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共晚风》糖醋樱桃

14、chapter 14

　　向晚自诩人生中少有如此尴尬的时刻，偷窥他人私隐，还被正主抓个正着。
　　硬着头皮，转过身，她干巴巴举起一只手，打招呼。
　　裴庭树的表情隐没在口罩之下，看不分明，只露出来的一双眼睛，若有所思地盯着她。

　　向晚被这目光盯得招架不住，差一点儿就要举手投降。
　　哪知裴庭树却收回视线，忽然开口，问：“脚怎么了？”

　　“脚？”
　　向晚反问一句，才反应过来，裴庭树兴许是以为她脚伤未愈，才出现在医院。
　　她轻轻在原地跳了跳，“我的脚没事，已经好很多了。”
　　裴庭树轻轻笑了声，为她这挺有几分孩子气的动作。

　　医院里人来人往，俱是压低了声音交谈，他们呆的地方，又是不起眼的楼梯拐角，人更少，也更静。因此，裴庭树那一声似有似无的轻笑，向晚却听得分明。
　　低沉的，带着点儿胸腔共鸣的，被取悦的笑声。

　　向晚顿时，生出几分不好意思来。
　　心里好像被人用羽毛挠了挠，有一些酥痒。

　　无意识地攥紧手中握着的矿泉水瓶，向晚侧过头，打破安静的气氛，“您要是有事，就先忙，我就不打扰您了。”
　　她指一指放射科的标识，“我妹妹应该也要出来了。”

　　裴庭树挑了挑眉。
　　向晚猜，他可能是想说，原来你还有个妹妹。

　　正谈着话，她余光里看见，向迟迟的身影出现在走廊。
　　今日出门前，罗微云特意交代向晚，顺便试一试她新为向迟迟买回来的轮椅。现今，向迟迟正坐在轮椅上，一双手扶住扶手，左右张望着寻她。

　　“阿迟。”
　　怕声音太大，会引人注意这个角落，向晚压低声音，小小叫了一声。
　　没来得及顾及身边裴庭树是什么反应，向晚担心向迟迟没听见，索性小跑过去。

　　看见她，向迟迟咧着嘴角笑了笑，调侃她：“我以为我们家大明星被人认出来，去开粉丝见面会了。”
　　向晚瞪她一眼，“什么时候能拿片子？”
　　“要等一个小时。”向迟迟将手里的单子递给向晚，目光往她身后飘了飘，犹豫片刻，问：“姐，这个人是……”

　　向晚猛地回头，原来，裴庭树一直跟在她身后。
　　她留心，特意观察了下裴庭树眉眼间的神色。
　　他仍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稀松表情，好像眼前看到的一切都不值得他调动脸部的肌肉，多做出哪怕一个反应。

　　不知为什么，向晚心里舒一口气，又从心底里，隐秘地泛上来一些类似于开心的情绪。
　　“他是……”向晚张了张口，才说出两个字，却开始犯难：要怎么介绍裴庭树？

　　向迟迟等了半晌，不见向晚为她介绍。
　　她仔细地端详一阵眼前这个犹如天降的陌生男人，越看，越觉得莫名熟悉。

　　“你好，我是裴庭树。”
　　觑一眼皱着眉，苦苦思索的向晚，裴庭树干脆越过她，径直伸出手，自我介绍。
　　向迟迟晕晕乎乎地伸出手，与他交握，“你好你好，我是向迟迟，向晚的妹妹。”

　　向晚局外人一样看着眼前两个人礼貌地互相介绍。
　　就这么三两句话的功夫，向迟迟已经把她们来做什么、将要做什么交代得清清楚楚。

　　赶在向迟迟掏出手机，问裴庭树索要合影前，向晚出声阻止，“停一停。”
　　她扭头，对着裴庭树说：“医院里人多眼杂，您要是有事，就先忙；要是没事，还是不要在医院多待吧。”

　　裴庭树却没搭理她，向着向迟迟，问：“你们等会儿怎么回去？”
　　“裴老师！”
　　向晚听出他的意思，急急叫一句。
　　又转过头，对着向迟迟警告，“别乱说。”

　　向迟迟张着嘴，望望向晚，又望望裴庭树，眼神开始四处乱飞，“我是听你的，还是听我姐的？”
　　“你姐还要叫我一声老师。”
　　裴庭树气定神闲。

　　“我姐说打车。”
　　向迟迟“叛变”得很干脆。

　　裴庭树给她递去一个赞赏的眼神，低头，对正怒视“叛徒”的向晚说：“我送你们回去。”
　　“真的不用。”
　　向晚闷声回绝。

　　裴庭树却不理会她。
　　他掏出手机，在键盘上打几个字，而后，将手机放回兜里，冲着向晚念出一串数字，“加一下，我的微信。”
　　向晚没有动。
　　裴庭树又说：“我在停车场，你们结束之后，你在微信上找我，我告诉你车牌。”

　　“……这也是您的照顾吗？”
　　沉默许久，向晚终于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裴庭树，问。
　　因为见到了我的妹妹，猜想到我曾处于何种境地，又一次起了愧疚心，所以，又想要顺手照顾这一只小小蝼蚁。

　　裴庭树略略垂首，迎上向晚的视线。
　　她身后是一堵白墙，惨淡的日光从滤光玻璃透进来，把她的影子一并投在墙上，单薄的，孱弱的，细细长长的一条，好像随便什么，都能将其折断。
　　可她的眼睛，在光线下，近乎琥珀的透明，里面熊熊燃烧的，是支撑着她的，小小的、脆弱的自尊。

　　“不是。”裴庭树在她的目光里一瞬间心软。
　　“可是有的时候，你没有必要拒绝来自别人的好意。”

　　“那个……”向迟迟颤巍巍地举起一只手，“我能不能问一句，你们在说些什么？”
　　一会儿“照顾”，一会儿“好意”，听得她一头雾水。
　　听来听去，不还是一个意思。

　　向晚沉沉地吐出一口气，走到向迟迟身后，握住把手，抬头，冲裴庭树露出个笑，“那好吧，我接受您的这一次好意。”

　　-

　　医院门诊与住院部之间，有一个栽植了紫藤的小花园。
　　藤蔓蜿蜒着攀附在花园中凉亭的柱面之上。

　　向晚推着向迟迟，在小花园里慢慢散步。
　　途中，向迟迟无数次扭过头，欲言又止地望着向晚。

　　向晚没好气地瞥她一眼，还在恼她，“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向迟迟眼睛亮起来，正要开口。
　　“但你最好不要问，问了我也不会说。”向晚凉凉地说。

　　向迟迟哼一声，“姐，你可真没意思。”
　　向晚只说：“回去再跟你算账。”

　　一个小时很快过去。
　　向晚取了片子，领着向迟迟去找医生。
　　好在向迟迟并没有什么病症，关于她患处的疼痛，医生经过问诊分析，只说是神经性的疼痛，开了些舒缓的药物，叮嘱她要多做按摩与针灸，辅以一些理疗手段，帮助她减轻症状。

　　从医院大楼出来，向晚有一个瞬间，在想要不要干脆直接打车离开。
　　有一些说不清的固执，叫她不愿意再承领裴庭树的照拂。

　　向迟迟不懂她在纠结什么，催促道：“你快给裴庭树发消息啊。”
　　向晚又狠狠瞪她一眼，全怪她一时嘴快，才落到现在这样进退两难的境地。
　　但还是老老实实地掏出手机，找出才刚添加上的，裴庭树的微信，询问他是否还在医院。

　　裴庭树的微信头像，是一张崖边的风景照，天高地阔，期间盘踞一只振翅的雄鹰。
　　向晚猜测，应该是他自己拍的。
　　他的微信昵称，直接便是他的姓名，估计是专用来与外对接交流，为了方便如此。

　　几乎是向晚信息发过去的下一秒，那头，裴庭树的头像旁便浮出一串夹杂着英文的数字。
　　他直接将车牌发了过来。
　　这让向晚心中仅存的，裴庭树说不定有事先行离开的侥幸破灭。

　　按着车牌号，向晚轻易在停车场找到了裴庭树那辆。
　　同样是一辆黑色奔驰，车型却与上次在清城的明显不同。

　　她推着向迟迟过去，驾驶位上，裴庭树推开车门，下车，朝她们的方向走了几步。
　　向晚做贼心虚，立刻抬头，四周环视一圈，生怕有人拍到。

　　裴庭树替她打开后备箱与后座的车门。
　　趁向晚半扶半抱着向迟迟挪进座位的功夫，躬着腰，将轮椅折叠好，抬进后备箱。

　　“你……”
　　向晚安顿好向迟迟，绕到车尾，没忍住愣一下。

　　裴庭树按下后备箱门，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瞥她一眼，挥了挥手，“愣着干嘛，赶紧上车。”
　　“你怎么会收这个？”向晚好奇，指一指后备箱。
　　裴庭树斜着眼，看她，“很难吗？”
　　“哦！”向晚想起来，“你之前演过一部戏，里面的父亲是用轮椅的。”
　　难怪他动作麻利又熟练。

　　裴庭树挑一挑眉梢，看着向晚，问：“记这么清楚，我的戏你都看过？”
　　最后两个字，他是拖长了音念出来，尾调微微上扬，带着点儿调侃的味道。

　　向晚支支吾吾，闹了个红脸，“也，也没有。”
　　差一点咬到舌头，她慌慌张张地说：“我先上车了。”
　　转身，闷着头便往前冲。
　　上车前，在副驾驶与向迟迟身边犹豫了一瞬间，她还是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裴庭树慢条斯理地上车，系上安全带，延续车下的话题，“没有全看过？那是哪一部戏你觉得拍得不好？”
　　向晚头快埋到胸前，“都挺好的，都是精品。”
　　裴庭树继续逗她，“那你哪一部没看过？”
　　她低垂着头，露出一截修长又白皙的颈部，似乎要融进日光里，仔细看，还能看见些细小的绒毛。耳朵尖在照进来的光线中，宛如红玉。
　　让人觉得，伸出一根手指去摸一摸，说不定会被那灼手的温度烫伤。
　　裴庭树搭在方向盘上的指尖微微颤动一下。

　　“在说看过什么？”向迟迟插嘴，对着裴庭树道：“你演过的戏吗？”
　　裴庭树瞥一眼向晚，想，如果再逗下去，她的耳朵不会真的烧起来吧。
　　“我姐是你的忠实影迷，你的每一部戏她几乎都看过。”
　　向迟迟无知无觉，继续出卖自己的姐姐。

　　“向！迟！迟！”
　　向晚飞速地抬起头，略带警告地回头瞪一眼向迟迟。
　　她转过脸，目光自裴庭树脸上掠过，又扭到一边，径自看着车窗外。

　　裴庭树呆愣一瞬。
　　向晚含羞带嗔那一眼，像一个小勾子，不轻不重地，在他心尖勾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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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向迟迟：请叫我向助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