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食大人好》一块毛豆腐

37、第 37 章

　　十五年再见，江子月早已经不是记忆中那个瘦弱少年，林清欢仔细端详着眼前这个男人，肤色黝黑、锐利的轮廓中透着几分寒意，就像一只翱翔在高原的鹰隼，孤傲得让人不敢轻易靠近，庆幸的是那双眸子没变。

　　林清欢心底悬着的石块总算落地了，她水汪汪的眼睛弯出几分明媚的笑容，连着语气都跟着轻快起来：“不认识了？”

　　该死的女人！

　　当年被拒绝，江子月带着怒气回了吐蕃，自此之后，他失去了关于她的所有信息，经营数十年登上王位之后，他收到了赵景曜的信。
　　这一趟原本可以派使者来，但为了看看这个该死的女人，江子月还是来了！
　　“我不认识傻子！”

　　来长安没几日，案桌上堆满了卷册，关于林清欢的点点滴滴全部被记录在内，江子月看得又气又心疼，气林清欢瞎了眼，看上赵景曜那个混蛋，又无比心疼这个蠢女人，更懊悔没将她带走！

　　“你还想娶我吗？”林清欢笑得十分欢快，毕竟她心中有了肯定的答案。

　　她一笑，江子月仿佛看见了当年那个古灵精怪的丫头，心以肉眼就见的速度软了下去。
　　不行，他赶紧摇摇头，就在这时，林清欢朝他走近了几步，肩膀跟着一上一下。
　　江子月知道她瘸了，本以为有了准备，没成想，当见到的瞬间，眼睛瞬间起了一层水汽，他赶紧转过身子去。

　　成了!
　　对于江子月，林清欢心中多少有些歉意，她主动拉起他的右手，缓缓抚平蜷缩的手指，紧紧贴在上他的掌心：“等我做完想要做的事情，就随你回吐蕃。”

　　“好！”江子月没辙了，以前他拿永远拿这个女人没辙，如今依旧，希望她这次能够信守承诺，随他回吐蕃。
　　他不求什么，只希望余生好好照顾这个傻子，等回去了，就带着她绕着圣湖走走，去牧民家喝喝酥油茶……
　　想到这，他取下腰间贴身带着的褐色牛皮袋，边缘有些微微泛白，打开之后，取出一个琉璃管，里面装着粉色的颗粒，如同一颗颗粉色的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尝尝！”

　　林清欢接过递来的琉璃罐，拔开木塞子后，小心翼翼往手背上，俯身尝了几颗，干净清冽的味道让她嘴角不自觉微微弯出一个弧度。
　　“这盐真好！”

　　这盐是江子月偶然得的，有次外出打猎，在一户农家停歇时喝了口酥油茶，那口感很不是不错，询问之下才得知他家用的盐粒不一般，那是扎曲河岸边盐户人家独有的桃花盐粒，也只有在四月是时才能取河水制盐，至于能不能成还要看老天爷。
　　来长安时，他特地让人买了些，就这样贴身带着，心里说着不给林清欢，但终究是没忍住，尤其是听她夸赞时，别提多美了，但脸还是努力绷着，就怕被林清欢识破！

　　林清欢看得有些好笑，这家伙还是一如既往的别扭，罢了，受了他那么大的恩惠，做顿吃食也是理所当然。
　　恰好江子月住在西市当中，想要买食材也十分方便，她笑盈盈望着他：“走，去市集看看你想要吃什么？”

　　江子月冷冷哼了一声，然而舒展开的剑眉却泄露了他如今真实的想法。

　　西市肉行，江子月一张俊俏的脸都快耷拉到地上了，然而旁边的女人似乎一点都没察觉，依旧兴致勃勃在一堆花白的猪油当中翻找起来，他看着都觉得腻，更别提吃了！
　　“你求人办事就是准备这？”

　　“问你想吃什么，你不说，那只好我做主了！”挑了一块嫩油，她付过钱后，摊主拿荷叶包起来往她面前一递，江子月悔得肠子都青了，不过还是乖乖接过猪嫩油，林清欢刚想说什么，就看见沈玲儿满头大汗地跑过来，眉头不自觉蹙起，“怎么了？”

　　“师父，晋王受了重伤，您快去看看吧！”今日林清欢出宫寻江子月，特地将沈玲儿一同领了出来让她回家看看，和舅舅一家说了好一会儿话，她就在饭馆里面帮忙，偶然听到这个消息于是匆匆赶来找林清欢，在皇城时，赵景熹是唯一一个护着她们的人，因而沈玲儿不希望他出事儿。

　　“他人在何处？”皇家那些人里也只有赵景熹待他有几分真心，林清欢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王府。”话音未落，林清欢已经提着裙裾走出了几步，忽而听见背后一道喊声，“皇上也在。”

　　握着裙裾的手忽然紧了紧，瞬间不好的预感喷涌而出，林清欢感觉就像掉进冬日里的寒潭，冰冷刺骨的潭水从口鼻凶猛的灌入，瞬间挤掉了胸腔中的空气，让她瞬间窒息，身子不受控制往往一边倒去。

　　江子月飞奔过去，想要将林清欢搂住，然而俩人之间有几步远，眼看的林清欢就要倒下之际。

　　“该死的女人！”暗自咒骂一声，江子月蹲在地上径直滚了过去，像极了雪山上踩到石子失足滚下山的山羊，既滑稽又狼狈，他却顾不上丢人，拼着最后一口气朝压在他身上的女人吼道，“林清欢，你还要做饭给我吃呢！”

　　林清欢循着声朝身下被压着的男人，堂堂一国君主呈大字型趴在砖地面上，压炸开的嫩油粘在华贵的锦袍上，远远都能闻见那股刺鼻腥臭味，那张好看的脸挤在一起，看着有些狰狞，双手却死死将她护在怀里，冰冷的潭水渐渐褪去，眸子渐渐恢复了清明。

　　“等我回来！”林清欢撑着地面，缓缓站直了身子，沈铃儿赶紧扶住她，师徒两人朝着王府方向走去。

　　看着俩人离去的背影，随从赶紧上来扶自家，却错愕得发现他正大喇喇躺在地上大笑，还是那种咧着嘴，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齿，一点也不在意路人看疯子一般的表情！

　　笑声戛然而止，江子月猛地站了起来，他瞥了王府的方向喃喃道：“赵景曜你千算万算，终究没算到这一步吧！”

　　王府内的赵景曜闻着浓烈的血腥味，心中更是懊悔不已，他的确没算到赵景熹会这么狠，竟然会以命搏命，彻底点燃京城这座火药桶！

　　“他死了，你不应该高兴吗？”赵景熹直挺挺躺在榻上，全身被白布缠着，如今能动的也只剩下两只眼睛了。

　　姜德武一死，黑虎军队大乱，稳若金汤的姜家被活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如今一来，对赵景曜自然是有好处，但代价也不小！

　　“别担心，我也活不成了！”赵景熹努力翻了个白眼，这家伙果然是个自私鬼，他清清嗓子继续说了下去，“希望你兑现自己的诺言，让欢姐姐登上后位”

　　赵景曜表情如常，心底却泛起惊涛骇浪，他利用赵景熹对林清欢的情感，让这个莽夫心甘情愿替自己做事，原本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如今看来事情正一点点脱离他的控制之中。

　　不安感犹如无数条毒蛇游走在他的全身，滑腻腻、冰凉的触感让赵景曜生平头一次有了害怕的感觉，他本能往大门处，梨花木门“吱呀”一下被推开，紧接着是一道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身影。

　　“微臣无福消受！”丢下这句话，林清欢径直往床榻边走去，路过赵景曜时，看都没看，面上更是无喜无悲，似乎他只是一个陌生人！

　　毒蛇终究开张毒牙，狠狠咬住了他的脖颈，毒液一点点侵蚀他的理智，看着即将擦肩而过的人，赵景曜不顾一切拉住了她，他有种预感，倘若这次让她离开，这辈子都会失去她。

　　“我没有！”

　　林清欢缓缓转身身子，明亮的眸子就那样盯着他，一眨不眨。

　　赵景曜看出了林清欢眼神中的期待，刚张口想要解释，随即又合上了。
　　他以林清欢鱼饵，让赵景熹替他卖命的事情不假，只是没有让赵景熹以命搏命。
　　赵景曜觉得很委屈，但他也清楚这件事情纵然长了十张嘴，也解释不明白。
　　瞥了一眼床榻上的罪魁祸首，原本惨白的脸色赫然出现一丝血色，嘴角更是抑制不住的上扬，看来他这个弟弟比想象中要聪明很多啊！

　　林清欢幽幽叹了口气，捂了这么多年，即便是块石头都焐热了，很可惜，这个男人还是一如既往的自私自利！
　　她一点点抽回了手，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恭喜圣上得偿所愿，如今姜德武一死，长安城大乱，您还是快些回宫吧！”

　　赵景曜还想说什么，林清欢已经抽回手，干脆利落转过身朝着床榻边走去，看着那一拐一拐的背影，等着手心的余热一点点散去，他缓缓朝屋外走去。

　　刚出屋子，宁平就迎了上来，附在他耳边轻声道：“王府外面全是姜家的人。”

　　“你去太医院一趟，告诉王衡，如果赵景熹死了，他就跟着一起去！”赵景曜微微眯起眼，脑中不断闪过刚刚林清欢的模样，他又瞅了一眼屋外，喃喃道，“赵景熹不能死，绝对不能死！”

　　“那姜家呢？”话音刚落，院外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打斗声，还夹杂着几声惨叫，宁平眉头紧蹙，想了许久，他还是说出了心里的想法，“晋王不死，姜家不会善罢甘休的！”

　　赵景曜何尝不知，但……
　　他咬咬牙，刚想让宁平快去办事时，院子当中不知何时立着一个男人，强壮的身材将黑色的锦袍撑得鼓鼓的，袍子上一块一快的油渍略显狼狈，不过让人更在意的是他那凶悍的气质，就像一只捍卫领地的獒犬，时时刻刻都有可能飞扑过来将人撕咬成碎片的可能。然而他那双眼角微微上提的桃花眼，又让人瞬间回到了吴侬软语的江南水乡。

　　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杂糅在一处，却异常和谐！

　　“赵景曜，你的奴才都比你聪明！”

　　多少年了，这家伙的嘴还是那么贱！

　　赵景曜白了眼男人：“江子月，朕能送你坐上王位，同样能将你踩在脚下！”

　　“哦……”尾音被故意拖长，不屑的口吻中还带着几分挑衅，“圣上不妨试试！”