友,从小到大都似柔软的水,随遇而安,随波逐流,好像没有脾气,总免不了让人看轻,浑似个可任人搓圆捏扁的面团儿。
可江子期有时又觉得,他万事不放在心上,所以无所谓,所以不计较。
就像这次一样,他无奈叹出一口气,恨铁不成钢,“你说你怎么就睡的那么熟呢?这下好了吧,被人暗算了……”
叶昭颇为心虚,“……瞌睡来了不由我。”
“你总有睡不完的觉。”江子期眼皮快速掀动了一下,好像翻了个白眼。
叶昭答道:“不。我昨夜就没觉睡。”
“哦?”江子期双手抱胸:“难不成你做贼去了?”
叶昭微微汗颜,却说了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江子期想了想,这才陡然想起今天是叶昭的生辰。“你昨晚去不世山了?”
虽是疑问的语气,却早已知道答案。每年他生辰都要去不世山敬香,还得是挑在这一天刚来临,也就是半夜子时的时候去。
从他会走路开始,这个惯例就有了。
听说是当年叶夫人接连没了两个孩子,又久久未孕。叶大人夫妇俩跑到不世山下焚香祈愿求子,就是挑的一天最早的时候去的。
叶昭点点头,“今早才回来的,在马车里待了一晚上。”
“你上完香不回家?”
“回不去。”叶昭接着道:“进城的时候被守城的官兵拦下来了,说是得等到明早城门才开。”
江子期下意识的疑惑出声,“怎么会?”
天上京城门夜里人员也是能出入的,只是需要登记在案。他心里将此事思索了片刻,心想,“难道是出了什么事?是城里……还是城外?”
他有些想不通,转而想起了另一则消息,问道:“你昨夜可见到不世山上有人?”
叶昭不解,“什么人?”
江子期抿唇而笑,缓缓说道:“天枢公子。”
叶昭的脸上瞬间露出了惊讶的神情,江子期不觉得他的反应有什么奇怪的,不信才是对的,真见到了那才叫有鬼呢!
他道:“天上京人人都传天枢公子回来了,你不知道?”
叶昭一路从书院滚到阙楼,还真没听说这个事。“不知道。”
他的手指缓缓摩挲着茶杯,想了想,后又道:“不过,我虽没见到天枢公子,倒见到了一位老人家。”
江子期心里一动,问,“什么样儿的老人家?”
叶昭思索着道,“天太黑,他跑得也快,我没看太清。”
“那时,你手里可提着灯笼?”
“嗯。”
“……你是不是还穿了一身黑色衣服?”
叶昭觉得江子期的脸色好似僵了一下,却仍坦然的答道:“是啊。”
江子期沉默了,视线紧紧的盯着叶昭,神色古怪了好一会儿,后道:“恭喜你,又在天上京出名了。”
“啊?”叶昭懵,他又做什么好事儿值得被人津津乐道了?难道是他被逐出学院的事,这么快就传开了?
江子期的脸色严肃,“你是不是上了不世山?”
叶昭迟疑了下,最终缓缓点了头。“你是怎么知道的?”
江子期简直要被气笑了,“今早的传闻里说看到天枢公子回来了的那个人,是个老头,我回去的时候还听他在跟我爹掰扯。现在,这个传闻已经闹的是沸沸扬扬,你说你是不是出名了?”
好吧,懂了。一个老眼昏花就让他顶着传说之名出道了……
叶昭默了。
江子期双手抱胸,一脸正容的问他:“你是怎么上山去的?找的偏道儿?”
叶昭摇头:“不是。就是从山脚石阶一步一步走上去的。”
江子期吃了一惊,“他们怎会放你上去?”
叶昭大概懂他说的他们是指谁,“你指守在山下的护卫?不,我没见到他们,所以我才能上去,不然平时哪有这种机会?”
江子期此时是又惊又疑,怎么会呢?守卫呢?
他转而追问道:“那你就没被其他人拦下?暗卫呢?”
叶昭疑,“什么暗卫?”
江子期看着叶昭迷茫又无辜的眼神,简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听他又道:“不过我走到半道上就没再上去了。”
实在是他当时也怕,特别是遇到的那个老人家嚎那一嗓子,铁定得招来人,所以他赶紧溜了。
江子期长叹一口气,无力抚额,“平时也没见你有这么大的胆子啊,你知道不世山是什么地方吗?”
叶昭:“知道啊。”
看他一脸没明白的模样,江子期接着说:“那是皇家重地。你知道这几个字所代表的含义吗?守着那一座空山的,可远不止你所看到的那点儿人。暗地里,守在那里的暗卫可数不胜数!”
江子期严肃到不能更严肃,“所以,你是怎么能上去的。”
再听到他这么说,叶昭才觉出他话里的严重性,但他也不知道答案啊。呆了半天,才吐出一句,“……那你说呢?”
江子期简直又要笑了,你自己作出来的事儿现在还来问我啊?
事实证明,江子期还真不能放着叶昭的问题不管。
他思索了好一会儿,才义正严辞地道:“昨晚的事你就当没发生过,你没去过不世山,那个老头儿也没见过你,记住了吗?”
叶昭点头,又听他低声思索道:“……等我回去打探一下,看昨晚城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他懂江子期是觉得此事有蹊跷,他还是别暴露自己就是被看错了的‘天枢公子’为好。
他端起茶慢慢品着,脑子里却想,江子期这话不对,若有人要查,还是能查到他头上的,因为城门的守卫见过他,昨晚也有他的出城记录,那些蛛丝马迹里,无疑,他是最显眼的一号人。
他抬头看江子期,犹豫要不要跟他说自己想的,可又没说,因为知道说了没有用,那些痕迹是抹不掉的。
于是,他就又去想,如何才能把自己留下的痕迹抹去。
江子期却不知道他所想,风风火火的来,又急匆匆地走。
风起,楼角古朴的编钟声声悠荡,叶昭转头望向窗外。
这是个看风景的好位置,可以将大半个天上京尽收眼底。从高处俯瞰而下的天上京美的很一幅画,缩小了的房屋楼阁精巧玲珑,其间车马行人往来无数,金色的暖阳穿过乳白色的云层落在天上京的大街小巷,如同洒下一片金粉,使画面更加光辉绚烂,如梦似幻。
从这个窗口望去,正好面对着皇宫里一座高耸入云的楼阁,那是天上京最高的地方。
——摘星楼
传言,那曾是先帝为宠妃所修建的跳舞的地方,本是荒淫无道的向征,后来,却因一个人成了传奇之地。
事物本身并没有对错之分,只是人赋予的意义不同罢了。
昔年,天枢公子便是于那里将天上京变成他手中的棋盘,坐镇指挥大败西泽十几万大军。
几十年过去,城中的机关早在战后便已全部拆除,只耸立着的那十二座圆形尖塔保留了下来,诉说着当年那场大战的存在。
每每看到这些几十丈高的圆塔时,叶昭脑中自然而然就浮现出‘信号塔’这三个字来。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只自己是这样想的罢了。
从小到大,他总会冒出些连自己都不知道的稀奇古怪的想法,次数多了他也就习惯了,因为这个事情是探究不出个所以然来的,何必白费功夫?
人的大脑总是充满了无限奥秘。
譬如,叶昭也想不到,这么快就有人找上门了。
门房再次大开,叶昭回头一看,生生咽下了口中的那句,“你怎么又回来了?”
来人不是江子期。
他踏着不紧不慢的步子,一身黑底玄纹束身长服,腰佩长刀,黑靴玉带,从额头划至耳际的疤痕狰狞的横贯右脸,断眉之下是如同野兽一般的目光,被这双眼睛盯着的人无一不脊背发凉。
叶昭甫一接触到他的视线,心头一跳,情不自禁想起这人的传闻。
魏风——羽林卫统领,直接听命于皇上一人的亲卫,是陛下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日常工作:查案、抓人、关人,杀人,除此之外,还兼做些暗地里的事。
连年来,不知抓捕了多少朝中犯事的大臣,是个有名的疯子,也是天上京人人拒而远之的鬼见愁。
没人想被他找上,因为这代表——你有大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