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天》S飒

7、（七）

　　PART16 办公室

　　穿过狭长的走廊，尽头有间办公室。

　　再里面是一个单独的小隔间。几张病床，两个立柜，角落挤着张办公桌，上面摆着水壶之类。

　　“本来也是办公室来着。”周崇靠在门边解释，“科里收拾出来，临时休息用。”

　　“挺好的。”周薇顺口搭话。

　　她这些天住惯了酒店，下意识就用手试了试床垫的软硬度，几秒之后才觉不妥，连忙改口道：“是太好了，谢谢你啊。”

　　周崇看在眼里，弯弯嘴角：“病床不是太舒服，凑合睡。今晚应该没人，这门你可以锁上。”

　　说着探身去摸门锁。两个人半隔着门，目光都落在一处，不经意间就挨得很近。

　　“这样，从里面反锁。”

　　“嗯。”周薇感觉他的气息落在自己头顶，低哑的声音和自己心脏共振了一样，只好假装专注地盯着金属锁，旋过来，再转回去……

　　这样的场景，应该要发生点什么。

　　“我其实一直都有点怕医生，感觉医生压力大嘛，话不多，很严肃。”

　　周薇看了他一眼，自然地接下去：“你对病人都这么好吗？那话怎么说来着，医者父母心。”

　　“你是这么理解的吗？”周崇哑然失笑，随口说道，“对病人都这么好，那我得多累。”

　　“……”这话来得太坦然，反而把她听懵了。然后是脸倏地红到耳根，只能玩笑似的附和，“也是哈，一般医生哪里还管食宿。”

　　“食宿，”这位医生听了点点头，“等明早再管你食。”

　　周薇前一句就被撩拨得乱了节奏，没想到他还能接下话茬，连连摆手：“咳，我不是那个意思，已经很谢谢你了。”

　　“别客气——那话怎么说来着，医者父母心。”他垂着眼，饶有兴趣地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没有了口罩，笑意明明白白写在脸上，“赶紧睡一觉吧，我得下去了。”

　　“好……”好不争气。

　　周薇毕业后就做舆情分析，非常清楚议题进入舆论场之后是如何失控的。

　　她现在觉得周崇就是她控制不住的议题，一旦引发就会被裹挟。何况他只是旅行中的偶遇，这么一想，突然不敢往前了。

　　脑热玩票什么的，豪情壮志消失得无影无踪。

　　----

　　周薇不到5点就醒了，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床单被褥有股消毒水气味，越清醒就越明显。最后实在难以忍受，这才摸黑下了床，把窗帘拉开一条缝，看到远处泛起微光。

　　要日出了。

　　出发之前，周薇就计划一定要看回日出。她设想过这种景象：一望无际的公路，旷野，披着外套倚靠在车前，一呼吸都是凛冽的空气。

　　实际上呢，几乎每天都睡到日上三竿，在城市间穿梭哪来什么旷野。再看现在，透过医院小小的窗，看太阳在大楼的缝隙间升起，一呼吸都是消毒水和酒精味儿。

　　也行吧。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窗边看天亮。脑子里想了很多，又混混沌沌抓不住思路。

　　比如，自己这一路上不断尝试新的事，认识新的人，就像迫切要证明什么，或者刻意想改变什么？

　　“吧嗒。”刚理清点头绪，就被这动静吓了一跳。她屏住呼吸，辨别出是有人在转动门把手。

　　----

　　“谁在里面，开个门。”门外传来声音。

　　周薇一把扯上窗帘，心有点虚，还是装作刚睡醒的样子转动了门锁。

　　眼前是个穿白大褂的女医生，刚下了场手术，满脸疲惫。她看着周薇愣了几秒，本就没精神，加上光线不好，一开口就认错了人。

　　“来陪小周夜班吧，好久没见你了。”

　　周薇脑子没转过来。前半句倒没错，后半句从何说起？她糊涂了，正待回答又听对方喃喃：“不行了，今天这手术时间太长，熬不到回家了，我先眯一会儿。”

　　说着自顾自奔空床过去，脱了白大褂一倒，这才再度看向周薇，只剩昏暗中一个轮廓。

　　“是不吵醒你了？你接着睡，小周还得一会儿下班吧。”

　　“没……没吵醒。”她坐回自己床上，想说话无从张口。

　　“诶，真是好久没看见你过来了，科里的人都以为你们分手了，主任就差给小周张罗相亲了。”

　　周薇听完这话，总算明白这是个什么误会了。看来周崇的前女友经常来陪他夜班，累了就在这睡一觉。

　　所以半夜在长椅上叫醒她，带她来这休息，叮嘱锁门这一系列的行为，都是惯性，是曾经做过无数遍的事。

　　这下她更无言以对了，双手不自主地开始整理被子。

　　女医生见她一直没搭话，以为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但此时困意也上头了，轻声宽慰道：“咳，急诊就是这样，黑白颠倒的，像我老公也总有意见。但小周对你那真是没话说，不容易，就相互体谅吧……”

　　话音越来越低，直到变成均匀的呼吸。

　　周薇怔怔坐着，再回头看见一缕光几乎要透过窗帘。太阳升起来了，她苦笑一声。

　　旅途中之所以发生很多精彩的故事，是因为和原本生活有壁，让人觉得可以无所顾忌。但这番阴差阳错，把周崇的感情生活连带细节铺在她面前。

　　壁破了。萍水相逢，脑热而已，她显然没准备走进人家的世界，于是更加笃定了昨晚的想法。

　　铺好床，穿上外套，留了张感谢的纸条，她蹑手蹑脚地离开了。

　　新的一天，旅行还得继续。

　　PART17 停车场

　　周薇赶到停车场的时候，迎面撞见一个男生出来。

　　穿件卫衣，运动裤，趿拉双拖鞋。一手插兜，一手拎着袋豆浆边走边喝。

　　那吊儿郎当的劲儿，看起来就像住在停车场的。周薇想叫住他问问情况，走近才发现——

　　这不就昨天那咄咄逼人的交警吗？

　　交警指路停车场，停车场再锁她的车，接下来是不是要讹钱？简直无法无天！

　　稍一联想，火气就直往脑门上窜。正好看人家没穿警服，也不怵了，迎面喊住他：“诶诶诶，我问一下，这停车场是你开的啊？”

　　男生慢下步子，瞥了她一眼：“停车15。”

　　还理直气壮的！？

　　“你等等，”义愤填膺起来，说话都不带喘气的，“你一个公职人员，经营停车场？滥用职权啊？还是黑停车场，私自锁人车是违法的你知不知道？”

　　“哈？”男生皱着眉，缓缓把豆浆放下。看了半晌才想起昨天开罚单的事，回头吼了一声，“韩叔，你锁人家车干嘛！？”

　　周薇莫名其妙，抱着胸看这出戏。男生倒面色如常，回头又说了句什么方言，就见一个老头儿出来了，结结巴巴说：

　　“不是你说，那经常不交钱的车，就给他们锁上吗。”

　　“这不是那辆嘛。而且我说碰到那几辆车跟我说嘛，我来解决。”他抓了把头发，无奈道，“钥匙给我，我去开锁。”

　　“哦。”

　　两个人都带点口音，以至于周薇听得不是很明白，碍于老人家年纪大了，耐着性子问了句：“怎么回事？”

　　“他认错车了，不好意思，我现在给你开。”男生说着往停车场里面走去。

　　周薇这股火无处发泄，跟上他接着掰扯，“那你这交警也不该开停车场啊。”

　　“不是我开的。”男生扯开话题，试图找回点权威，“你违章处理了吗？”

　　“……嗯。”

　　这一前一后的，很快走到车边。他把豆浆叼在嘴里，作势蹲下来开锁，哪还有昨天装腔作势的派头。

　　周薇心想难怪男的都爱制服。这就叫制服赋权。

　　“钱给谁啊？你们这停车场也不写清楚，是一天15啊，还是几小时？”

　　“不收你钱。”他含糊道，几下把锁拆下来，回身解释，“老头儿和他孙子住，没收入，就这个小停车场还总顾不上收费，二维码也不会用。”

　　说着晃晃手里的锁：“总有几辆车专挑他不在的时候开走，就给他支了招儿。”

　　“……”周薇稍感消气，还是补了句，“你这也不是什么好招儿。”

　　男生不置可否，又顺手拍了拍车身：“走吧。”

　　这动作倒是职业习惯。

　　她拉开车门刚想坐进去，听见当啷一句：“还有啊，这停车15一天，真是附近最便宜的了，我是好心才给你指的路。”

　　“那你们不写清楚？就门口挂的那破烂牌子，不是你指路我都不敢停。”周薇想了想，一时不着急走了，带上车门转头说，“还有二维码，帮他弄一个不就行了吗？不会用就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