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邪之魂》一往欢冬

1、第 1 章

　　这院子的周围没有什么高层建筑，所以夕阳快落下的时候，有些金灿灿的霞光会撒到这个院子里，落到葡萄架上，给这些绿油油的叶子覆上了一层温柔的气息，像是某幅油画里定格的一个缱绻又绚烂的瞬间，带着一丝熟悉的气息，让人想起一些暧昧的往事。

　　妈的，黑瞎子在心里骂道，想起之前某个时候吴邪说的自己有诗人的气质，当时自己只是让他别说的太肉麻，没想到躺在摇椅上的这些突如其来的心绪就像是为了印证吴邪的话，自己是有些诗人的潜质，嚓，黑瞎子又想到，当时忘了问吴邪，自己更像是西方的诗人还是东方的诗人了。

　　黑瞎子躺在葡萄架下，沐浴着柔和的光，眯着眼睛，平复着自己的身体和心情，前两天刚从一个还比较凶险的斗里爬出来，因为眼睛恶化，出了点变故，差点把自己折在斗里面，身上又多了几个窟窿，伤口还没完全恢复，自己没有告诉任何人，但是就是觉得自己现在颓得很，身体和心理都是，至于为什么有点颓，黑瞎子不愿意去想。

　　稍稍侧身看到了自己摇椅的旁边，还安静地搁置着另一个摇椅，几片叶子凌乱肆意地躺在上边，有一点点积灰，他想起来，这个院子里的摇椅，只有吴邪和花爷躺在上面过，花爷躺下前还在抱怨这摇椅不干净，也不舒服，换来瞎子一顿奚落和嘲笑。吴邪躺的时候一般是他训练完累趴了的时候，窝在上面就像一只放松警惕的慵懒的猫。事实上，吴邪在自己身边的时候，除非有任务在身，其它大多数时候，都有点像一只慵懒的猫，带着尖牙和利爪，时不时撩一下又不自知。瞎子想不通，“嫩牛五方”的其他几人都总觉得吴邪像小狗，还被亲密的人起名叫“吴小狗”，可是明明更像猫。

　　眼睛处于半阖的状态，白天看不清，晚上看得精，非白非晚的黄昏时分，瞎子的眼睛和他的情绪一样，容易进入瞬间的错乱和恍惚，似睡非睡的朦胧中，几声清脆的吼声打破了这院子里琉璃般的平静，没来由的，有点无语。

　　“师傅！师傅！”是苏万那个小屁孩来了，每次进院子都要大吼几声确认自己的存在。吴邪从来不会把师傅两个字叫的这么清脆，这么存粹，瞎子觉得，这也许是因为吴邪压根没在心里真把自己当师傅。吴邪叫的“师傅”，偶尔无奈，偶尔慵懒，偶尔气愤，偶尔嘲讽，有那么一两次好像是发自肺腑的，但语调里总是有那么点小狡黠，是的，吴邪和别人叫的师傅，永远都不一样。

　　“师傅！我来看你了！你怎么这么颓？” 苏万在看到黑瞎子的一瞬间把自己敏锐地感觉到的东西直接说出来了。还是那一成不变的黑皮衣黑裤黑墨镜，头发有些长了，脸色有些灰白，嘴唇毫无血色，情绪莫名低落，躺在摇椅上毫无生气，像是濒死的老人。

　　“少在我面前这么喳呼！”黑瞎子随手把刚才把玩的烟盒扔向苏万，苏万灵活地躲开了，这小子最近功夫有点长进。就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的少年心性还没怎么改。

　　“师傅，你还别说，刚才我进你这院子的一瞬间，看到的那画面，像是哪个文艺电影里的镜头，但我又记不起来名字了，只记得那部文艺片好像是在讲年迈的老人的爱的思念。师傅，不太对劲啊，我是不是脑抽了？你为什么会给我一种这样的气息？”苏万小小的脑袋写满大大的问号。

　　“你是脑抽了，抽到癫痫了！滚去训练，接着上次教你的招式！” 黑瞎子瞅着天空，眼神都没甩一个。

　　“师傅！别啊！我还是先孝敬孝敬您！看我给您买的两大兜好吃的！我给您放屋里！我再顺便帮您收拾收拾您的狗窝！” 苏万卖力地找着存在感。

　　“还是你孝顺，你师兄从来不会干这些，他一来，我这狗窝不是变成疯狗窝就是变成腐狗窝，一会儿无限生机一会儿了无人气的。”

　　苏万边拿着东西边往屋里走，嘴上还不忘了调侃，“师傅啊！我之前就说过，你还不承认，每次我来你这，你说话时总是三句内必提到我师兄，” 苏万还在想要把吃的放哪，听到这，黑瞎子浑身一僵，又听苏万继续絮叨，“师傅，你说你是不是想我师兄了？你要是想他，就给他打视频电话啊！现代人联系方式这么便捷！你不是一直自称是永远跟得上时代步伐的老年人嘛？”

　　“想个屁！”黑瞎子条件反射地否定，“那家伙现在在村里，指不定过得多滋润呢！徒弟不孝顺，还指望着师傅主动联系他？”

　　屋子里苏万撇撇嘴，开始叮叮当当地摆放吃的喝的到冰箱和桌子上，没回嘴黑瞎子这句，黑瞎子于是习惯性地拿起了手机，打开朋友圈看了一眼，还真看到了胖子今天的一条更新，配了一张图，在雨村房子的一根老木桩旁，大暑日里还穿着一身长袖中老年睡衣的吴邪做贼心虚地把一只烟藏到了自己背在身后的左手里，右手挠着头。穿着蓝色短袖T恤的哑巴张就安静地站在离吴邪大概一米远的地方看着他，没有张嘴说什么，仔细看，百岁老人的眼睛里似乎还有一点藏不住的东西，似淡似深，难以言说，画面瞬间被胖子定格，发到朋友圈里，配的文字是------

　　“问世间情为何物，有道是一物降一物！”

　　黑瞎子心脏似是停了一瞬，然后视线扫过了评论区。

　　永远在时刻监视铁三角朋友圈的刘丧万年不变地先回复到“死胖子你想太多，神是不会管人间的事的！”

　　白昊天的回复永远都紧随其后，“张爷就是会管着我们家小三爷，时至今日了，铁三角的感情你怎么还不承认？口是心非，酸死了！”

　　刘丧反驳 “管也是社会主义兄弟情！酸的是你吧？”

　　花爷 “我送去的戒烟棒是用完了？”

　　坎肩 “老板这样心虚的表情好罕见，下载，保存！”

　　王盟 “老板，咱能消停会不？别让张爷难做！”

　　黎簇 “吴老板在作死的路上根本停不下来！”

　　胖子回了一个 “集齐黑爷的回复，今日份的批斗就算全了！”

　　黑瞎子迟疑了一下，本来想问吴邪的肺最近好点了没，看到胖子的调侃，删除了原先要回复的话，回了条“黑夜给了我透视一切的眼睛，我用它看到了两个肺的墓志铭！”

　　发了一会儿呆，竟然刷到了吴邪的回复，“师傅果然有闷骚诗人的潜质！”

　　不知道怎么想的，被吴邪cue到的一瞬间，黑瞎子跳了起来，进屋里拍了张正在忙里忙外给自己打扫卫生的苏万的照片，发到了几个人的群里，作了首诗：“徒弟年年有，不孝特别多，唯有万仔好，某人自己瞧！” 然后@了吴邪。

　　然后群里就一下子热闹了起来，话说这个群也是人越来越多了，以前只有“嫩牛五方”，后来为了雷城的行动方便，加入了二叔，贰京，坎肩，王盟，刘丧死皮赖脸地让二叔把他也拉进来了，胖子就顺手又拉了白昊天进来，然后这个群名就从最开始花爷起的“下墓群”，变成了贰京因为正好有11个人起的“十一仓”，被否决后，好吃的胖子换了“嫩牛十一方”，被否决后变成了刘丧起的“偶像和他的朋友们”，最后，还是最晚进群的白昊天在一个守仓的深夜，低调地改成了“吴邪守护者联盟”，然后不知为什么，大家沉默又和谐地达成了一致，竟然谁都没有再改。

　　黑瞎子看着这个原本的下墓群，现在的吴邪守护者联盟群，自从雷城活动结束后，憋了几个月的闷骚憋不住了，开始在群里和大家你一嘴我一嘴的逗开了。

　　逗了半天，斗了一场寂寞，黑瞎子淡淡地想，其实他也只是想和吴邪说几句话而已，苏万刚才的问题，他现在有回答了------

　　我是想他了，但只是偶尔。

　　一场热闹的喧哗后，一切又回归平寂，苏万“贤惠”地在厨房里给黑瞎子下面，瞎子对着已经没有夕阳的天空，对着几颗光亮微弱的远星，开始捋顺自己的心路历程。

　　第一次见到吴邪，是在去西王母墓的路上，见到吴邪之前，就已经听说过他一段时间了，那时候道上有人在传，说是一向视万事万人于无物的哑巴张，在近期下的几个墓里很是照顾吴家刚上道的小三爷。这吊起了黑瞎子无限的好奇心，什么样的人能让万年冰山哑巴张在意？直到在戈壁里第一次见到吴邪，对他的第一印象就是书生气，头发软，易炸毛，不像是这个行道的人，但是莫名就觉得和哑巴张很互补。当时的黑瞎子在刚看见吴邪和哑巴的互动时，甚至觉得这两个人是在冷战期。吴邪执拗地要跟着哑巴，哑巴犹豫地不想让他参合进来，最后也还是一脚挡住了马上要关闭的车门，让吴邪上了车，这让黑瞎子很是惊讶，因为莫名觉得，吴邪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是哑巴关心在意的人了，不知是什么情感牵绊，总之是已经被哑巴放在心上的人了。哑巴不怎么表现在语言和神情上，多半是行动上的照顾和迁就。而吴邪，那小眼神就一直怄气似地巴巴地粘着哑巴，哪怕是在冷战时期，也若有若无地瞟过来瞟过去。黑瞎子就觉得很有意思。那个时候他和吴邪的互动，多半是黑瞎子作死地逗吴邪，试探哑巴的反应，有时候黑瞎子揽着吴邪说笑的时候，哑巴的目光会瞅过来，但是什么也不说。

　　黑瞎子猜，吴邪对自己的第一印象，多半就是个莫名其妙笑的痞子高手，但是吴邪还是让黑瞎子暖了一下，因为吴邪刚认识他不久，就给他起了一个新名字，叫黑眼镜。道上混了这么多年了，被叫黑瞎子这么多年了，没人想过换一个称呼，黑瞎子最开始也是不喜欢瞎子这个称呼的，后来叫着叫着也就习惯了，但是吴邪从最开始就叫他黑眼镜，有那么一瞬间，黑瞎子觉得吴邪的心是柔软的，柔软的头发配上柔软的心，和这个道上所有其他的人都不同，让人莫名地就有一种保护欲，虽然吴邪不是女的，但是黑瞎子从认识他开始，就想保护他，尤其是前期那个除了一腔赤子之心毫无身手可言的稚嫩的他。瞎子能感觉到，哑巴也是这种想法，所以很多次吴邪面临危险境地的时候，是哑巴和他伸手救了吴邪。

　　后来，瞎子忙着其他的事，麻木地游走于各个墓里，一直听说着吴邪一路的经历，一路的改变，传言中的哑巴和吴邪的各种牵绊，直到后来哑巴去了青铜门替吴邪守门。其实只要这一个行为，瞎子就已经能确定哑巴对吴邪的心意了，只是他知道，按照哑巴的性格，他是不会表达的，估计自己心里都不能清楚地说出，这份情谊的名字是什么。瞎子猜，吴邪在那个时候对哑巴的情谊又算什么，是感激吗？是兄弟情吗？是挚友情吗？还是其它的什么感情？哑巴进青铜门的头几年，瞎子没有问出口，直到后五年，吴邪主动走到他的面前，请求瞎子成为他最后一个确定的同盟，给了瞎子那种堵上身家性命的至关重要的信任。

　　然后瞎子成了吴邪的师傅，开启那一段难忘的训练吴邪的过程，那段日子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最后的亲密无间。然后见证吴邪制定大计划，亲手帮吴邪读取费洛蒙，眼睁睁地看着吴邪被蛇毒折磨，看着曾经的天真无邪走向一条不归路，逐渐变成道上人都敬畏的吴小佛爷。黑瞎子把吴邪疯狂的执拗和奋不顾身都看在眼里，看着他为哑巴做的一切，看着他日渐消瘦和憔悴，看着他变得狠心和疯癫，看着他的心渐渐地不会痛，看着他好像活了几千年的压抑和痛苦，然后瞎子说------

　　“有些人不在，就会很艰难。”

　　然后瞎子说------

　　“这世界上有些人，你愿意放弃自己的一切去成全他。”

　　是的，放弃一切，包括生命。

　　黑瞎子在吴邪最疯的那几年陪着吴邪疯，陪着他猖獗地毫无回头余地地去肃清九门，铲除汪家，接哑巴出青铜门，黑瞎子只觉得自己那时候也是一把岁数了，却像一个年轻人一样有些上头，满心满脑子都被那些厚重的情谊占据了，就像千秋的情谊突然加袭到身上来，避无可避，躲无可躲，直面而上，每一天都在调笑中感动着，在疯狂中认真着，在死神面前唱歌，在眼前人面前心痛又不得不帮助他强大着，那个时间段过得很快，是黑瞎子一生中最仓促的一段岁月，一幕幕一闪即过，瞎子的心被吴邪这个人身上的情谊堵得满满的，完全没有时间思考，为什么自己会愿意教他，帮他，配合他，愿意放弃自己的一切去成全他。

　　直到哑巴从青铜门后出来，没有忘记吴邪，和吴邪胖子回到雨村去养老，有那么几天清闲的时间，黑瞎子开始缓过劲来，开始琢磨自己的心态变化，还没有个结果，就得知吴邪的身体状况已经在奔溃的边缘，于是和哑巴和二叔配合着，完成了雷城的行动，然后再一次看到哑巴为了救吴邪，几乎放干了自己全身的血，黑瞎子逼自己暂停了思考，只能轻轻哼着歌。

　　而今时过境迁，偶尔午夜梦回，黑瞎子也会想，如果吴邪要在意一个人，那就是堵人心口，厚过生命的在意，然后黑瞎子就会想，什么时候，吴邪能把他的在意，分给自己一点点，同样是百岁老人了，哑巴会寂寞，其实自己也会的，虽然南瞎北哑都不会说，但是黑瞎子的嫉妒是无处遁藏的。

　　我喝过世间最清冽的山泉水，但是我猜，那也没有心上人的一点在意甘甜。

　　我想要你的在意，在这样一个平淡无奇的夜里，我终于捋清，那代表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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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我终于在晋江安了家了。《无邪之魂》将在这里连载到最后。欢迎大家点击收藏，方便以后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