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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两个“奴奴” ...

  •   晏无道在乌家马场看上一匹毛色黄白相杂的牡马,管事介绍这马刚成年,脚程尚可,耐力极佳。牵马的是个女子,动作娴熟,手法老道,晏无道看了半晌,说起来马场里,女子可不多见。
      “郎君且放心,她家里过去是牧马的,只是后来糟了难,没地方去,我们家主看她可怜,收留了她。”
      晏无道侧首睇视十二,但见他上了马,急速向场中奔去。管事“咦”了声,方要制止,晏无道睥睨笑道:“试马而已。”
      眼前这架势,显然是来乌家马场故意生事的,管事向一旁使了个眼色,立时有护卫前来。反观晏无道,若无其事负手而立,不见他什么动作,管事已然被其坐于身下。
      晏无道拍了两下他的头脸,“好好看着。”
      场中间,十二与那女子并驾齐驱,两两相望,十二抽出横刀,劈刺过去。突如其来地一刀,十二不留余地。女子反应也是灵敏,仰躺马背躲过一劫,但十二不给喘息之气,步步紧逼,女子只是骑术了得,很快从马上栽倒下去,在地上连滚了数圈方停。
      一场闹剧戛然而止,管事一连苦笑地拱手求饶,“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还请贵人放过。”
      “管事不去看看?”
      晏无道一双桃花眼睇过去,管事浑身一震,仿佛有座山压在身上,迫得他抬不起头。
      晏无道威压甚深,是久居高位之势,管事什么都不敢想亦什么都不敢说。直到晏无道起身离去,管事对扶着他的护卫喊道:“快去通知家主!”
      再说十二,居高临下审视片刻,是女子灰头土脸趴伏在地,露出额际鬓角黥的一个奴字。
      奴仆赶了过来,七手八脚把人抬去一旁,十二从怀中取出银钱扔过去。“这马我家郎君要了,还有她。”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得把人抬起,随他一起去了。

      乌家主听到马场动静,从外面赶回来,还未问清缘由,十二已经领着位女大夫进了府门。
      “这是怎么回事?”
      乌家主摔了袖子,听管事讲了前因后果,晏无道要给仆妇治伤,人就躺在里面,其余人等都被赶了出去。
      若说刚刚还怒不可竭的家主,此时倒冷静下来。他盯着那道门,思来想去,不由感叹,“他们要什么,你给什么便是。”
      晏无道坐在室内唯一的一把胡凳上,食指摩挲着拇指,那上面有圈子扳指的痕迹,这是他惯常做的,双目微阖,一副闲适懒散模样。
      来的是个女大夫,解开贺兰氏的裙衫,只见上身皆是伤痕,经查验,为陈年刀伤鞭痕。她那下/身大腿处,有烙铁烙过的凹凸不平,摔伤的腿骨支棱出去,此乃新伤。除了身上的这些,她双手附有厚茧,额上被施以了黥面。
      女大夫为贺兰氏矫正了骨头,又为她重新穿好衣,然后退了出去。十二敲门进来禀告,乌家马场从谢弼遗那拿了军马的资格,却要收留交河遗民,这个贺兰氏,就是名唤奴奴的。
      晏无道还记得与十二的搏揜,他指了指床上的贺兰奴奴,命他带走。
      新买的牡马连同之前的两匹马一道做了驮马,马车缓慢地轧过路面,向西行进。
      贺兰奴奴已经醒来,面对晏无道,她一言不发。晏无道也不逼她,自顾着看一纸文书,上面是乌家马场所持有的贺兰奴奴身契。
      贺兰奴奴,因家逢巨难逃亡流落于此,又因疾病缠身而医治,痊愈后自卖为奴,是为马场专伺杂役仆妇。
      晏无道从一旁温着的小炉上倒了碗药,递向贺兰奴奴。
      女子神色微动,却不见避退,她再三看了眼晏无道,方才伸出手去,接过那碗,一饮而尽。
      晏无道随手把身契扔进小炉里,又从座下拿出新的一纸身契,慢条斯理读了起来。
      “贺兰奴奴,交河遗民,随北境军入长安途中,身染重病而不治。乌家马场,知而故犯,瞒其身份而藏之,意图不轨……你觉得这写的如何啊?”
      贺兰奴奴俯首拜下,从见到晏无道开始,这是她第一次开口说话。
      “贵人是从长安来的吧?那位大人说过,若是奴婢被找到,只管自行保命便是。”
      “你若不想说,死了不是更容易?”
      “奴婢不怕死,”贺兰氏抬头过来,神情有些激动,“但当奴婢见了毒药后,奴婢不想死了。”
      死人才不会开口说话,谢弼遗不是不懂,可他还是留了贺兰奴奴一命,并告知其若想活命,就实话实说。
      “贵人可否饶小人一命?”
      “那要看看你都说了什么。”
      陇内的天气不比长安,要更凉爽些,就连这里的官道,四周多草木,总能见着奔跑的骏马。
      蒲昌有几处马场,专供军队所用。贺兰氏一家世代牧马,不分男女皆到草场放马。她还记得自己的坐骑叫騜儿,是一匹牝马,阿耶亲挑的,可惜它被乱刀砍死了。
      贺兰奴奴抹掉眼泪,颤颤巍巍地摸向额际的黥刑。
      交河收复当日,她因疑似西厥人而关押在牢,施以酷刑,受黥刑奴字,即便后来被证实了出身,她这个奴字是消不掉了。
      晏无道抬眼,在她额际的那个奴字上,看了良久。
      头抵着地,贺兰奴奴双手握拳不语。
      晏无道倒回身后的软枕里,手中转着那纸身契,似在想着什么,唯眼中闪过阴骘,却又好像早有所料,唇角扬起又撇下。正是此时,贺兰奴奴猛地扑过去,车轮滚滚,近在咫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晏无道向来对此嗤之以鼻,反手扣住脖颈,把人扔回车内。
      “蠢货。”
      贺兰奴奴碰到车壁,咣当一声,砸得脸色铁青。
      晏无道哼了声,“既然不想死,那就活着罢。”
      又冲车外的十二喊道:“到了下一城,让她滚出去。”
      贺兰奴奴神色空洞的看向车顶,那一日,谢弼遗找上她,看到她额际黥的字。
      “我听闻娘子的事迹,多亏你的机智那些稚子才活下来。”
      “小人惶恐,”贺兰氏不敢邀功,“是那些百姓,他们教孩童们唱歌。”
      谢弼遗的喉咙哽了两下,还是问道:“娘子可是见到领兵的将军?”
      “大人说的可是李元庆李将军?”
      “你知道?”
      “小人原本不知,后来被关押之时,听他们说收复交河的李元庆将军,被西厥人杀死了。”
      谢弼遗听罢,长长叹息。贺兰氏见他神色哀愁,想要劝说几句,但觉身份有别,话到嘴边住了口。
      谢弼遗察觉了她的心思,笑了笑安慰:“娘子放心,以后尽可安心渡日,若你不想去长安,尽可留在此处,我自会为你安排一个新的身份。”
      “大人的意思?”她的眼神中闪现出一丝希望。
      谢弼遗抚摸了她的额头,发丝落下,盖住了黥面。
      “娘子以后唤奴奴如何?”
      “奴奴?”
      “黥面不是耻辱,没有娘子,便不会有遗民。”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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