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月无边》不二缘君

6、刁难

　　素辛自是知道这股子怒气从哪里来，姊姊还在的时候，靖安侯府在朝堂上便还顾及着后宫的一位皇后，多年未孕，阿玛和额娘焦头烂额，而如今前朝后宫变数诸多，靖安侯府一心要送她入宫想必会多加阻塞。
　　她心里明了，自己不过是一枚被人利用的棋子，什么时候能哭，什么时候能笑都不是自己能掌控的，那位帝王的怨与恨太过刺眼，入宫邀宠只会是一条凄苦无比的路。
　　她猛跪在地，膝头的血又重新渗出来，行了一个重重的礼，颤声道：“奴才不是什么有出息的人，皇上万不可为奴才生了气，待大行皇后的棺椁入了地宫，奴才自会请旨随了大行皇后的遗愿。”
　　她趴的很，不知道面前的人的表情，只听见淡淡的一声冷哼，玄色衣袍的一角略过，只留给她龙涏香的味道。
　　素辛几乎快瘫在那，茶盏的碎片插进了她的衣裙，在小腿上划了几个口子，这宫里不是说理的地方，就是眼泪也都得藏起来，不能让人瞧见。
　　在浮碧亭外红樱就发现了她，提着四角宫灯，一个人孤零零的走了回来，前面的衣裙破了，渗着血迹。
　　“小姐？”红樱跑过来将她扶住，那一刻素辛没忍住，在眼里转了许久的泪终是落了出来，红樱拿了手帕擦着，看了一眼血迹，几是快哭出来。
　　红樱这丫头自小就跟着她，主仆两人连着心，素辛放低了宫灯，慢慢挪步走了回去。
　　等掀开了衣袍和外裤，便看见膝盖上血淋淋的一片，原是该好的伤疤又破开，那小腿上也被扎的满腿是血，红樱看不过，拿了热水来擦着，又抹了药，素辛疼得攥紧被子，一句都不吭。
　　“小姐，那万岁爷究是为什么要这样折磨小姐，小姐这样不哼不叫的，靖安侯府的人受不得这样的气。”
　　“红樱！闭嘴！”素辛皱了眉，看着红樱一张红扑扑极欲为她鸣不平的眼神，沉着嗓子道：“这是大明宫，不是什么靖安侯府，说话别犯了主子爷的忌讳！”
　　“知道了。”
　　“这衣服你别送去浣衣了，收着吧，血在宫里是犯忌讳的，等日后出了宫，就烧了它。”
　　红樱自是听话的，素辛也乏了，她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儿了，帝王，天子之尊，想要她的命再简单不过，如果背后不是老祖宗在撑腰，她在宫里早没了喘息的机会。
　　宣德帝在提醒她，无论何人撺掇成了这富贵，她都落不着一个好，今夜的盛怒不过就是示威的幌子，本质上倒是试探她，素辛放低姿态，才能委曲求全。
　　只要能出宫，她都不怕。
　　第二日素辛起晚了些，用了些早饭，待到午些时候，又跟着小黄门去了慈宁宫，慢些走着，掩去了腿上还有伤的事儿，红樱担心她，搀着她的时候撺掇了劲儿。
　　侍立的宫女福了身子，素辛进了去，曹嬷嬷好气性从后头的寝殿出来，看见她倒也欢喜。
　　“老祖宗用完了膳食，现下正睡着呢，临睡前还吩咐奴才，安姑娘是个嘴巧体贴的人儿，南边进了些佛头果，皇上准姑娘你进宫孝敬，自是要谢皇上的恩，您送过去，给皇上添些老祖宗的心意。”
　　素辛闻言心中一滞，昨夜里那位主子爷还发着盛怒，今儿再去撞那脸面，便是真的要“死”在那了。
　　她是千不愿，万不愿的。
　　开了口道：“曹嬷嬷说笑了，奴才不过是伺候老祖宗欢喜的，也是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在这宫里四处走动千般不妥，也不合规矩。”
　　“姑娘自是懂规矩，知礼数的，您是大行皇后的亲姊妹，又是老祖宗本家出身的，老祖宗的心意谁又敢驳了回去，姑娘尽管去吧，这规矩啊，老祖宗自是知道的。”
　　曹嬷嬷拿着老祖宗压她，她算是无话可言语，宫女备了红菱花食盒过来，红樱提在手里，才上了外面的宫道儿。
　　日头正盛，红樱是外头带进来的婢女，自是不能随意走动，送素辛到了隆宗门，才将那食盒递给她。
　　素辛吩咐红樱去尚服局那些针线布样来，才一瘸一拐的踏着砖石步行而去。
　　腿上的伤并未利索，隆宗门又是来往甚烦的地方，远远一瞧，便是一具轿辇迎面过来，四处忙着的宫女都靠着宫墙蹲身，素辛也跟着，宫里的宫女都穿的素静，一身白青纹的袍子整整齐齐，素辛一身湖蓝的织锦甚是碍眼。
　　“你是谁？抬起头来。”
　　轿子忽然停在她面前，那人指着她，素辛抬了头，才觉得面前的这位主子耐看，肤色均匀，一双杏眼下一痣排列，显着人生动妖媚，琼鼻下樱唇点了胭脂，红的耀眼，盛气临人了些。
　　她看停住了眼。
　　莺儿一声呵斥：“好大的胆子，荣妃娘娘问话呢，是要吃慎刑司的板子不成？”
　　“奴才靖安侯府安素辛，请荣妃娘娘安！”这宫里好歹是有品级之分的，素辛虽是大行皇后的妹妹，在皇上的妃子面前，也只能是奴才。
　　荣妃心里倒是有了思量，前不久听闻靖安侯府的二姑娘入了宫，倒是没见着真人，皇上素不来后宫消息又慢了些，今日才见着这位可心人。
　　她掐着身下的软毯，勾着嘴角一笑：“是本宫眼拙了，不想是大行皇后的姊妹，快快起来！”
　　素辛起了身，原想快快脱离这是非之地，却又被人牵绊住。
　　荣妃寻道：“安妹妹瘦削了些，想是为大行皇后的丧仪废了些心思，珍重身体啊。”
　　“谢荣妃娘娘关心。”素辛将食盒拎在手里，荣妃早早的瞧见了，明艳的笑容展开：“安妹妹可是提着食盒去养心殿？本宫也正去了，一道吧。”
　　这狭小的宫道里荣妃的轿辇在前，她自是不能落后，那位荣妃娘娘说着话，抬轿辇的太监脚程子又快，莺儿使了眼色，轿辇便又快了些，素辛这双腿便是无论如何都跟不上，待痴痴跟了半刻，她费尽了气力，荣妃唤着人停下来，装着模样骂着抬轿的小太监：“你们这些算计人的奴才，本宫好端端的与安妹妹说说话，偏是脚底子抽了风似的，待本宫到了养心殿，自去领板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