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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番外1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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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杭第一次看见那个呆子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看见了水鬼。
自己和爷爷跑京杭大运河的河道已经很多年了,虽然自己岁数还不大,但一直觉得自己走南闯北的,见识还算是过人,但是水鬼之类的,还都是听说过,从未见过,哪怕是在一些人迹罕至,大雾缭绕的神秘河段,也从未见过,所以,阿杭那天夜晚看见那呆子浮在船尾的时候,着实吓了一大跳。
离远看时,就是“上面是白色的下面是墨绿色”的未知生物趴在自己家运沙船的后沿上,阿杭壮着胆,拿着手电走近了瞧,才发现那竟然是个人,上身是又脏又破的但是还能看出来是白色的毛衣,下身是墨绿色的休闲裤,整个人上半身紧紧地扒着船沿,不知趴了多久了,已经累晕过去了。
阿杭怀疑,如果自己再晚几分钟发现他,他就会支撑不住,在昏睡中落进水里死去了。
阿杭仔细地看了看,这人毛衣虽然很脏,但是看得出样式很精致,裤子好像还是某个国外的知名品牌,看着像是不小心落水了的有钱人,不是有钱人也应该算是个正常的人,应该不是歹徒之类的,毕竟哪有强盗或者歹徒长这么斯文的。是的,阿杭扒开了那人的脸,发现他长得还挺好看。一念之下,阿杭就这样把人救了上来,给他换了干净的衣服,还擦了擦身体,喂了点水,那人一直在昏睡,任凭阿杭怎么动他,他都未醒来。
因为这件事,阿杭的爷爷还斥责了他,说这样身份不明的人,怎么说救就救了呢?万一扯上什么命案或者官司,吃不了还得兜着走。
阿杭却说,爷爷,这人看起来像是好人,再说了,现代社会了,哪能随便救起个人就会扯上那么多事呢!那可是人命啊,能见死不救吗?
爷爷叹了口气,又仔细地瞧了瞧这人,无奈地摇了摇头,出了船舱。
这只是一条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运沙船,船上的人也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靠这行混口饭吃的本分老实人,老爷子只希望这一趟平平安安的,那人醒来后,在最近的一个城镇赶快让他上岸,该回哪里就回哪里。
可是,爷孙俩万万没想到,这看起来挺清秀挺机灵的一个年轻人,醒来后,竟然是个呆的。而且呆出了一定境界了。
你和他对视,他不看你,眼神迷茫地东游西逛;你和他说话,他不理你,有时只是把头摇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仿佛都不知道对面的人正在和他说话这种行为;你要碰触他,他就像一个动物一样躲来躲去,疯了一般地在船上乱窜;于是你不理他,他就会在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叫的时候,小心谨慎地到处乱爬,看到什么东西都啃,啃不动咽不下的就被他定义为不好吃不能吃的东西,于是爬着爬着就爬到了阿杭用来烧菜的锅旁。伸手去够,手被烫伤了,于是就缩回手,眼泪汪汪地蹲在地上,让人不忍心继续看下去,只能小心地给他喂食。
阿杭表示很头疼,这是救上来了一个什么物种?一个失忆了的人?一个疯子?可是就算是一个失忆了的人或者一个神经病疯子,也不像他这般没有任何“作为人”的行为举止,阿杭实在是怀疑,自己救上来的是一个披着人皮的动物,或者妖精。
船上的几个人开了个小会,商量怎么处理这个人,一致认为这么让他跟在船上不是个事,于是就打算在下一个落脚点给他放在陆地上,打个电话给警察,让他们来接这个失踪人口。
然而,想象的是挺好的,当阿杭放下一只小船,想让这呆子也上来的时候,这呆子却死死地抓着大船的桅杆不松手,说什么也不松手,绝不下水,仿佛水里有什么恐怖的东西要伤害他。老爷子试图打晕他,可是他却像动物一样有着灵敏的感觉,似乎感知到了老爷子要下手,一个敏捷的闪身就躲开了,老爷子和几个伙计在大船上东跑西串的,抓了一个小时,愣是没抓住。
于是,瘫在地上喘气。阿杭看着躲在高高的桅杆上死死抱着不松手的呆子,看到了他眼里委屈的泪光,阿杭觉得这个人之前应该是个幸福的人,只是不知遭何大难,落到如今这般下场,阿杭觉得把他随便找个地方扔下实在是于心不忍,就请求爷爷留下他,说自己来照顾他。好好培养训练他一段时间,没准还能在船上做一个不用开工资的伙计。要是以后他能恢复,重拾记忆,再让他自己去找家里人好了,反正以爷俩现在的条件,也不能拿他的照片去做捡人招领。
就是因为小伙子的一念之仁,这落难青年总算是有了一段平静的日子,只是,爷俩的日子却过得并不平静。
要训练他,实在是太费精力了。他对每一个指令的反应都很迟钝,或者说干脆是没有反应。只有在喂饭时,你一遍遍地对他说过来,过来,用食物去勾引他,他才会稍微配合地向你走来,抢了食物就立刻躲起来吃,吃得狼吞虎咽,不管熟的生的,全是用手抓起,大口吞咽,像是完全没有学过如何用餐。
他从来没有讲卫生的概念,大小便不分场合不分地点时间随时随地进行,为此没少挨阿杭的打;他从来不知道要洗手洗脸洗头洗澡,除了第一天阿杭刚救起他时,趁着他昏迷给他擦了个身,后来这一个礼拜,就一直没有洗过任何部位。阿杭觉得,在河上漂泊,本来就能忍臭的自己都完全忍不了这呆子的臭味了,于是就各种威逼利诱地想按着他洗个澡,可是每每都是以失败告终。后来,还是老爷子想了个办法,把两片安眠药下在了这呆子喝的水里,这呆子夜里睡得熟,拍都拍不醒,阿杭才小心地又给他清理了一遍全身。这时,仔细瞧了才发现,原来这人的身上有很多疤痕,脖子上有,手臂上有,肚子上,腿上都有,有的是老疤,有的是新伤。阿杭不仅心惊胆战,难不成救了个□□的少爷?这是多经常被人追杀啊?阿杭没敢把这事告诉爷爷,因为他发现,自己对这个呆子越来越好奇了,长得好看不说,浑身都是故事的疤痕不说,光是他左右腕子上戴的两个东西就好神秘,阿杭很想摘下来仔细看看,他研究了一下左手腕,是串手串,看起来很神秘但是材质好像没有右边的这个值钱,右边的这个亮亮的,是银质的?还是铂金的?阿杭不由得伸手想把它摘下来,结果发现怎么摘都摘不下来,往上拔时它会紧紧地卡在手上,阿杭都怀疑它是怎么戴上去的;拔不下来,他就开始研究左手腕上的手串,刚一触碰,阿杭就觉得似是一道光骤然从手串中蹦出,刺伤了自己。阿杭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揉了揉眼睛,又一次伸手去碰那手串,恰巧碰到了黑色的几颗佛珠,阿杭就再一次看见这佛珠在闪光,而自己的手指上出现了细微的伤痕,看上去竟真像是这束光刺伤的。
阿杭的认知又一次被颠覆了,难道自己救上来的竟然是一位会魔法的□□少爷?
日子平静又不平静地过了两周,这两周里,两个人终于能和平相处了,阿杭觉得自己的心血都没白费。现在自己对着他大声喊呆子,他会朝自己这边转头,也知道要去固定的地方上厕所了,给他洗脸洗头洗澡也不攻击了;至于让他干活嘛,除非是一直重复的体力活,他会像个呆子一样一直重复一个动作,稍微复杂一点的活都是干不来的。
船上的日子很无聊,有些航段,都收不到手机信号,这种时刻,阿杭就会坐在船尾发呆,那个呆子,就在旁边陪着,啃啃手指,挠挠后背什么的。
呆子不会说话,但却是个很好的倾听者,阿杭会不停地对他讲自己的故事,讲他的一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这一日,两人又在船尾发呆。阿杭就对他说,“再过一周,我们要到济宁段了,我们这船沙就是运到济宁的。京杭大运河再往北的河道就变窄了,只能换小船运些别的货物。我爷爷会返航回杭州,我想跟着舅舅家的船一路北上,你是想和爷爷回去?还是想继续跟着我?”
......
“哎,就知道你自己也没个主意,不过我猜,你是不想和爷爷一起的,你怕他半路把你扔河里,现在也就我能保护你了,你一定是想继续跟着我是吧?到了济宁,我得给你换个身份,对了,你这身衣服是不能穿了,我刚救你上来时,你穿的毛衣和裤子我之前都给你洗好晒好了,你就继续穿那身吧,还怪好看的,对了,洗衣服的时候,发现你兜里还藏着一个神秘的电子设备,连我都没看出那是个啥,反正我也没动,还揣在你兜里了。上岸前,我再给你理个发,看你这头发长的。上岸后,舅舅的人问起,就说你是我新收的小弟,你也不用讲话,你就呆呆地跟着我身后走就行?你听得懂不?哎,估计你也听不懂,真是愁死我了,我和你讲这一堆干嘛?”
......
夜里,河道上更静了。只有机动仓发出的声音和长船划开河水的波浪声。两个人被河上的晚风吹拂着,竟然还觉得挺惬意的,一个人念叨累了的阿杭休息了一会,继续对呆子说,“说实话,有时候我挺好奇你到底是谁,你原来的生活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你应该是个很有故事的人,你现在落难了,你的家人应该很着急吧?你应该有家人吧?你有爱人吗?你看起来二三十岁,应该谈过恋爱了吧?有女朋友或者老婆吗?她找不到你应该很着急吧?你什么时候能想起来以前的事?应该有人在等着你回家吧?”
絮絮叨叨的阿杭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身旁,本来一直在傻傻地晃着胳膊晃着腿的呆子,在听到“回家”两个字时,突然就停滞了一下,似是有点反应,但也转瞬即逝了。
回家。
离人悲,陌陌长路何时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